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 墮落的天使(二)
而南宋大本營則始終在與這樣的軍閥行爲作鬥爭。即如張浚的阻止岳飛合併淮西軍,及後來的兵部尚書王庶欲通過互調諸帥偏將以制諸大帥軍隊的日趨私有化,都曾引起諸帥不滿,如岳飛就擅自棄軍鬧意氣,而張俊則公開威脅王庶,讓人帶話:“得罪我們,想想你能在這位子上幹幾天吧?”王庶則針鋒相對:“你替我告訴姓張的那個小子:用不着他鹹吃羅卜淡操心,我在一日,就這樣幹一日!”矛盾之尖銳,可見一斑。
這也是高宗和秦檜爲了討好金國嗎?
而岳飛與岳雲,公爲直接的上下級關係,私爲無可替代的親情父子關係,此時,不管岳雲是否真寫過信,是否在信中真的要衆人鬧事,最高法院既已認定並作出了判決,在這樣的重罪面前,岳飛都應以雙重“間接責任人身份”,向宋高宗明確認罪,承認自己治軍不嚴,教子無方,並轉而以“直接責任人身份”,率先承擔一切責任及後果!
這就是禮!
禮不是法。法是一是一,二是二,非此即彼,該誰的責任誰承擔;禮則一是二,二是一,下違法而上連責,非失查者即失教,主動承擔一切責任。轉自鐵血
而岳飛卻在兩個多月內,始終象年羹堯一樣,梗着脖子在那拒不認錯,使事態越來越趨向惡化,終於招致殺身之禍,且把岳雲與張憲兩人性命,也白白搭進去了!
這不僅讓人想起十多年前的另一起冤案……
曲端,陝西前線最早奮起抗戰的著名將領,吳玠就出自他的帳下。此人知書善文,長於兵略,父任左班殿直,戰死於西夏戰場,故其年僅三歲就被授予了軍職。史載:
“曲端,字正甫,鎮戎人。父渙,任左班殿直,戰死。端三歲,授三班借職。警敏知書,善屬文,長於兵略,歷秦鳳路隊將、涇原路通安砦兵馬臨押,權涇原路第三將。
夏人入寇涇原,帥司調統制李庠捍禦,端在遣中。庠駐兵柏林堡,斥堠不謹(警備鬆懈),爲夏人所薄(偷襲),兵大潰,端力戰敗之,整軍還。夏人再入寇,西安州、懷德軍相繼陷沒。鎮戎當敵要衝,無守將,經略使席貢疾柏林功,奏端知鎮戎軍兼經略司統制官。轉自鐵血
建炎元年(高宗元年)十二月,婁宿(金大將)攻陝西。二年正月,入長安、鳳翔,關、隴大震。二月,義兵起,金人自鞏東還。端時治兵涇原,招流民潰卒,所過人供糧秸,道不拾遺。金遊騎入境,端遣副將吳玠據清溪嶺與戰,大破之。端乘其退,遂下兵秦州,而義兵已復長安、鳳翔。統領官劉希亮自鳳翔歸,端斬之。六月,以集英殿修撰知延安府。”
請注意“端時治兵涇原,招流民潰卒,所過人供糧秸,道不拾遺”這句話。南宋初年,之所以會造成盜賊蜂起的混亂局面,除了宋代政治上的直接原因外,與地方政府和百姓對待戰敗下來的潰軍態度,也有非常重要的關係。《宋史·李興傳》載:
“潰將邵青自真州(今江蘇儀徵)擁舟數百艘,剽當塗、蕪湖兩邑間,(秘書少監、直龍圖閣知宣州李光)招諭之,遺米二千斛。青喜,謂使者曰:‘我官軍也,所過皆以盜賊見遇,獨李公不疑我。’於是秋毫無犯。”
再請注意,這裡的“邵青”,就是上面剛剛提到的淮西之戰中,那個在濠州戰死的水軍統領,也是本系列(二)中提到的那個“水賊邵青”。轉自鐵血
可見,曲端所爲對陝西抗金陣營形成的巨大潛在作用,同時也使曲端在陝西諸軍中,享有了非常高的聲望。故張浚宣撫川陝,收攬英傑,“以端在陝西屢與敵角,欲仗其威聲。承製築壇,拜端爲威武大將軍、宣州觀察使、宣撫處置使司都統制、知渭州。端登壇受禮,軍士歡聲如雷。”
也就是說,曲端是南宋初期第一個方面軍大帥。
但也正是這個曲端,此前龍圖閣待制王庶受大本營之命節制陝西六路兵馬時,招曲端聯軍會戰,曲端卻以未接大本營任命王庶的通知爲由拒絕,後接通知,仍不服調。金人知陝西將帥不和,再攻陝西五路咽喉要地延安,王庶連續派人督催身任集英殿修撰知延安府並手握陝西精兵的曲端往救,曲端卻擅自命令吳玠攻取華州(今華縣),欲敵分兵回救,但金軍並未上當,結果導致王庶兵敗,丟掉了延安府。而當王庶到其駐地責問他時,曲端竟反責王庶丟失延安之罪,並以武力奪了王庶將印兵符,還想趁機殺之!幸虧陝西撫諭使謝亮阻止,王庶才保住一條命。
張浚督陝,重視吳玠、劉錡等年青將領,曲端亦知吳玠對其種種作法心中早有不滿,竟在高宗四年春的環慶戰役中,故意使吳玠戰敗。史載:轉自鐵血
“四年春,金人攻環慶,端遣吳玠等拒於彭原店,端自將屯宜祿,玠先勝。既而金軍復振,玠小卻,端退屯涇州,金乘勝焚邠州而去。玠怨端不爲援,端謂玠前軍已敗,不得不據險以防衝突,乃劾玠違節制。”
於是,張浚始有罷曲端之心。時逢張浚欲發動富平會戰,曲端反對,曰:“金人新造之勢,難與爭鋒,宜訓兵秣馬保疆而已,俟十年乃可。”此話實爲至論,與王彥、吳玠、劉子羽等名將看法一致,但張浚卻借春季環慶戰役指揮失利,奪了曲端兵權。富平戰敗,張浚初意再用曲端,但遭到王庶、吳玠等人的反對,理由就是這人不好節制,故張浚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藉口曲端曾做“不向關中興事業,卻來江上泛漁舟”這樣的詩句攻擊高宗無能,以謀反罪將曲端逮捕。
曲端治軍甚嚴,無功不賞,有錯必責,張浚竟任命曲端曾鞭責過的一個部將康隨爲提刑官。曲端一聽,即知必死無疑,他有一匹戰馬名“鐵象”,日馳四百里,至是在獄中連呼“鐵象可惜、鐵象可惜”數聲,再呼“天”數聲——什麼意思?痛悔輕喪兵權那!轉自鐵血
果然,張浚放縱康隨公報私仇,在獄中殘忍的堵住曲端的嘴用火烤,待其極度乾渴時,灌之以烈酒,至其九竅流血而死。“陝西士大夫莫不惜之,軍民亦皆悵悵,有叛去者。”
張浚爲此罷職,三年後,大本營爲曲端平反,追復曲端宣州觀察使,諡壯愍。史評:
“端有將略,使展盡其才,要未可量。然剛愎,恃才凌物……輕視其上,勞效未著,動違節制,張浚殺之雖冤,蓋亦自取焉爾。”
曲端之死,乃南宋第一大冤案。斯時其人也遠比岳飛資格老,功勞大,軍事、文才、政略等方面,雖不敢說就比岳飛強,但絕不會比岳飛差,說句旗鼓相當,亦不爲過。然其與年羹堯、岳飛一樣下場的悲劇性結局,難道還不足以讓我們反思岳飛冤案中其自身的內在原因嗎?
