上午,獨洛河。
徐榮看到對岸的鮮卑人突然撤走,急忙指揮狂風沙、陳鳴、紀惟等人領着五千鐵騎迅速渡河。
徐榮和校尉甘翔領五百親衛營士卒率先登陸獨洛河北岸。幾名清晨就涉水過河刺探軍情的斥候先後回稟,說彌加和熊霸的鐵騎正在向落日原的西北方向疾馳,此刻鮮卑人距離獨洛河已經有十幾裡的路程了。
“傳令南岸將士,全力渡河。”徐榮揮手說道,“你們再向前探,儘快和將軍大人取得聯繫。”
斥候們躬身應命,紛紛打馬衝進了一望無際的落日原。
“大人,將軍大人一定和鮮卑人的主力開戰了?”甘翔興奮地說道。
徐榮點點頭,臉上卻無半點喜色,他憂心忡忡地說道:“彌加和熊霸突然撤走,說明鮮卑人已經識破了我們的計謀。他們不但知道將軍大人和我們的主力鐵騎不在這裡,還知道張燕和他的步卒大軍都是運糧的士卒和民夫們僞裝的。鮮卑人正是知道我們根本沒有支援,所以纔敢放心北上,他們要集結所有兵力從將軍大人的攔截中殺出一條血路。”
“鮮卑人知道我們沒有支援又能怎麼樣?”甘翔笑道,“將軍大人和鐵騎主力已經從狼居胥山方向殺進了落日原,切斷了鮮卑人的後撤之路。現在他們除了和我們決一死戰外,已經別無他途。鮮卑人這次死定了。”
“鮮卑人的兵力比我們多,如果彌加和熊霸及時加入戰場,將軍大人和我們的主力鐵騎恐怕要遭到重重一擊。”徐榮擔憂地說道,“我們要儘快趕去支援,越早越好。”
漢軍鐵騎有條不紊、緊張有序地高速渡河。
徐榮在河堤上走來走去,憂心如焚。狂風沙和陳鳴等人匆匆趕來。
“過來多少人了?”徐榮問道。
“已經渡河三千人。”狂風沙回道。“現在正在搶運糧草軍械。”
“停止運送糧草軍械。”徐榮舉起馬鞭指着列隊於對岸的鐵騎士卒說道,“先把所有士卒運到對岸,我們要立即支援將軍大人,快……”
“大人,我們只有五千人,如果被鮮卑人的大軍回頭重擊,我們可能會全軍覆沒。”陳鳴勸道,“大人,還是和鮮卑人拉開距離,依次投入戰場爲好。”
“不,我們要立即發起追擊,死死咬住彌加和熊霸,即使全軍覆沒,也要遲滯他們加入戰場的時間。”徐榮堅決地說道,“彌加和熊霸的這兩萬大軍如果迅速加入戰場,鮮卑人的兵力將超過我們兩萬多,這一仗我們可能要敗。反之,如果彌加和熊霸的這兩萬人遲遲不能加入戰場,將軍大人就有足夠的時間擊敗魁頭和慕容風。只要魁頭和慕容風大敗,鮮卑人肝膽俱裂,軍心盡失,這一仗我們就算打贏了。那時即使彌加和熊霸加入戰場,他們也難以挽回敗亡之局了。”
徐榮隨即命令甘翔和紀惟留下,待後續兩千人馬渡河完畢後,立即追上大軍,自己和狂風沙、心狐、陳鳴帶着三千鐵騎像旋風一般捲進了落日原深處。
上午,落日泉。
數萬大軍鏖戰在方圓兩裡左右的戰場上,殺聲震天。
鮮卑人以攻代守之策遭到漢軍重擊後,隨即全線回收,把漢軍擋在了落日泉的外面。
慕容風的援軍隨時都有可能趕到戰場,這讓李弘焦急萬分。他下令四路大軍發起連續攻擊,務必要搶在鮮卑人的援軍到達之前全殲魁頭和落置鞬落羅的兩萬鐵騎。
趙雲帶着李溯和射纓彤的兩營鐵騎向落置鞬落羅所在的山丘展開了猛攻。在山丘四周,堆滿了陣亡將士的遺骸和死去的戰馬,漢軍士卒踩着血淋淋的人畜屍體一次又一次地奮勇殺進。趙雲勇不可擋,手中長槍猶如出海蛟龍呼嘯而上,鮮卑人就象草芥一樣弱不禁風被他一一挑殺。漢軍士卒緊隨其後,犀利的武器象下雨一般往負隅頑抗的鮮卑人身上落去。空中長箭厲嘯,不時吞噬掉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殺了他,立即殺了他。”