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內,陶謙的侍從在地上鋪開了一張巨大的地圖。陶謙在太尉府任職司馬,主要負責兵事。
“上月中旬,西涼叛軍主力邊章,韓遂部八萬人分別從漢陽郡的隴縣和望垣(讀yuan)出發,沿渭水而下,一路攻克汧縣,渝麋縣。現在蕩寇將軍周慎正率部三萬在雍縣一帶阻擊,平虜校尉皇甫鴻,武猛都尉麴義率部一萬在陳倉堅守。”
“同時,北宮伯玉和李文侯率領湟中胡,義從胡,先零羌大約五萬步騎從烏枝出發,出薄落谷,一路攻克臨涇,陰盤,鶉觚三城,向右扶風的杜陽攻擊而來。現在破虜將軍董卓的三萬人馬,右扶風鮑鴻大人的五千人馬正在杜陽率部迎擊。”
“另外,我們得到消息,白馬羌的六月驚雷,燒當羌的雪山狐,燒何羌的天狼,還有西羌、當煎、勒姐、滇那等十幾種羌胡在各自豪帥的帶領下,正在陸續向漢陽郡進發,估計幾天之後,他們可能在朱圄(讀yu)山射虎谷附近完成集結。他們至少有三萬多鐵騎。”
陶謙指着射虎谷說道:“射虎谷到上邽城,到望垣城,到冀城都是一百多裡,我們無法確定他們從何處渡過渭水河,也沒有兵力去阻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渡河之後,跟在邊章大軍後面,一瀉而下。”
“那是一場災難。三萬多鐵騎,假如我們沒有辦法抵擋住,任其撲到京兆,對居住在三輔之地的六十多萬百姓來說,就是一場巨大的災難。”蓋勳站起來,緩緩說道,“你們的到來,雖然改變了漢軍在西涼戰場上的劣勢,但我們依然沒有殲滅敵人的絕對優勢。風雲鐵騎只有一萬人,不足以抗衡三萬羌胡敵騎,這是事實。”
“在這三路人馬中,實力最強的就是從北面攻擊我們的北宮伯玉和李文侯。他們有五萬人馬,絕大多數士兵都是歸屬我大漢朝的羌胡,清一色的騎兵。他們雖然沒有白馬羌,燒當羌那樣驍勇善戰,但他們有人數上的優勢。”桑羊擔憂地說道,“從去年到今年,董將軍一直都沒有勝過他們。”
李弘和部下們圍坐在地圖四周,看到漢軍形勢如此險惡,一個個心情都很沉重。
“但這次要擊敗他了。”蓋勳大聲說道,“陛下這次集中了十五萬兵力,力圖一戰解決西涼問題。西涼總是這麼打下去,不但費時費力費錢,也會把大漢朝拖窮拖垮的。”
“涼州乃貧瘠荒蕪之地,境內密佈大漠雪山和森林,人煙稀少,許多人不理解我們爲什麼要在這塊土地上奮戰到死,甚至包括一位位高權重的司徒大人。”
“兩百年多年了,我們在涼州和羌人打打停停,停停打打,耗費幾百億,犧牲了幾十萬士兵的性命,爲了什麼?就是爲了這片土地,爲了我大漢朝的天威。這片土地是我們的,是祖先留給我們的,子孫後代誰都沒有資格丟棄它。守住了它,也就是守住了我們大漢朝的尊嚴,守住了我們大漢朝的天威。”
“它也是我們大漢朝西部的屏障,沒有它的存在,長安,三輔之地,就是邊境,就是戰火紛飛的地方。正因爲它的存在,它承擔了連綿的戰禍,纔有了三輔的安寧,中原的安寧,大漢的安寧,天下百姓的安寧。”
“我們和羌人戰鬥好幾代了,他們沒有佔據涼州,我們也沒有擊敗他們。他們的損失加上我們的損失,可以讓涼州增加一倍的人口,可以讓這些人幾代吃飽穿暖。可我們爲什麼要打?爲什麼還要一直打下去?還要打到那一代?”
蓋勳用力跺了幾下腳下的土地,苦笑道:“就是爲了它,爲了這塊土地,爲了這塊可以養活許多人的土地。”
“大漢朝已經幾十年都沒有動用過十萬以上的軍隊進行作戰了。這次陛下下了狠心,要求太尉大人務必一擊成功,將西疆的叛亂徹底解決,保證西涼十年之內再無戰亂。”
“十五萬軍隊?”蓋勳搖搖頭道,“依我大漢兵制,除了守衛城池和邊疆的郡國兵、邊兵,只有三萬北軍可以征戰四方。要徵集十幾萬軍隊,沒有一兩年根本不可能。這次要不是因爲黃巾叛亂,各地州郡自行募兵剿賊,我們很難湊齊這麼多部隊。所以皇上非常珍惜這次機會,希望我們能夠利用官軍的優勢,平定西涼,徹底解決大漢國的這個痼疾。”
蓋勳目視李弘和他的部下,嚴肅地說道:“諸位大人若想建不世功業,彪炳千秋,正當良時,諸位大人可有此凌雲壯志?”