所以,《論語》纔在最後一章的第二句話中,選了孔子這樣一句話——
“不知禮,無以立也!”轉自鐵血
岳飛·秦檜·王倫之死(八)
邢衛華
當一個國家、一個社會、一個民族受到侵犯的時侯,抗戰與議和,是兩種必然的選擇,但不能將它們看作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也許倒可以把它們看作一條道上跑的兩輛車,哪輛在前?哪輛在後?哪輛載重多些?哪輛少些?恐怕決定權不在道路,而在車況。它們的方向、目的是一致的,斷然否定哪一輛的作用,恐怕有失公允。
實力強大,你敢來,我就打;打跑了,也就跑了,議的哪門子和?這叫騷擾。一點實力沒有,忽啦一下就被人家佔領了,你倒是想議,可誰跟你議呢?這是兼併。但凡涉及到議和,大都實力即不是強大,也不是沒有,也許局部打得不錯,但全局形勢不妙;也許局部不妙,可全局還不算糟糕。直讓攻的精疲力竭,守的也焦頭爛額,這纔是雙方議和的基礎。高宗初年的南宋與大金,就是這個樣子。轉自鐵血
因此,抗戰與議和,就成爲南宋初期的兩個相對並行的主題。這就是爲什麼不管相對的雙方如何的水火不容,但做爲南宋最高統帥的宋高宗,始終居間調和,不偏不倚的原因。
徽、欽二帝被俘北遷,隨行的皇親國戚及宮人官員有二、三千人,這裡面有相當數量的官員是自願去的。有人說,自古哪有自願被俘的?既自願,就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這只是後人的臆斷。當時的人可不這麼看,反倒是把這些人的行爲看作忠義之舉,也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做到的。即如當年范蠡、文仲隨越王勾踐去吳國作人質,越王都餵馬,他們能有什麼好差使?正因爲如此,他們也才成爲千古忠臣的典範。
做爲臣下,外敵入寇,自己沒有本事保國安民,卻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皇帝孤零零的被人家擄去異國他鄉,別的能耐沒有,只有拋妻棄子的陪着一起去,也算不枉這君臣一場的情義。雖不能說這就是愛國,但說句還有點做人的良心,總不爲過吧?金所以要這樣多的宋朝官員,則是爲了讓他們幫助自己建立起一套有效的行政管理體系。而從歷史的經驗上看,無論是前面的遼、夏,還是此時的金,或是其後的元,只要一旦把這樣的體系完整的建立起來後,則無一不野性頓失,走向衰落。因此,在這樣極爲特殊的歷史條件下在敵方那裡當差的人,只要沒有切實的損害本國、本民族利益的行爲,也不會被認作變節,回來也會受到應有的尊重。這就是爲什麼這樣的南歸之人,大都能受到高宗接見,並大都給予妥善安排的原因。秦檜就是這些人中一個極爲典型的人物。轉自鐵血
秦檜原是北宋左御史,在金人打進東京立張邦昌爲帝時,曾進行過激烈反對,多次找金人抗議,結果激怒金人,把他抓起來,連同家人一起擄去金國。後也同其他人一樣,被金人派以職務。
秦檜是金兵左副元帥撻懶的軍事參謀,他是在高宗四年十月從江蘇的楚州前線,與妻子王氏一同回到宋軍水寨的。有人說,秦檜是金人故意放回來的。對嗎?對,這是事實。可也有人說,秦檜自己說是殺了看守,奪了條船跑回來的,顯然是爲了掩人耳目,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對嗎?對,這也是事實。只是這個掩人耳目不是秦檜要掩,而是宋高宗要掩,也的確是掩那個回來的目的。
這個目的,就是議和。
需要注意的是撻懶這個人。他就是前面提到的高宗四年金兀朮十萬大軍被韓世忠阻擊在黃天蕩時,那個在山東派兵接應的金軍統帥,漢名完顏昌。而其資格也遠比金兀朮老得多,與粘罕是一代人,軍功多在滅遼戰爭中。在對宋戰爭中,主要進攻山東及河南東部,劉豫的僞齊政權,就是他建議並扶持起來的。而最終也是由他提議和宋棄齊並親自實施的。如果說秦檜是南宋主和派之首,那這個撻懶就是金朝的主和派之首。而南宋的議和派要是賣國行爲的話,那撻懶在大金國如日中天之時極力主張與宋議和,也是要賣掉金國嗎?轉自鐵血
所以,秦檜到撻懶的帳下當差,就不應該是一個偶然。因爲金主和派首領還有封宋王、加太師、尚書令的金太宗之子宗磐;封陳王、領尚書左丞相、加開府儀同三司兼侍中的金太祖之子宗雋等其它多人。從這裡可以看出,議和是宋、金雙方主和派的共同目標,也是當時備受戰爭苦難的各族民衆的共同願望。而秦檜在回到南宋後,提出以黃河劃界,“南人歸南,北人回北”的建議,顯然也不是他個人憑空想象出來的,若無金國主和派的首肯,恐怕他也不敢貿然在宋高宗面前下這樣的保證,並始終堅持議和動議。我們從秦檜南歸後僅四年左右,宋、金就議和成功,金退回河北,並主動廢掉僞齊政權,而南宋則收回陝西、河南等黃河以南大部分失地,就足以看出他們當初的用心所在了。而這種用心究竟對誰有利,我們只要看看雙方對待主和派的態度,也就一清二楚了。
秦檜一回南宋,很快就被封爲相當於今天外交部長一職的禮部尚書,三個月後升爲副宰相,不到一年就正宰兼樞密使,集軍政大權於一身。雖然這之後高宗迫於主戰派壓力,撤過他的職,但沒幾年又讓他做樞密使,和議剛成,秦檜隨即恢復相職,這之後就再也沒離開過相位,並授予“太師”這樣的文武職最高榮銜。這是大多數人都知道的事實。轉自鐵血
但大多數人不知道的,卻是南宋和議全權大使王倫,於此次和議成功後不到七個月,就被金國騙去扣留。大多數人更不知道的是,促成這次和議的金國主和派首領撻懶、宗磐、宗雋,在王倫被扣不到一個月,就以出賣國家利益罪,被金國處死。
王倫,字正道,其祖上是宋神宗朝與名相寇準同列的宰相、文正公王旦之弟王勖的玄孫。到他這一輩,家道中落,沒上過學,任俠好義,往來東京洛陽之間,專幹些打抱不平的事,雖數度犯法,但也沒做過牢。北宋末年,東京失守,都中人民面對這樣的慘敗悲憤不已,齊聚宣德門抗議不止,逼得欽宗無言以對,王倫乘勢擠到欽宗面前自薦說:“臣能彈壓。”欽宗解所佩夏國寶劍賜給他,王倫再言:“臣未有官職,出言不正,不好彈壓?”欽宗取紙寫:“王倫可除兵部侍郎。”王倫下樓來,找些相識的原本就在衆人中起鬨的混混們,分派他們傳旨撫定,都人乃息。只是後來拿欽宗手札要官時,宰相何儔以王倫乃小人之行,並無正功,不過利用時弊而已,只補了他個修職郎,也就是侯補國家幹部,並無實職。
高宗元年,面對金兵如潮攻勢,大本營廣招膽識之士,專門充任和金使者,並問徽、欽兩宮起居事。王倫慨然報名應召,升朝奉郎,也就是轉爲正式國家幹部了,並授刑部侍郎名號,職充大金通問使。並以閣門舍人朱弁作他的副手。只是第一次赴金,就被扣留了。但這種扣留,並不是把他們關起來,而是不給他回去的通行證,回不去而已,多少還是有一些行動自由的。轉自鐵血
因此,當有一個叫陳忠的商人密告徽、欽二帝押在金故都黃龍府時,王倫就用錢買通陳忠,讓他設法去黃龍府把南宋形勢偷偷告訴二帝,由是兩宮始知趙構已建立並有效的領導着抗金大本營。不久,王倫又和粘罕建立起直接聯繫,以其膽識得到粘罕信任,有言曰:“先前你們遣來的使節,問他們什麼,吭哧半天也說不上來,你跟他們到是不一樣。”雖然當時金還在試圖一舉滅宋,仍對南宋隨後派來的使者如宇文虛中、魏行可、洪皓、崔縱、張邵等人進行扣留,但對王倫的幹練可信,已留下相當印象。
高宗六年,在南宋已初步站穩腳跟,韓世忠在大儀、高郵大戰中大破金軍後,粘罕纔不得不親自找到王倫,坐下來談起議和的具體條件,並讓其回南宋商議。王倫見到高宗,講了金人意圖,並把數年留心的金國詳情報告,以供大本營決策參考。高宗備加優獎,升其右文殿修撰,主管萬壽觀,並把其兩個弟弟和一個侄子錄用。當時,金國派來的使臣,無一不自大驕倨,而南宋陪同文官,往往不敢多措一詞,唯王倫出面,每次都能不卑不亢,既挫其鋒,又不損關係,是此愈爲大本營所重。
高宗九年春,徽宗及寧德皇后訃聞至,高宗以王倫爲徽猷閣待制,假直學士,充迎奉梓宮使,以朝請郎高公繪副之,囑咐王倫在見到金左副元帥撻懶時,曉以利害:“河南之地,金國既不擁有,與其讓劉豫佔着,年年爲此與宋用兵,何必不歸宋罷戰呢?”倫奉詔以行,並帶給太后、欽宗黃金各二百兩,及銀兩於宇文虛中、朱弁、孫傅、張叔夜等被扣人員家屬之在金國者。轉自鐵血
王倫至睢陽,劉豫派人慾強取國書。王倫回曰:“國書應當面交給金國皇帝,怎麼能隨便給你們拆看呢!”劉豫仍不死心,強命不已,王倫不屈不撓,堅持到金國迎接官員到來,渡河見撻懶於涿州,具言劉豫邀索國書無狀,順勢離間:“象劉豫這樣人,當年高宗那樣信任他,他都背叛了,日後誰能保證他不背叛你們呢?”當年底,撻懶即廢劉豫。
王倫及高公繪返回南宋時,撻懶送王倫時囑咐說:“告訴你們皇帝,自今和議之道已暢通無阻,應抓緊時機。”
史載,“九年春,賜王倫同進士出身、端明殿學士、籤書樞密院事,充迎梓宮、奉還兩宮、交割地界使,既又以倫爲東京留守兼開封尹。倫至東京,見金右副元帥兀朮,交割地界,兀朮還燕。五月,倫自汴京赴金國議事。初,兀朮還,密言於金主曰‘河南地本撻懶、宗磐主謀割之與宋,二人必陰結彼國。今使已至汴,勿令逾境。’倫有云中故吏(認識王倫的北遷故宋官員)隸兀朮者潛告倫,倫即遣介具言於朝(派隨行人員回去告金有背盟意),乞爲備。兀朮遂命中山府拘倫,殺宗磐及撻懶。”這是高宗十三年八月的事,轉年五月,金人就撕毀和約,兵分四路渡黃河,大舉進攻南宋了。轉自鐵血
你說這樣的議和究竟對誰更有利呢?
再看那個王倫,雖然其後宋、金又再次簽定了以淮河中流爲界、並有歲輸銀絹等附加條件的“紹興和約”,可正當宋、金臣民相互交好,遠離戰亂,盡享和議帶來的安定之時,王倫卻於被囚禁的六年後,慘死於金人之手。
史載,“(高宗十三年)十月,倫始見金主於御子林,致使指。金主悉無所答,令其翰林待制耶律紹文爲宣勘官,問倫:‘知撻懶罪否?’倫對;‘不知。’又問:‘無一言及歲幣,反來割地,汝但知有元帥(撻懶),豈知有上國邪?’倫曰:‘比蕭哲(金使)以國書來,許歸梓宮、太母及河南地,天下皆知上國尋海上之盟,與民休息,使人奉命通好兩國耳。’既就館,金主復遣紹文諭倫曰:‘卿留雲中已無還期(你是不用想回去了),及貸之還,曾無以報,反間貳我君臣耶?(我們相信你,還河南、陝西地,你不僅不思報答我們,反往來離間我君臣上下)’乃遣藍公佐先歸,論歲貢、正朔、誓表、冊命等事,拘倫以俟報;已而遷之河間,遂不復遣。
十年(紹興十年,即高宗十四年),金渝盟,兀朮等復取河南。倫居河間六載,至十四年(高宗十八年),金欲以倫爲平灤三路都轉運使,倫曰:‘奉命而來,非降也(我是國使,不是被俘投降者)。金益脅以威,遣使來趣,倫拒益力。金杖其使,俾縊殺之。倫厚賂使少緩,遂冠帶南向,再拜慟哭曰:‘先臣文正公以直道輔相兩朝(王倫祖上爲宋兩朝宰相),天下所知。臣今將命被留,欲污以僞職,臣敢愛一死以辱命!’遂就死,年六十一。於是河間地震,雨雹三日不止,人皆哀之。(南宋)詔贈通議大夫,賜其家金千兩、帛千匹。”
岳飛死於自己人的“莫須有”罪名而成爲民族英雄,王倫可是誓死不屈、實實在在的以國使身份死於金人之手,他雖然沒有象秦檜那樣的被後人罵作漢奸賣國賊,但在當年,也是罵聲四起,受盡了委屈,多次辭職不許,可今天又有幾個人知道他的死及爲什麼死呢?