落置鞬落羅指着遠處驍勇無敵的趙雲聲嘶力竭地高聲叫道,“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落置鞬落羅的親衛千長帶着幾十人飛身殺去。趙雲長槍飛刺,隨着一聲淒厲慘叫,長槍洞穿了一個鮮卑大漢的胸腹,殷紅的鮮血象泉水一般噴射出來。“去死吧……”趙雲虎吼一聲,擡槍就挑,不料那大漢臨死前雙手牢牢拽住了血淋淋的槍柄,趙雲雙臂用力之下竟然沒有把他挑起來。長槍上穿着一個龐大的身軀,頓時阻礙了趙雲的速度。鮮卑人蜂擁而上。趙雲急得怒瞪雙目,迎面一腳把一個執刀大漢踢得橫飛而起,同時間,三支長矛惡狠狠地刺了過來。趙雲無奈之下丟掉長槍,連退兩步,雙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一把抓住兩支長矛,接着飛起一腿踢斷了第三支矛柄。這時兩把戰刀呼嘯而來,一前一後砍在了趙雲的背上。霎時間只見火星四射,厚實的重鎧上頓時出現了兩條深深的溝槽。趙雲虎軀前竄,眼冒金花,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更多的長矛刺了過來,一把咆哮的戰斧對準趙雲的頭顱砸了下去。
趙雲的親衛騎狂呼大叫,一個個捨命撲上。李溯、射虎一左一右幾乎同時殺到。李溯也不管會不會誤殺自己的手下,擡手就扣動了弩弓的扳機,左手上的戰刀也劈頭蓋臉地擲進了人羣。射虎一箭洞穿了那名執斧大漢,長箭上強勁的衝擊力把那個大漢帶得倒飛而起。趙雲雙眼殺氣凜冽,沾滿鮮血的面龐獰猙恐怖。他躲無可躲,情急之下狂吼一聲,把腳下的一具屍體踢得騰空飛起。“撲哧……撲哧……”數支長矛同時洞穿了空中翻滾的屍體,其中一支長矛依舊來勢不減,狠狠地刺中了趙雲的胸膛。趙雲身上的重鎧無法承受這凌厲的一擊,四散崩裂。就在這短短瞬間,趙雲突然雙手放開敵人的長矛,左手一把抓住了刺中胸脖的矛尖,右手抽刀,一刀剁下。
一個精製的香囊隨着碎裂的鎧甲掉進了血泊裡。趙雲一眼掃見,臉色頓時大變。“殺,給我殺……”趙雲戰刀再劈,連誅兩人。“殺上去,殺了落置鞬落羅。”
親衛騎看到主將脫險,士氣大振,一個個酣呼上前。趙雲彎腰撿起那個被鮮血染紅了的香囊,心裡想起了蔡琰,想起了蔡琰那封情意綿綿的書信。我要回去娶她,打完這一仗我就回去娶她。
李溯縱馬而來,從屍體上抽出了趙雲的長槍,“子龍。你太累了,還是到後面指揮吧。”
趙雲搖搖頭,非常珍重地把香囊塞進了體內,伸手拿過自己的長槍,縱聲狂呼:“擂鼓,擂鼓……兄弟們,隨我殺,殺啊……”
射纓彤拖着一個重傷的軍司馬跌跌撞撞地衝出了人羣。這個軍司馬肚子上插着一支長矛,腿也被砍去了半截,渾身鮮血淋漓,痛苦地叫喊聲慘絕人寰。他是射纓彤的兄弟,從小長到大的兄弟,只要打完這一仗,他就有自己的部落,有自己的族人,有自己的領地,但他卻不行了,要死了。
“來人,來人啦……快救救他,救救他……”射纓彤發瘋般地哭叫着,無助而痛苦地哭叫着。射纓彤的幾個親衛跟了上來,其中一個輕聲說道:“大人,他不行了,他不行了……”
“兄弟,殺了我,快殺了我……”那個軍司馬扯着嗓子無力地叫着,眼睛裡盡是哀求,“兄弟……”
射纓彤痛苦地仰天長嚎,“兄弟,你走好,我給你報仇……”射纓彤一刀剁下,鮮血四射。
“殺,給我殺……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大人,你快走,我留下阻敵,你快走啊。”落置鞬落羅的親衛千長拖着一條中箭的腿,指揮幾個侍從簇擁着落置鞬落羅迅速向魁頭的陣地轉移。
漢軍的殺聲越來越密集,驚天動地。那個千長指揮最後兩百人發起了最後一次反攻,“兄弟們,死戰,死戰……”