“有……”李弘和部下們被蓋勳說得心潮澎湃,放聲大吼,恨不能立即殺上戰場,爲國效力。
“好……”蓋勳大聲讚道,“自古以來,燕趙之士,無一不是慷慨激昂,氣吞山河之輩。好。有氣勢。”
桑羊連連拍手,讚歎了幾句,然後說道:“太尉大人爲了完成陛下的旨意,達到全殲西涼叛軍的目的,特擬訂了一個計劃,請司馬大人詳細解說一下。”
陶謙站起來,一邊看着地圖,一邊緩緩說道:
“我們在西涼戰場上一直不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除了地形不熟,補給困難,兵力不足以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敵人採取的是遊鬥戰術。他們化整爲零,以千人和百人爲隊,利用騎兵和地形優勢,頻頻襲擊我們的糧草和士兵,堅決不和我們的主力決戰。等到我們糧草不繼撤退時,他們就化零爲整,尾隨追擊和沿途伏擊我們,給我們造成很大的損失。”
“但這次不一樣了,這次戰場是在右扶風,是他們主動出擊來攻擊我們。”
“去年底,他們曾經攻擊到槐裡城附近,因爲下大雪糧草不繼,主動撤退了。在那次攻擊中,他們暴露了許多問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們之間缺乏配合,沒有一個統一的指揮。”
“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叛亂以後,因爲他們不是漢人,許多事情解決不了,所以推選邊章爲他們的大帥。但邊章爲帥後,立了許多規矩,導致羌胡不服,根本不聽他的指揮。於是西涼叛軍出了兩個大帥,漢人聽邊章的,歸屬胡人聽北宮伯玉的。至於白馬羌他們,根本就是想在西涼渾水摸魚撈一把,更不會聽什麼人指揮了。”
“以六月驚雷爲首的羌胡和以北宮伯玉爲首的歸屬羌胡在去年底的攻擊行動中都不聽邊章的指揮,他們各人有各人的一套,進攻和撤退時非常很混亂。當時我們兵力委實太少了,否則完全可以打他們一下。”
“這次邊章韓遂率部攻擊右扶風的右面,北宮伯玉攻擊右扶風的左面,六月驚雷隨後策應。他們的會合點估計就在槐裡城。但他們由於沒有統一指揮,三支部隊之間的距離拉得非常長,脫節得相當厲害。”
“太尉大人準備以周慎,皇甫鴻部誘敵,讓他們一路棄城退卻,以最快速度將邊章誘到小槐裡附近。”
“在杜陽,美陽方向,以鮑鴻部遲滯阻擊北宮伯玉。”
“以董卓軍三萬人,李中郎軍五萬人,周慎軍三萬人,皇甫鴻軍一萬人,太尉大人親率二萬人,共十四萬人馬在小槐裡圍殲邊章八萬叛軍。”
“這時候會出現兩個情況。”
“一是我們全殲了邊章的叛軍,北宮伯玉一直都沒有趕到。他在得知邊章的部隊被我們消滅後,立即掉頭逃竄。這個時候我們要迅速向美陽,杜陽方向前進,務必要在杜陽和美陽之間圍住北宮伯玉,並且力求將其全殲。這兩城位於岐山前後,地形複雜,北宮伯玉的騎兵很難跑起來。因此,只要我們的速度夠快,部隊人數夠多,圍殲北宮伯玉的五萬人馬就不成問題。”
“二是北宮伯玉的部隊及時趕到了戰場,我們陷入腹背受敵。這個時候除了死戰,別無他途。死戰的結果就是叛軍要麼全軍盡覆,要麼成功突圍。”
“假如邊章和北宮伯玉的叛軍被我們消滅了,這個時候羌胡的騎兵估計也快到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的十五萬人經過兩戰後,還能剩下多少人?還能不能擋住三萬胡騎的衝擊?如果擋不住,長安怎麼辦?”
大帳內一片沉默。連續兩場惡戰,還能剩下多少士兵,大家心裡都有數,只不過誰都不願意說。
陶謙看了他們一眼,笑道:“如果出現奇蹟,兩戰過後我們至少還能剩下兩三萬人。”接着他問李弘道:“李中郎,三萬人,能不能擋住三萬鐵騎?”
李弘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說道:“三萬步兵,是無論如何擋不住的。如果我們手上還有一萬鐵騎,就能擋住。羌胡知道邊章和北宮伯玉的部隊已經被消滅,肯定不會戀戰。”
陶謙和蓋勳,桑羊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
陶謙繼續說道:“我們以十四萬人圍殲叛軍八萬人,在人數上並不佔多大優勢,尤其是敵人知道自己的援軍就在後面,勢必會拼死抵抗。所以我們要搶在北宮伯玉的部隊趕到之前,全殲敵人或者殲敵大部,即使我們的元氣大傷,但整個戰局的發展還掌握在我們手裡。”
“所以太尉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李中郎有絕對把握用一萬鐵騎擋住羌胡三萬鐵騎,我們就把所有的部隊投到殲滅北宮伯玉的戰鬥中,即使所有的士兵陣亡了,也在所不惜。”
陶謙望着李弘說道:“風雲鐵騎就是確保我們勝利的最後一道屏障。”
李弘猛地站起來,大聲說道:“請諸位大人放心,也請轉告太尉大人,風雲鐵騎誓死阻擊,絕不讓任何一個羌騎走進槐裡城。”
“好。明日你們進軍小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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