由此可見,以主戰、主和定是非忠奸,是很難站得住腳的。而秦檜賣國求榮殺岳飛的說法,也根本無法成立。那麼,宋高宗和秦檜爲什麼非要殺岳飛呢?其實,只要瞭解了南宋初期的國情後,再瞭解一下岳飛的行爲得失,也就知道根本就沒有什麼千古之謎了。轉自鐵血
岳飛·王彥·八字軍(九)
邢衛華
孺悲是孔子弟子,但他在成爲孔子弟子前,曾直接去見孔子拜師,孔子推說自己病了。但在傳話的人剛走出他的屋門時,卻取過瑟這種樂器彈奏,並高聲唱起來,使孺悲清楚的知道他並沒病,只是不能見他。因爲禮制規定,拜師應通過師的弟子引見介紹才行,否則就是失禮。
而拜師後,也不能直接受教於師,而是跟隨引見弟子或師指定的弟子受教,這樣的弟子稱“門人”,意思是接受入門之教的“入門之人”。至於日後是否隨師受教,則看其爲學的水平進益程度,也許很快就從師教,也許就要相當長時間,甚至一直都跟隨這個弟子。而“禮”之所以要規定這些,目的就是爲了讓人學會節制自己的盛氣、霸氣、驕氣、傲氣,這就是“克己”。否則一上來什麼都不懂呢,就與先來諸人平起平坐,則眼中必無同窗,更無後來諸人,走上社會後,就很容易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不肯甘居人下!轉自鐵血
而岳飛就是這樣一個心高氣傲,不肯甘居人下的人。
岳飛是在北宋滅亡的前四年,河北真定宣撫使劉韐(gé)募敢死戰士時應募從軍的。因剿賊立功,率下百餘人。其間因父喪及任命書丟失,曾兩次離軍。至金攻宋,劉韐軍潰,趙構受命赴金,到相州(今河南安陽)被磁州太守宗澤攔下,建立大元帥府,以宗澤爲副元帥,廣招潰散軍兵,岳飛遂歸其麾下,並以招降吉倩三百八十人之功,補授承信郎,按今天的話說,就是恢復國家幹部身份,官職相當於今天的營級。後跟隨宗澤入守東京,屢立奇功,補授秉義郎。宗澤也開始關注這個青年,教授其陣圖戰法。
趙構即皇帝位後,岳飛不顧職卑位低,上書高宗,大意說其身邊的宰相黃潛善、汪伯彥一干人,畏敵如虎,只知一味擁着您南逃,不堪恢復大任,應御駕回東京,親率六軍將士北伐,則中原可復。高宗不可能看到岳飛的信,即使看到,也不會當回事,因爲高宗原知黃、汪不堪大任,不過用其平衡李綱等人的反對遷都而已,故一到江南,立罷二人。好在黃、汪並未怎樣岳飛,只是將其解職完事。轉自鐵血
岳飛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碰上了新任河比招撫使的張所,當時這些從大本營派出的戰時方面大臣,手中都有數百千張空白任命書,故張所一聽岳飛的情況,便立即恢復了其國家幹部身份,補授修武郎,任職中軍統制,與其長談,更愛其才,更經過幾次戰鬥,再補武經郎。
張所既爲“河北招撫使”,他的管轄區域就該在黃河北岸的今河南、河北一帶,於是,當他招幕到一些兵力時,就派屬下都統制王彥,率領包括岳飛在內的十一名統制及七千人馬,渡河開闢抗金戰場。
王彥,少年時隸弓馬子弟所,徽宗親臨閱試,即補下班祗應,任清河尉,青年時從涇原路經略使种師道兩入西夏作戰,身有戰功。金兵圍攻宋京汴梁,王彥慨然棄家赴京,參加抗金戰爭。張所爲河北招撫使,急需將才,過東京,見王彥與談,喜不自禁,即任命其爲都統制,也就是管統制們的統制,顯然要比岳飛資歷深得多了。王彥過河後,兵臨新鄉,金兵勢盛,王彥欲慎重進兵,岳飛卻笑其膽小,獨率部下衝敵,奪旗揮舞,王彥只得揮兵力戰,遂攻下新鄉。王彥責岳飛不服從指揮,岳飛則嗔王彥畏敵如虎,二人爲此反目,岳飛遂率部獨自行動。史載:轉自鐵血
“翌日,戰侯兆川,身被十餘創,士皆死戰,又敗之。夜屯石門山下,或傳金兵復至,一軍皆驚,飛堅臥不動,金兵卒不來。食盡,走彥壁乞糧,彥不許。飛引兵益北,戰於太行山,擒金將拓跋耶烏。居數日,復遇敵,飛單騎持丈八鐵槍,刺殺黑風大王,敵衆敗走。”
而就在這時,金人以爲宋大軍進入河北,上下震動,急調數萬精兵前來圍剿,將新鄉圍得水泄不通,可岳飛竟在這樣危急時刻,率部下渡河回東京,投宗澤去了。
王彥則率衆死戰,終因寡不敵衆,不得不冒死突出重圍,且戰且退到共城(今河南輝縣)西山,據說身邊僅剩七百餘人,但他們據險設寨,頑強死守,使散亡部下逐漸尋歸。而王彥則一面堅守,一面派手下去聯絡各路義軍。金人久攻不下,遂出重金懸賞王彥,逼得王彥每天晚上睡覺,都要換多少次地方,弄得屬下有事常常找不到他。衆人不免相聚議論,終於弄清王彥是怕他們爲了賞錢出賣他,於是對王彥說:“我們所以拋妻棄子,不惜萬死從公渡河,就是因爲感念公之忠憤救國之心,希望隨公一雪國恥。今令公寢不安席者,無非因爲金人重金懸賞公首,可我們要是爲這些出賣您,我們還是人嗎!”衆人隨即相互在臉的兩側分別刺上“赤心報國,誓殺金賊”八個墨字,這就是南宋初年著名的“八字軍”!轉自鐵血
史載:“彥益感勵,撫愛士卒,與同甘苦。未幾,兩河(黃河流經今內蒙托克托時,轉而向南流至陝西潼關才復又東向,故這一流段的兩岸稱河東、河西,也就是今山西、河北一帶)始增響應,忠義民兵首領傅選、孟德、劉澤、焦文通等皆附之,衆十餘萬,綿亙數百里,皆受彥約束。”
而那個創造了順昌保衛戰以少勝多奇蹟的兩萬人,就是這個“八字軍”中的一部分,其作戰的典型特徵,就是血戰到底,誓死不降!以致金帥欲派一將領攻打王彥山寨,這名將領竟嚇得撲嗵跪地,哇哇痛哭道:“王都統的營壘堅如鐵石,實在打不下來呀……”言外之意,你要殺我就直說喲,幹什麼非要借刀殺人啊。金帥又派騎兵截殺王彥糧道,不想王彥早有準備,伏兵四起,殺得金兵四散奔逃。王彥欲趁勢收復西京(今山西太原),與東京留守宗澤聯絡。宗澤招王彥赴東京會議,彥帶“八字軍”精銳萬人出發,金兵數萬欲襲其後,但眼睜睜的看着“八字軍”最後一人渡過黃河,卻始終不敢近前一步!