號角長鳴,戰馬奔騰,漢軍鐵騎席捲而至。
姜舞的一營鐵騎由於受損過大,被迫撤下戰場重整隊列,這時他們總算趕到了,“殺,殺……”
鮮卑人的千長被疾馳的怒馬撞向了半空,兩支長矛幾乎同時洞穿了他的身體。屍體墜落,數不清的戰馬踐踏而過,轉眼間就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肉餅。兩百多名鮮卑人就象激流中的水花一樣,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鮮卑人在落日泉西面的防守被漢軍突破了,趙雲不待將士們喘口氣,立即指揮姜舞和射纓彤率部向北面攻殺,自己和李溯殺向南面戰場。
“走,走,殺上去,血戰,繼續血戰……”
魁頭在山丘上下佈置了三層馬陣,他想利用高大的戰馬來阻滯漢軍的攻擊。魁頭的這個阻敵之策發揮了很大作用,鮮卑人因此得以數次成功擊退了漢軍的強攻。
李弘不想傷亡太大,但他又想立即殲殺魁頭和他的鐵騎大軍,所以他仔細觀察了一下魁頭擺下的馬陣後,隨即命令恆祭和龐德各帶風雲鐵騎和黑豹義從營從兩翼佯攻,命令田重和鄭信帶着兩千人馬隨時支援中路強攻的親衛營,自己帶着顏良、張震和兩千親衛營將士高舉盾牌,徒步殺向了山丘。
李弘身先士卒親臨殺陣雖然可以激勵將士們的士氣,但同時也給他帶來了很大的生命危險。田疇和龐德等人數次勸阻李弘不要衝殺在戰場的最前沿,還是站在後面指揮爲好。田疇說,大人只想到自己的衝殺可以激勵士氣,卻沒想到自己如果重傷或者陣亡了,對鐵騎大軍和北疆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大人如果重傷死去,我大軍數萬將士士氣低落,無心戀戰,極有可能全軍覆沒。而大軍敗亡,受到直接影響的就是北疆和北疆的數百萬災民,所以大人還是不要親歷險境,以免遭遇不測,危害國家社稷。
李弘大怒,他激動地指着血肉橫飛的戰場高聲吼道:“我李弘是什麼人?我和英勇奮戰的大漢士卒有什麼不一樣?我不過是一個戍守邊疆的戰士而已。難道我死了,大漢國就有難了?難道鮮于輔、徐榮、李瑋他們就不能戍守邊疆?不能拱衛大漢社稷?”
面對殺氣騰騰的李弘,無人敢再勸阻。
親衛營是李弘親自從各營挑選的精銳,這些人上馬就是悍騎,下馬就是猛將,無一不是以一擋十之輩。而魁頭統領的這五千人馬是護衛彈汗山的鮮卑王師,這裡面有許多士卒都是當年追隨檀石槐東征西討的百戰之兵。早些時候李弘曾以一萬人攻殺,意圖圍而殲之,但還是被他們從容退回了山丘,由此可見這彈汗山王師的強悍和善戰。
李弘和顏良各帶突擊士卒冒着如蝗箭矢奮力殺進了馬陣。雙方血戰。
顏良手執長刀,吼聲如雷,鮮血飛濺處,鮮卑人就象地上的長草一樣被一片一片地砍倒在地。鮮卑人無法擋住顏良的狂殺,只好轉而攻擊跟在他身後的漢卒。砍刀在顏良的右邊,負責掩護顏良的側翼,他殺得非常興奮,一往無前,十幾個鮮卑大漢很快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砍倒戰馬,砍倒戰馬,我們殺進第二道戰陣,殺進去……”顏良一邊揮動長刀,一邊擡腳踢飛擋住自己的鮮卑兵,“兄弟們,快,快……”
砍刀一口氣連砍四匹戰馬,帶着親衛營士卒率先衝進了第二道馬陣,“兄弟們,圍住魁頭,殺了他……”
話音未落,天空中突然傳來了弩箭的厲嘯聲,砍刀躲閃不及,身中數箭,一頭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