到東京後,大本營召赴,彥坦然將萬人付宗澤,只帶親隨數人赴召。由於王彥堅持收復西京,宰相黃伯彥、汪潛善便不安排他見高宗,只升其爲武翼郎、閣門宣贊舍人,差充御營平寇統領,歸平寇前將軍範瓊節制。而這個範瓊曾在金人陷東京時,有過幫助金人脅迫徽、欽二帝北遷、擁立僞楚張邦昌爲帝的漢奸行爲,因此王彥恥與爲伍,稱病辭職。轉自鐵血
後樞密使張浚赴陝督師,力薦起復,奏爲前軍統制。王彥毫無怨言,遂召“八字軍”三萬餘人赴陝。時金又對南宋發動全面進攻,金將婁宿欲奪陝西,張浚倉促組織了陝西五路兵馬,進行富平會戰。王彥極力勸阻,說陝西諸路人馬,互不相知,難免配合不到位,一旦失利,必致陝西盡失,不如屯兵堅守,以挫敵鋒。然王彥亦知張浚終極目的,是爲了致勝陝西,動搖金軍整體攻勢,以減輕大本營壓力。於是請求到一線參加戰鬥,受命爲金州(今陝西安康)、均州(今湖北均縣)、房州(今湖北房縣)安撫使。
富平會戰失敗,陝西大部淪陷。中原巨賊桑仲原爲王彥部下,時聚兵三十萬,在攻佔襄陽後,乘勢西向,均州、房州也相繼失守,陳兵金州白土關下。王彥遣統制門立爲先鋒出戰,不幸陣亡。將士失色,請求聊避敵鋒。王彥歷聲責之:“樞密使張公正在極積組織反攻,倘若桑仲突破金州防線,則必致陝軍腹背受敵,再無復戰希望。敢言避敵爭者斬!”隨即親率將士直趨長沙平,阻水據山,設伏以待。賊兵見官軍兵少,蜂擁而至。王彥親執戰旗衝鋒,衆人無不以一當十,殊死博鬥,賊兵大敗。王彥率軍追至白磧,一舉收復房州。轉自鐵血
史載,“桑仲既敗還襄陽,乃鳩集散亡陷鄧州,兇焰復熾。南攻德安,西據均陽,分衆三道:一攻住口關,一出馬郎嶺,一搗洵陽,前軍去金州不三十里。彥曰:‘仲以我寡彼衆,故分三道以離吾勢,法當先破其堅,則脆者自走。’遣副將焦文通御住口,自以親兵營馬郎。相持一月,大戰六日,賊大敗,仲爲其下所殺。又有王闢、董貴、祁守中阻兵窺蜀,勢雖不及桑仲,然小者猶不減數萬,彥悉討平之。是冬,僞齊秦鳳經略使郭振以數千騎掠白石鎮,彥與關師古並兵御之,賊大敗,獲振,復秦州。張浚承製以彥節制商、虢、陝、華州軍馬。”
高宗五年九月,京西南路副總管李忠反叛,突攻金州諸關隘。王彥措手不及,關隘盡失,退屯城郊,令將士全部隱伏于山谷間,派人在城郊焚燒糧草積聚等,假裝敗逃,卻密令將士夜潛伏於大道兩邊。敵果上當,輕兵冒進,王彥揮軍逆戰,大敗叛軍,追襲至秦嶺,遂復諸州縣。劉忠無奈,只得走降劉豫。
高宗七年正月,金兀朮率十萬大軍入侵陝西,意圖掃蕩陝軍,拿下進入四川的秦嶺蜀口,一舉攻下四川。張浚召王彥與吳玠、劉子羽同會興元。金大將撒離曷自上津倍道兼馳,不一日至洵陽。王彥手下統制官郭進戰死,王彥退保石泉縣。金人攻下金州、均州,彥轉趨西鄉。二月,金人攻饒風關,王彥與吳玠聯兵禦敵,血戰六日,關破。彥收餘兵再退達州。五月,王彥遣兵至漢陰縣,大敗僞齊周貴,收復金州。張浚承製進彥保康軍承宣使兼宣撫司參議,王彥婉詞謝絕。轉自鐵血
高宗九年四月,大本營命王彥管理荊南府,充任今湖北秭歸、三峽、荊門、公安這一大片軍事轄區的安撫使。王彥遂從四川買了一千七百頭耕牛,交給官兵,措置屯田八百五十餘頃,有效的解決了兵民的糧食給養。
高宗六年二月,大本營以王彥管理有方,升其知襄陽府、京西南路安撫使,王彥則以岳飛爲荊襄樊方面軍大帥,力辭不就。張浚遂保奏王彥爲行營前護副軍都統制、督都府參謀軍事。六月,王彥率“八字軍”萬人赴大本營。行至鎮江,聞聽母喪,上書要求解官回家居喪,大本營以國事爲重,沒有批准,並下詔讓其免穿喪服見高宗。隨後任命其爲浙西、淮東沿海制置副使。
高宗七年正月,就發生了在大本營駐地禁軍爭鬥的事。前面已在魏勝介紹中說過,當時各軍統領爲了增加自己軍事實力,總愛幹些挖別人牆角的事,尤其是對“八字軍”這樣的勁旅,就更是爭奪的對象。這時禁軍統領解潛,就挖了王彥的牆角,把他的一些部下私自招到自己軍中,而在王彥前去交涉抓捕時,兩軍就在鬧市中大打出手,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響。須知,大本營最忌士兵只知聽主管將領的命令,輕視國家利益,而“八字軍”當年則正是因爲對王彥表忠心,纔在臉上刺字的,此時正好給了諫官口實,交章彈劾,遂罷二人官職,貶秩二等。王彥自知遭忌,上書要求回家居母餘喪,這次倒是批准了。不過,只到二月,就復其洪州觀察使、職知邵州。從表面上看,官職倒是升了點,但實際上兵權沒了,成了文官。王彥當然還是想帶兵打仗,就去面見高宗。高宗撫勞甚厚,曰:“以卿能牧民,故付卿便郡,行即召矣。”轉自鐵血
高宗九年,王彥病卒於職,年僅五十歲。
史載,“彥稱名將,當建炎初,屢破大敵,威聲振河朔。時方撓於和議,遽召之還,又奪其兵柄而使之治郡,士議惜之。彥事親孝,居官廉,子弟有戰功,不與推賞。將死,召其弟侄,以家財均給之。”
現在的問題是:王彥爲什麼以功升京西南路安撫使、知襄陽府時,卻以岳飛節制荊襄,辭職不就呢?是王彥心胸狹窄嗎?
不是。
唯一的原因,就是——無論古今中外,就是再下去千億萬年至太陽系及宇宙毀滅,岳飛當年擅自脫離河北戰場的行爲,都是名副其實的臨陣脫逃罪!
這就是爲什麼岳飛一到東京,即刻被軍法處逮捕,判處死刑的原因!也虧了東京最高軍政長官宗澤認識他,一見判刑呈文,大驚失色,即刻曲意迴護,安排他率五百輕騎馳救汜水關,立功贖罪。岳飛力戰得勝,宗澤立即升岳飛留守司統制,相當於今天的團長。轉自鐵血
把這樣兩個人放在一起對比,就足以看出並非王彥心胸狹窄,而恰恰是岳飛心高氣傲,從一開始就不肯甘居人下。換句話說,倘若當年張所要是派他率領王彥等十一將過河,他就絕不可能幹出臨陣脫逃的醜行了。反之,他則天蹋地陷都不在乎,全憑一己情緒任性胡爲了!
因此,那些至今還在那閉着眼說岳飛“大公無私,一心爲國”的人,是不是應該睜開眼,重新審視一下岳飛內心的真實世界呢?
岳飛·吳玠·和尚原(十)
邢衛華
高宗三年,金兀朮大舉進攻,杜充逃奔建康,後降金。岳飛率本部人馬兩千餘人,在今江蘇宜興一帶堅持抗戰,當金兀朮十萬大軍直突杭州時,岳飛尋機六戰六勝。而在戰區被金兵擄掠,部隊斷糧時,嶽北寧願捱餓,也嚴禁部下搶掠百姓。當金兵北返被韓世忠逼進黃天蕩逃逸時,岳飛主動配合攔截,設伏牛頭山,四戰四勝,並趁勢收復了已是空城的建康,因此立功揚名,爲高宗賞識,僅一年的時間,就提升爲通、泰鎮撫使,歸張俊節制,守衛淮東。轉自鐵血
然而,就在此時,岳飛又一次犯了臨陣脫逃罪!
泰州與揚州成一線,是長江及半個江蘇的門戶,戰略位置非常重要。雖然其後岳飛奉命去救楚州,劉光世奉命遞進增援,並節制諸鎮,守禦通、泰,但岳飛本職未變。可他卻在回兵泰州後,於當年十一月金兵進攻之際,莫名其妙的退出了泰州,遠離守地,渡江到江陰沙洲上去了。雖然《宋史·岳飛傳》曲意爲岳飛開脫,說“有旨可守即守,如不可,但以沙洲保護百姓,伺便掩擊。飛以泰無險可恃,退保柴墟,戰於南霸橋,金大敗。渡百姓於沙上,飛以精騎二百殿,金兵不敢近。飛以泰州失守待罪。”
這就不對了——既有明令可以不守,何來失守之罪呢?又何來待罪之說呢?就是岳飛的孫子極盡全力爲岳飛開脫罪責,也不過是說劉光世膽小如鼠,派去增援的王德在承州(今江蘇高郵)一帶立寨,自保不出,卻反把高宗給劉光世的指示拿出來做了個反證:“劉光世所奏,備見體國忠勤。今來楚州既失,其通、泰最爲要害,萬一虜人侵犯,必窺海道。仰光世多有措置,節制諸鎮,誡諭協和一心,戮力保守。若無疏虞,即當以功贖過,更輿優異推恩。仍當切探伺,如得機便,即乘勢擊襲渡淮,不得稍失機會。”轉自鐵血
這字裡行間中,哪個字是在說可以放棄通、泰?哪句話是在說“可守即守,不可守即退”呢?反到是在“以功贖過”這四個字中,明確無誤的指出了楚州失守的責任,就在劉光世身上,並更加明確的指出要他全力保住泰州、通州,不讓金人從海道進攻,並做長江屏障。那些說宋高宗不知抗戰,只知議和的人,把眼睛睜開看清楚,這究竟是高宗不抗戰,還是一些手握兵權的武人避戰自保,畏敵如虎呢?難不成還讓最高統帥親自提槍上去廝殺嗎?
而王德乃當時有名的虎將,人稱“王夜叉”,決非畏敵不前之輩。對這次承、楚之戰,《宋史·王德傳》是這樣記載的:
“四年,光世鎮京口,以德爲都統制。金兵復南,光世將退保丹陽,德請以死捍江,諸將恃以自強。分軍扼險,渡江襲金人,收真、揚數郡。既而又遇敵於揚州北,有被重鎧突陣者,德馳叱之;重鎧者直前刺德,德揮刀迎之,即墮馬。衆褫駭,因麾騎乘之,所殺萬計。”
《宋史》有很多記載自相矛盾,即如這裡的“所殺萬計”,已經不是小數目,按說就應趁勢進軍,解楚州之圍了,但事實上王德並沒實力去解圍,說明他手下的兵員是有限的,所以《宋史·劉光世傳》中才說“時金兵留淮東,光世頗畏其鋒,楚州被圍已百日,帝手札趣光世援楚者五,竟不行;但遣王德、酈瓊將輕兵以出,時奏殺獲而已。楚州破,命光世節制諸鎮,力守通、泰。”顯然,王德力戰是真,而“所殺萬計”就未必是真的了。但不管怎麼說,王德他們也畢竟還在承州一帶堅持抗敵。這一點,就連岳飛的孫子在爲其辨解時,也不得不承認:“如是則先臣一軍之外,惟王德爾。王德之在承州也,其下不用命,斬二校,而軍益悖詈,不可用,僅能自守其柵,蓋不敢望氈襲而彎其弓。”轉自鐵血
柵者,伐木埋之爲寨。可見王德也沒在承州城內,而是在野外立營堅守,而身爲通、泰鎮守使本職的岳飛,竟在有城可守,手中尚有萬餘軍隊的情況下,擅自放棄了泰州。請問誰讓他這樣做的?他有什麼權力這樣做?這不是臨陣脫逃,又是什麼?“飛以泰州失守待罪”,究竟是“失守”,還是根本就沒守的“棄守”?
既然近江的泰州都可不守,那遠離長江,西臨洪澤湖,東臨山東的楚州還費那麼大勁守它幹什麼?費那麼多兵將援它幹什麼?此前剛剛因無救兵而失守的楚州鎮撫使李彥先及將軍趙立之死,豈不是死得活該,毫無意義了麼?如果以當時大家都這樣,或保存實力爲自己開脫,那又如何面對慧眼識英才、至死也沒離開自己職守的宗澤?又將如何面對死守太原近一年、餓斃戰死的數萬軍民及短兵巷戰跳水全節的守將王稟?以及與其它城池共存亡、難以數計的英魂?
泰州無險可恃,那十一年後劉錡的順昌保衛戰,就有險可恃嗎?史載:
“時(順昌)守備一無可恃,錡於城上躬自督厲,取僞齊所造癡車,以輪轅埋城上;又撤民戶扉,周匝蔽之;城外有民居數千家,悉焚之。凡六日粗畢,而遊騎已涉潁河至城下。”轉自鐵血
這是無險可恃的問題麼?
也許有人會說,劉錡守順昌是有先決條件的,史載“錡與將佐舍舟陸行,先趨城中。庚寅,諜報金人入東京。知府事陳規見錡問計,錡曰:‘城中有糧,則能與君共守。’規曰:‘有米數萬斛。’錡曰:‘可矣。’”而泰州地區連年戰火,岳飛軍隊乏糧,自然無法與順昌相比。
是嗎?那好,我們就看一個不僅無糧,且連城牆後方都沒有的人,是如何帶領數千敗亡散卒,堅如磐石,利如尖刀一般插在金軍鼻子底下的人吧——
就在岳飛等人在淮東作戰時,親赴陝西督軍的樞密使(宰相級,主管軍事)張浚,爲減輕金軍對大本營的進攻壓力,組織五路陝軍二十餘萬反攻,金急調時在淮西的金兀朮兩萬精騎兼程入援,會同其它路金軍約六萬餘人,在富平與宋軍決戰。在這一戰中,張浚與宋軍前敵總指揮犯了許多戰術上的錯誤,首先是張浚沒有接受趁金軍尚未會合,各個擊破的建議,認爲兵力居優,在金帥假作示弱時,以爲金軍畏戰而致輕敵;其次是宋軍前敵總指揮劉錫以爲前臨葦澤泥沼,金軍戰術優勢的重裝騎兵“柺子馬”和輕騎兵都不能發揮作用,卻不想金軍用草袋裝土,在葦澤中墊出一條道路,突然向宋軍發起進攻,宋軍驚慌失措,失去統一指揮,雖有劉錡當機立斷,身先士卒,冒死突敵,遏制住金兀朮兩萬多人的左翼軍,並與其它宋軍的配合下,將其包圍,全殲金將赤盞暉所率精騎萬餘。但金兀朮在劣勢下臨危不亂,率軍拼命死戰,金大將韓常也在重傷之下率軍反撲,與兀朮突出重圍,更加金大將婁室找準宋軍薄弱環節,全力猛攻宋軍環慶經略使趙哲一軍,而趙哲竟在危急中率先脫離戰場,導致宋軍全線崩潰,富平會戰徹底告敗,陝西盡失,四川危在旦夕!轉自鐵血
而若四川一失,則雲、貴不保,金必沿長江順流直下江浙,南宋大勢去矣。但就在這人心震怖之際,時任秦鳳路副總管兼知鳳翔府事的吳玠,在衆將紛紛避敵收縮之際,卻招收敗亡散卒數千人,與其弟吳麟逆敵而進,在今寶雞西南無人知曉的和尚原上,立柵設寨,緊緊扼控住風翔金軍進攻四川的通道!史載:
“玠收散卒保散關東和尚原,積粟繕兵,列柵爲死守計。或謂玠宜退守漢中,扼蜀口以安人心。玠曰:‘我保此,敵決不敢越我而進,堅壁臨之,彼懼吾躡其後,是所以保蜀也。’玠在原上,鳳翔民感其遺惠,相與夜輸芻粟助之。玠償以銀帛,民益喜,輸者益多。金人怒,伏兵渭河邀殺之,且令保伍連坐;民冒禁如故,數年然後止。”
漢中是保衛四川的最後一個戰略要地,自古欲取四川者,必先取漢中;反之,自古欲保四川者,也必保漢中。而和尚原就在漢中正前方,垂直距離而一百六十公里。而吳玠所以非要堅守和尚原,就因爲對面的鳳翔府城,原是他的職守本司。他和王彥、劉子羽等名將一樣,原本是不同意富平會戰的,戰敗亦無力挽回,而鳳翔爲敵佔領,也並非他的責任,此時他退回漢中,與衆將聚兵一處,不僅無人指責他,且還會受到重用。可他卻選擇了堅守職司一條險路。光禿禿的黃土高坡上,既無城池,又無糧草,難道他就不想想數千人吃什麼嗎?然而,事實上卻是鳳翔一帶百姓夜晚冒死爭相爲他們送糧食,金人伏兵截殺,什伍連坐都不管用,仍然“民冒禁如故,數年然後止”。轉自鐵血
更令人可敬的是,他們在此堅守,帥府、大本營竟無人知道他孤軍在此,而致部下中一些不堅定者,也認爲他是自討苦吃,拿他們性命不當事,甚至要合謀把他們兄弟劫往金營獻功。史載:
“始,金人之入也,玠與璘以散卒數千駐原上,朝問隔絕,人無固志。有謀劫玠兄弟北去者,玠知之,召諸將歃血盟,勉以忠義。將士皆感泣,願爲用。張浚錄其功,承製拜明州觀察使。居母喪,起復,兼陝西諸路都統制。”
而金人當然也不會任由自己鼻子底下插着這樣一把尖刀,多次出兵攻打,不僅都爲吳玠所敗,而且還首創了宋軍自與金開戰後以少勝多的先例!史載:
“紹興元年,金將沒立自鳳翔,別將烏魯摺合自階、成出散關,約日會和尚原。烏魯摺合先期至,陣北山索戰,玠命諸將堅陣待之,更戰迭休。山谷路狹多石,馬不能行,金人舍馬步戰,大敗,移砦黃牛,會大風雨雹,遂遁去。沒立方攻箭筈關,玠復遣將擊退之,兩軍終不得合。
金人自起海角,狃常勝,及與玠戰輒北,憤甚,謀必取玠。婁宿死,兀朮會諸道兵十餘萬,造浮樑跨渭,自寶雞結連珠營,壘石爲城,夾澗與官軍拒。十月,攻和尚原。玠命諸將選勁弓強弩,分番迭射,號‘駐隊矢’,連發不絕,繁如雨注。敵稍卻,則以奇兵旁擊,絕其糧道。度其困且走,設伏於神坌以待。金兵至,伏發,衆大亂。縱兵夜擊,大敗之。兀朮中流矢,僅以身免。張浚承製以玠爲鎮西軍節度使,璘爲涇原路馬步軍副總管。兀朮既敗,遂自河東歸燕山;復以撒離喝爲陝西經略使,屯鳳翔,與玠相持。”
這是金兀朮自高宗三年十萬大軍被韓世忠截殺黃天蕩僥倖逃逸後,首次被宋軍以同樣的數量對比遭致全面慘敗,據說還是換袍割須後,才逃脫的。而在南宋後來形成的五大主力中,吳玠是唯一的從始至終都在面對金軍作戰的方面軍大帥。
同是高宗四年,同是身處劣勢,同是無險可守,同是無糧無援,一個是明令死守,卻放棄本職,臨敵棄守;一個是無命自進,主動迎擊,堅守本職;一個是距長江防線不足三十公里,一個距蜀口要衝漢中一百六十公里,孰優孰劣,一目瞭然。這就是史書中爲什麼要記上一句“岳飛以失守待罪”的原因。轉自鐵血
假如當時高宗能對岳飛的行爲給予相應的處分,也許岳飛的未來就是另一個樣子。遺憾的是,高宗無法擺脫宋朝歷史性的政治缺陷,不僅對岳飛棄守泰州的行爲未作處分,反而乾脆讓岳飛專事了一個時期的安內,剿撫叛亂。再假如岳飛從對叛亂給國家帶來的重大危害中,能體會出高宗最大的心病及以此警示他的良苦用心,那岳飛的結局也會改寫。
遺憾的是無法避免遺憾。在這之後的五年時間裡,岳飛先後升任神武右軍副統制、神武軍副軍統制、江南西路、舒州、蘄州制置使、清遠軍節度使,湖北荊、襄、潭州制置使、湖北、京西宣撫使等要職,並加封太尉、少保,開府儀同三司。這裡當然有高宗提撥年青後起,以平衡老將軍權的用意,但從中也可看出他對岳飛的倚重及偏愛。如果說此時的高宗在岳飛身上犯了錯誤的話,那就是他把岳飛提撥得太快了。也太遷就了。而此時的岳飛則如乘東風,早已飄飄然忘乎所以了。
把這樣兩個人、兩件事放在一起對比,目的並不是要貶低岳飛,否定他的“民族英雄”地位,而是要我們這個社會不要再玩已被嚴酷的歷史證明只有百害而無一利的“高、大、全式英雄形象塑造法”,學會嚴肅的對待歷史,對待歷史人物,是則是之,非則非之。否則,就是典型的諱疾忌醫,文過飾非!轉自鐵血
岳飛·張俊·罪淮西(十一)
邢衛華
岳飛之死的第二大罪狀,就是“不救淮西”。
對此,史家要麼是一筆帶過,含含糊糊;要麼是諱莫如深,避而不談;要麼是一口否定,不予立案。那麼,這條罪狀究竟成立不成立呢?
完全成立!
淮西之戰,是宋、金真正實現和平前的最後一場大戰。這次戰役發生在宋高宗十五年,是上年金背盟攻宋屢遭重挫後,爲了在談判桌上挽回面子而發動的。《宋史·楊存中傳》載:
“十一年(紹興十一年,即高宗十五年)兀朮恥順昌之敗,復謀來侵。詔大合兵於淮西以待之。於是存中(即楊沂中)以殿司兵三萬卒戍淮。”轉自鐵血
可見,上年那場背盟的全面戰爭,對金打擊最大、最痛的,並不是岳飛的郾城之戰和兵進朱仙鎮,而是劉錡的順昌大捷。因此,作爲主戰派代表,並因此而把主和派全都殺光的金兀朮,在發動攻宋戰爭後,自己卻連遭大敗,無論對內對外,臉面上都是說不過去的。此時,宋金雙方坐下來重開和談,顯然金方的底氣就虛了不少。雖然我們已不知道當時談判的具體情況,但從金兀朮再次發動戰爭上看,其目的也是顯而易見且非常微妙的,無非就是爲了給自己挽回一些面子而已。所以,這樣的挽面子戰爭,就不會是象上年那樣的全面戰爭,而只能是一個有限的局部戰爭,不管來勢多麼兇猛,充其量也不過一場大型戰役的規模而已。這一點,大本營看得是非常準確的,故此纔有高宗“詔大合兵於淮西以待之”之記。這在《宋史·劉錡傳》中,也說得非常明白:
“十一年,兀朮復籤兩河兵,謀再舉。帝亦測知敵情,必不一挫遂已,乃詔大合兵於淮西以待之。”
而高宗所以要詔諸大帥齊聚淮西,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在告訴金兀朮——你不用瞎咋唬,我們早就知道你沒信心,也沒實力再打全面戰爭了,也就只能玩點這樣的小把戲撈撈麪子,但我們南宋再也不是十多年前那樣的盜賊蜂起,山頭林立,我行我素,一盤散沙了,而是政通人和,上下一心,雷厲風行,同仇敵愾,想打那就陪你打,想談那就陪你談,想玩什麼咱就陪你玩什麼!轉自鐵血
什麼是底氣?
這就是底氣!
可遺憾的是,就是這樣一點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底氣,卻讓咱們堂堂的岳飛大元帥給泄得一乾二淨!
高宗十五年正月,大本營接金兵十數萬大軍欲攻淮西諜報,詔諸大帥火速應援,合兵淮西。高宗命岳飛速救,而岳飛卻上書謀從襄樊攻河南,高宗親下書札不許,維持原命。不幾日,金人渡淮。史載:
“春正月癸卯,鳳翔統制楊從儀敗金人於渭南(金在陝西的戰略佯攻)。庚戌,張浚入見。乙卯,金人犯壽春府(金在淮西的戰略主攻),守臣孫暉、統制雷仲合兵拒之。丁巳,壽春陷,暉、仲棄城去。己未,劉錡自太平州(今安徽當塗)率兵二萬援淮西。庚申,金人渡淮。辛酉,雨雹。乙丑,劉錡至廬州(今安徽合肥)還。丙寅,兀朮陷廬州(空城)。戊辰,金人陷商州(金在陝西的戰略佯攻),守臣邵隆棄城去。己巳,命楊沂中引兵赴淮西,岳飛進兵江州(今江西九江)。轉自鐵血
二月癸酉,張俊遣王德渡江,屯和州,金人退屯昭關。邵隆破金人於洪門,復商州(邵隆依靠自己力量失而復得商州,可見金軍人數並不多)。乙亥,金人復來爭和州,張俊敗之。命韓世忠以兵援淮西。丙子,趣岳飛會兵蘄、黃。王德等敗金人於含山縣東。己卯,統制關師古、李橫擊敗金人於巢縣,復之。庚辰,岳飛發鄂州。”
趣,就是催促。淮西失城陷地,張俊等人一仗接一仗的打得那麼熱鬧緊張,大本營卻接不到岳飛出兵的消息,救兵如救火,能不急嗎?而岳飛除了還在一個奏摺一個奏摺的往上遞,還一再要求親赴大本營,面見高宗,陳述己見。好傢伙,都什麼時侯了,千里迢迢的還要赴京面談?你說高宗能不急嗎?就連一個勁爲岳飛說好話的《宋史·岳飛傳》中,都記着“帝趣飛應援,凡十七札”。十七道詔書往來呀,天知道路上得累死幾匹馬!還好,岳飛總算於接到命令的第八天出發了。史載:
“三月庚子朔,張俊進鬻田及賣度牒錢六十三萬緡助軍用。壬寅,韓世忠引兵趨壽春。癸卯,復張俊特進。金人圍濠州。岳飛發舒州。”轉自鐵血
按岳飛孫子岳珂的說法,岳飛是帶了八千騎兵赴援淮西的,可從鄂州(今湖北武昌)到舒州(今安徽潛山),直線距離最多不過五百公里,到此次岳飛從舒州再次出發時,二月庚辰到三月癸卯,要是沒算錯,可是已經整整二十一天了,按行程算,一天才走二十公里。這是不是太慢了點呢?況且是以雷厲風行著稱的岳家軍八千騎兵呢?對此,岳飛的孫子沒給出合理的解釋來,而《岳飛傳》中則說:
“師至廬州,金兵望風而遁。飛還兵於舒以俟命……”
看上去,佔領廬州的金軍,是因看見岳飛來了而嚇跑的。可遺憾的是,事實並非如此,廬州是在岳飛到來之前,由一直在淮西與金軍苦戰的其它各路宋軍,在著名的柘皋大捷後,乘勝收復的!與岳飛到來不到來,毫無關係。
自金軍佔領廬州後,宋軍生力軍陸續渡江參戰,金軍在和州、含山、巢縣等地連連戰敗,這很讓金兀朮丟面子,於是,他便選擇了巢縣西北地勢寬闊平坦、適於騎兵作戰的柘皋鎮,集中十萬鐵騎“柺子馬”,要同宋軍決一死戰。轉自鐵血
金兀朮所以要選柘皋這個地方用重裝騎兵“柺子馬”決戰,是因爲上年他的“柺子馬”在順昌被劉錡全殲後,他已不敢再象往常那樣使用這東西了,於是便想出了一個專門用於“挽面子”的新戰術——柘皋有條河,金兀朮在河對岸一箭之遙的開闊地上,把“柺子馬”分爲兩個大方陣,中間形成一條數十米的通道,正對宋軍搭建的路橋,這就使宋軍過河便會進入“柺子馬”陣的兩面夾擊。你不過河它不動,你敢過來就是自投羅網。可宋軍要是不敢過來破陣,顯然就等於宣佈自己的無能,仗沒打就已經輸了,到時金兀朮就可得意洋洋的打道回府,南宋在談判桌上可就直不起腰來了。
如果這也算是個小小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話,那打的就是一個心理戰。
宋軍諸將當然不會讓金軍鐵騎陣嚇住,劉錡先到,看到金軍怕宋軍襲擊,已把橋拆了,爲保證後來宋軍過河,率“八字軍”砍木柴鋪於水中,搭建多座“路橋”,更爲了防止金騎乘橋襲擊,命士兵坐於橋上,把長槍夾在兩腿間爲“拒馬”。王德、楊沂中、田師中、張子蓋等戰將隨後趕來會戰。先是楊沂中率軍從上游過河出擊,但卻遭到金陣中的弓箭攔截,傷了一些士兵與將領,只好退過河來。衆將面對金軍這樣的鐵騎夾道陣勢,一時也挺頭痛,商量還是等正往這趕的主帥張俊來了再說吧,不料一直少言寡語的王德挺身而出,大喊一聲:“臨敵制勝,等什麼等!金軍右陣最堅,看我先爲諸位破了它!”隨即飛身上馬,率萬名手持長柄大斧的背嵬軍衝過橋去——轉自鐵血
王德,字子華,早年以武勇應募從軍。金人入侵,攻佔隆德府(今山西長治),王德隨軍駐守澤州(今山西晉城)、懷州(今山西沁陽)一帶。軍帥姚古募勇士往探敵情,王德應召前往,斬一軍官而還,升進武校尉。姚古問他:“還敢再去嗎?”王德奮臂而應,只帶志願者十六騎,徑直闖入隆德府城,衝進官衙抓住僞太守姚太師,敵軍圍上來,王德奮威在前面開路,格殺數十百人出城。姚太師解往朝廷後,宋欽宗納悶兒,不明白怎麼十幾個人就能進城把一個太守抓出來?問而回說:“抓我的那位,哪裡是人那,簡直一個巡海夜叉啊!”
是有“王夜叉”之稱。
靖康之難,王德帶屬下勤王,知高宗立,倍道投高宗,歸劉光世指揮,屢立戰功,高宗三年升統領,七年升熙河蘭廓路副總管、行營左護軍都統制。高宗十一年初,劉光世退役,大本營命王德主管淮西方面軍,而原爲同級的酈瓊不服其管,兩人屢爲軍務發生爭執,相互打到大本營論是非,大本營遂派兵部尚書呂祉監軍。王德治軍較嚴,不許搶掠百姓,這對於長期在劉光世治下以散漫著稱的淮西軍來說,無疑是很得罪人的舉動。而酈瓊則相反,常以放縱部下媚衆,拉攏住多數軍官和士卒,終因得知大本營欲收其兵權消息後,鼓動衆軍叛變,劫持呂祉投敵。時王德僅帶八千餘人奉詔赴衛,遠離淮西,故未能阻止事變,結果硬是把個好容易熬到手的方面軍大帥弄丟了。轉自鐵血
當此之時,死對頭酈瓊就在金軍中,王德憋了兩年多的一股無名怒火,轟然爆發,身先士卒,一馬當先,看見金陣中衝出一員將領,彎弓就是一箭,正中咽喉!衆人齊聲納喊,手掄專砍重裝騎兵的長柄大斧,“堵牆而進”,衝上去就是一通猛砍亂砸,其它宋軍緊繼其後——只可憐金軍陣中,馬上馬下一片鬼哭狼嚎,血肉橫飛……直佩服得個劉錡大戰過後,見了王德就躬身一禮:“昔聞公威略如神,今果見之,請以兄禮事。”
前面說了,重裝騎兵的最大威力,就是它的整體性衝擊力,一旦停止不動,則一無能爲。這一仗下來,直殺得金兀朮跌足痛哭,差點沒把他心疼死!
這就是柘皋大捷。
金兀朮不甘心,兩天後整軍與揚沂中等再戰於店步,又遭慘敗,遂狼狽而退。史載“己丑,兀朮親率兵逆戰於店步,沂中等又敗之,乘勝逐北,遂復廬州。”
這哪裡是被岳飛嚇退的呢?
實際情況是,岳飛聽說宋軍在柘皋與金軍決戰,廬州必空,想趁勢收復,不想剛出發三十里,便接宋軍已復廬州消息,只好又退回舒州去了。
實事求是的說,柘皋大戰,宋金雙方兵力相差不大,若不是王德爲雪恥而奮威,還真不敢說是個什麼結果,委實一場險勝。然而,張俊諸人卻因此而認爲金軍徹底沒戲了,於是慶祝之餘,已在商量退兵。
可遺憾的是,金兀朮並非如他們想的那樣不懂戰爭,此時在酈瓊的建議下,突殺回馬槍,再集大軍圍住了淮河邊上的濠州(今安徽鳳陽),僅五天就破城而入,宋水軍統領邵青戰死。而急於奪回城池的揚沂中、王德,也由於不聽劉錡勸告,輕進濠州,誤中金兵埋伏敗還。隨後趕到的韓世忠水軍,夜劫敵水寨不果,而金軍則在其身後謀斷水路,全殲韓世忠。韓急退,金軍夾河放箭,船身被射得如白毛刺蝟,總算沒被截住。兩天後,遠在四百八十公里外的岳飛,才率軍趕到距濠州約七十公里的定遠縣,而金兀朮已挽足了柘皋失敗的面子,自然不願再復失手,早已全師而退了。
按岳飛孫子的說法,岳飛是二月十一日兵發鄂州的,而到定遠縣時,則是三月十二日。也就是說,淮西大戰兩月餘,岳飛在出兵長達一個月的時間中,始終未見金軍一兵一卒,成爲諸大將中唯一未與金軍接戰的人。對此,岳珂在其編著的《鄂國金佗粹編·淮西辨》中,爲爺爺分辯道:轉自鐵血
“臣按先臣被罪,尚書省敕牒之全文曰:‘淮西之戰,一十五次被受御札,坐觀勝負。’嗚呼!御札之有十五,固也,抑不觀其時乎?前奏未上,而後命沓至,出師之命雖在正月,而至以二月九日。時先臣以寒嗽在告,即以十一日力疾出師,故十九日御札有曰:‘得卿九日奏,已擇定十一日起發,往蘄、黃、舒州界。’以此見先臣之出師,實無留滯,奉詔三日而行爾。自鄂而蘄、黃,自蘄、黃而舒、廬,皆以背嵬親爲先驅。虜方在廬,望風退遁,還軍於舒。復來窺濠,又次定遠,虜復引去,蓋三月之中旬也。是時先臣聞命即行,首尾僅月餘,往來道里,不止數千,計其時日,亦可見矣,而徒以其詔之多而罪之,哀哉!先臣之不幸也。”
講了半天,還是沒有看見岳飛參戰。倒是也說了一個“時先臣以寒嗽在告,即以十一日力疾出師”,意思是岳飛當時正患感冒,咳嗽不止,雖沒把這當作遷延軍務的主要原因,但後人卻足以憑此爲岳飛鳴冤了。然而,《宋史·岳飛傳》中,也用相同手法,記載了此前高宗十年岳飛患病受命的不同作法:
“九月,劉豫遣子麟、侄猊分道寇淮西,劉光世欲舍廬州,張俊欲棄盱眙,同奏召飛以兵東下,欲使飛當
其鋒,而己得退保。張浚謂:‘岳飛一動,則襄漢何所制?’力沮其議。帝慮俊、光世不足任,命飛東下。飛自破曹成、平楊麼,凡六年,皆盛夏行師,致目疾,至是,甚(眼病已非常歷害);聞詔即日啓行,未至,麟敗。飛奏至,帝語趙鼎曰:‘劉麟敗北不足喜,諸將知尊朝廷爲可喜。’遂賜札,言:‘敵兵已去淮,卿不須進發,其或襄、鄧、陳、蔡有機可乘,從長措置。’飛乃還軍。時僞齊屯兵窺唐州,飛遣王貴、董先等攻破之,焚
其營。奏圖蔡以取中原,不許。飛召貴等還。”轉自鐵血
如果高宗認爲張俊比岳飛的軍事才能大,他還連下十七道御札命令岳飛速援淮西幹什麼?斯時亦病,彼時亦病,何前後判若兩人?就算你本人有病,不能急行,派手下戰將帶數千輕騎疾進馳援,把你的“嶽”字大旗在兩軍陣前展上一展,總不是一件難事吧?也多少算是對大本營的一個交代吧?而這原本就是岳飛早就用過的手段。史載:
“江、淮平,(張)俊奏(嶽)飛功第一,加神武右軍副統制,留洪州,彈壓盜賊,授親衛大夫、建州觀察使。建寇範汝爲陷邵武,江西安撫李回檄飛分兵保建昌軍及撫州,飛遣人以‘嶽’字幟植城門,賊望見,相戒勿犯。賊黨姚達、饒青逼建昌,飛遣王萬、徐慶討擒之。升神武副軍都統制。”
怎麼此時反到忘了這一招呢?
而在岳珂的《淮西辯》中,首先提到了高宗的第一道御札內容,“故御札首曰:‘昨得卿奏,欲合諸帥兵破敵,備見忠誼許國之意,嘉嘆不已。今虜犯淮西,張俊、楊沂中、劉錡已併力與賊相拒。卿若乘此機會,亟提兵會合,必成大功。’此蓋奏至之第一札也。”轉自鐵血
也就是說,岳飛上奏第一章的建議,與大本營“諸大帥合兵淮西”命令的是不謀而合的,但爲什麼在實際執行時,岳飛卻又從始至終磨磨唧唧,進不進退不退的在那轉圈玩呢?唯一原因,就是岳飛又在犯當年不服張所派王彥掛帥的毛病了。
說白了,岳飛所要的“合諸帥兵”,是想由自己指揮他帥,不願讓他帥指揮自己。故此在知道大本營任命張俊做前敵總指揮後,才一反常態,欲進不進,不得不進,進而不進,退而不退的在那一個勁的窮磨唧!
虧了張俊一直都在舉薦他。
而張俊則對岳飛看不起自己心知肚明,所以他纔在收復廬州後,得知岳飛也前來襲復廬州的信息時,派人送上一句“前途糧乏”的話。說白了,就是“我們這邊活都幹完了,閣下來吃飯啊”,也無非是告訴岳飛“沒你這個大雞蛋,我照樣能做出大蛋糕來!”可遺憾的是,這個大蛋糕在兩人的意氣之爭中,最終做砸了。但不管怎麼說,淮西之戰從始至終,也是人家張俊在那指揮。轉自鐵血
事實上,金在發動淮西之戰前,心裡也並沒多大底數,所以便招宋降將同朝商議。史載:
“時降將酈瓊爲金人所用,知金將南伐,語其同列曰:‘瓊向從大軍南伐,每見元帥國王親臨陳督戰,矢石交集,而王免冑指麾,三軍意氣自若,用兵制勝,皆與孫、吳合、可謂命世雄材矣。至於親冒鋒鏑,進不避難,將士視之,孰敢愛死乎?宜其所向無前,日闢國千里也。江南將帥,才能不及中人,每當出兵,必身居數百里外,謂之持重;或督召軍旅,易置將校,僅以一介之士持虛文諭之,謂之調發;制敵決勝,委之偏裨。是以智者解體,愚者喪師。幸一小捷,則露布飛馳,增加俘級,以爲己功,斂怨將士,縱或親臨,亦必遠遁。而又國政不綱,纔有微功,已加厚賞,或有大罪,乃置而不誅,不即覆亡,已爲天幸,何能振耶!’瓊所指元帥,謂宗弼(金兀朮)也。宗弼聞之,召問江南成敗,誰敢相拒者,瓊曰:‘江南軍勢怯弱,皆敗亡之餘,又無良帥,何以御我!吾以大軍臨之,彼君臣方且心破膽裂,將哀鳴不暇,蓋傷弓之鳥,可以虛弦下也!’宗弼喜,以爲知言。”
可從柘皋大捷看,宋將與宋軍,遠非酈瓊所言的“傷弓之鳥”,但從宋軍先勝後敗的結果看,卻偏偏讓他於不幸之中又萬幸言中,而這個“萬幸言中”的,恰恰正是我們的岳飛大元帥——假如岳飛的八千騎兵能及時參戰,能在柘皋大戰前襲取廬州,則金兀朮十數萬鐵騎,勢必處在宋軍前後夾擊之中,而柘皋大戰,就不是擊潰金軍,而是全殲了。就算退一步,倘若岳飛八千騎兵能在柘皋大戰前與諸將會合,必然會在決戰中發揮出他們的威力,即使金兀朮能逃脫,那笨重的十萬鐵騎又能逃脫得了幾匹呢?就算再退一步,都脫逃了,可憑着岳飛卓越的軍事才能,怎麼可能會使張俊的判斷錯誤得不到及時糾正,讓宋軍先勝後敗呢?而憑着岳家軍的驍勇善戰,僅是尾追緊逼一下,又怎麼可能讓金軍殺回馬槍弄個先敗後勝呢?而就算殺了回馬槍,八千騎兵,風馳電掣,又至於讓濠州被圍五天而致失陷嗎?而岳飛彆彆扭扭,走走停停的態度,究竟向金方傳達了什麼樣的信息,及淮西之戰先勝後敗的結局,又究竟給南宋在談判桌上帶來了什麼樣的負面影響,一目瞭然,還用得着再多費口舌嗎?轉自鐵血
逗留不進,坐觀成敗,不救淮西之罪,真的是在冤枉岳飛嗎?
岳飛·秦檜·汪精衛(十三)
邢衛華
我們都知道,岳飛的背上,有他母親手刺下的四個塗墨大字“盡忠報國”,也都知道岳母刺字的目的,是讓他爲國家利益盡忠盡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有誰想過,刺字警勵,爲什麼不刺在本人能看到的地方,卻偏偏刺在本人看不到的背上呢?
岳飛在高宗四年棄守泰州後,受命專事平定內亂,在短短三年時間裡,以一萬二千人的有限兵力,連續殲滅劇賊曹成、馬友、郝通、劉忠、李通、李宗亮、張式、彭友等賊衆數十萬,同時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漸壯大了自己的軍事實力。七年秋,高宗招見,親書“精忠岳飛”四個大字,並制旗親賜岳飛。史載:轉自鐵血
“僞齊遣李成挾金人入侵,破襄陽、唐、鄧、隨、郢諸州及信陽軍,湖寇楊麼亦與僞齊通,欲順流而下,李成又欲自江西陸行,趨兩浙與麼會。帝命飛爲之備。
四年(高宗七年),除兼荊南、鄂嶽州制置使。”
時岳飛已把老母接來,安家於江州(今江西九江),接高宗命令,準備渡過長江,沿漢江收復襄、鄧諸州,臨行,岳母把高宗專爲褒獎岳飛的題字“精忠岳飛”,改爲“盡忠報國”,親手爲其刺於背上,目的正是要岳飛知道,身爲一方鎮帥,國難當頭,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忍辱負重”。
可遺憾的是,岳母積勞成疾,過早去世,雖在理論上爲岳飛留下了這四個字,但卻在實踐上,沒有來得及教會岳飛究竟什麼是“忍辱負重”及怎樣忍辱負重?
高宗十一年,南宋經過十餘年苦心經營,已形成五大方面軍,足以發動對僞齊的大反攻。於是,高宗發佈北伐親征令,離開臨安去平江(今江蘇蘇州)。二月,岳飛赴平江面見高宗。三月,高宗出發去建康,讓岳飛僅次韓世忠扈從左右,升湖北京西宣撫使,加太尉。岳飛順勢要求高宗將已去職的劉光世五萬餘淮西兵馬歸他指揮,高宗爽快的答應了。倒是張浚和秦檜私下提醒高宗,若把淮西兵馬歸其節制,則岳飛手握南宋十五萬精兵,倘若一旦有變,他軍無一能制,慎應防其擁兵自重,尾大難掉,高宗頓悟,合兵事罷。轉自鐵血
按說,權在高宗,可否之間,均屬正當,實在也說不出別的什麼。然而,岳飛卻因此負氣上書,要求解職回家服母餘喪,且不管高宗批不批准,竟在這關乎國家命運轉折的重要時刻,擅自棄軍而去。在此之前,老將張浚早對岳飛目空一切的發展趨勢表示擔憂,多次提請高宗注意。無奈高宗一味袒護,反以爲老將們嫉妒。直到此時,張浚再次指出岳飛專意並兵,意在要君時,方如夢初醒,同意了張浚的建議,派兵部侍郎兼都督府參議軍事張宗元,權領湖北、京西宣撫判官。
宋代的判官或通判一職,表面看是副手,但實質上,州、府、軍政等正職所管大小事,無判同籤,不得執行。這實際上給岳飛派了個監軍。
岳飛弄了個偷雞不成反蝕米,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故高宗連連下詔,讓岳飛復職,岳飛均拒絕受命。高宗嚴令負責爲岳飛籌措軍需的湖北糧漕轉運使、司農少卿李若虛,及岳飛屬下大將王貴,一同到岳飛母親墓地蓋廬弔唁,並言如不能說服岳飛復職,二人賜死。岳飛仍不爲動。相持到第六天,李若虛忍無可忍,指着岳飛的鼻子訓斥道:“我二人提命相勸,死不足惜。然爾不覺有愧於我們麼?爾不過一介農夫,若不是天子傾心託付,何能手握十萬大軍,威鎮一方?值此國難當頭之際,風雲變幻之時,爾竟擅離職守,屢抗皇命,視天子權威如蔽屣,你難道想造反嗎!”轉自鐵血
岳飛頓時驚出一身冷汗,看着這位平時任意呼喝的屬下,只剩了幹嘎巴嘴、幹眨巴眼,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不得不赴朝面君,上書自劾。高宗則好言撫慰。此時,他肯定相信岳飛沒想造反,但恰恰就在這麼個節骨眼上,酈瓊卻造反了,不僅拉走了四萬精兵,還把個兵部尚書給殺了!這時驚出一身冷汗的,就肯定不是岳飛,而是宋高宗了——但高宗卻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派人賜給岳飛軍錢十萬緡……
什麼是“忍辱負重”?
這就是忍辱負重。
高宗十二年十月,金國派遣議和使臣來南宋,冠名“江南詔諭使”,顯然不把南宋當主權國家看,而當作了自己的屬國臣子,致南宋上下羣情激憤。但高宗考慮再三,下詔諸大臣:
“遣使至境,朕以梓宮未還,母后在遠,陵寢宮闕,久稽汛掃,兄弟宗族,未得會聚,南北軍民,十餘年間不得休息,欲屈己求和。在庭侍從、臺諫之臣,其詳思所宜,條奏來上。”轉自鐵血
試問: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作爲一國之君的皇帝向人家稱臣更屈辱的事呢?無論怎麼說,南宋所有人都是高宗的臣下,南宋臣金,人們儘管再感恥辱,也畢竟沒有高宗的感覺強烈,況且此時南宋已今非昔比,高宗手握數十萬軍隊,值此慷慨激昂之時,趁勢豁出去與金拼個你死我活,又能怎樣呢?死十萬,死百萬,還能死到高宗頭上嗎?
而高宗所以握重兵而不言戰,就因爲他知道,在宋、金交戰的後期,漢人與真正的女真人血戰的時侯並不多,大多都是女真人挾迫佔領地漢人充前鋒,以血肉爲金人開路!即如前面提到的高宗八年陝西仙人關那場大戰中——
“敵首攻玠營……璘拔刀畫地,謂諸將曰:‘死則死此,退者斬!’……金生兵踵至,人被重鎧(雙層鎧甲或鐵甲),鐵鉤相連,魚貫而上。璘以駐隊矢(一種成排固定在架牀上的硬弩,可透重鎧)迭射,矢下如雨,死者層積,敵踐而登(踩着屍體積成的斜坡向上攻)。撒離喝駐馬四視曰:‘吾得之矣。’”
而在此前不久的仙人關饒風嶺大戰中,依然是——轉自鐵血
“金人被重鎧,登山仰攻。一人先登則二人擁後;先者既死,後者代攻。玠軍弓弩亂髮,大石摧壓,如是者六晝夜,死者山積而敵不退……”
這些在金人攻堅戰中“死者山積”而成坡道的死者,無一是女真人,全是佔領地上被強徵的漢人“籤軍”,所以真正的女真將領從不爲這些死者傷一點心,反累次催逼“籤軍”們以血肉爲他們鋪路,從而迫使宋軍發明了一種僅短暫出現於當時的守城器具“鐵華車”——
由石碾子發展出來的鐵鑄外帶狼牙刺的大鐵滾子,專用於“人肉坡道形成時”順坡下放……而金將撒離喝所以未得而言得,說明他早已習慣這種方法的屢屢“得”之了。
也正是明瞭女真人對漢人種種令人髮指、殘無人道的行爲,高宗才反覆多次的告誡各路宋軍主帥,在金人敗退時,切莫橫出攔擊,儘量放金軍歸還,因爲那裡面的女真人,早就騎馬先退了,被攔殺的基本上都是被迫前來、只靠雙腿進退的漢人“籤軍”。即如淮西之戰時——
“秦檜奏:‘近報韓世忠距濠三十里,張俊等亦至濠州五十里,又岳飛已離池州渡江去會師矣。’帝曰:“首禍者惟兀朮,戒諸將無務多殺,惟取兀朮可也。澶淵之役,達蘭(遼軍主帥)既死,真宗詔諸將按兵縱契丹,勿邀其歸路,此朕家法也。朕兼愛南北之民,豈忍以多殺爲意乎!”轉自鐵血
而在高宗十五年,南宋已經有了穩定的財賦收入,完全有能力解決自己的軍需物資了,可在前面提到的淮西之戰中,那個在陝西商州面對金軍戰略佯攻的邵隆,就在只有區區十多天的反擊戰中,重現十多年前岳飛放棄泰州時,在柴墟鎮的“刲屍繼廩”吃人肉事件!史載:
“隆既遁去,乃屯兵山嶺間……隆始持十日糧,過期,食不繼,士卒臠腐屍,齧草木食之,疲睏日甚。及戰,隆親鼓之,呼聲動山谷,無不一當百,遂大捷。”
腐屍還不如新鮮人肉。試想,北宋爲中國諸朝及世界歷史上當時最富有的朝代,在金人進攻下尚且大面積的出現人吃人現象,假如高宗真的爲了一己之尊,再對金打一場全面而曠日持久的生死戰爭,那遠不如北宋財力雄厚的南宋,及金佔領的中原廣大地區,可想而知將會出現什麼樣的惡劣局面了,而最倒黴、最慘痛的,無疑就是那些一任戰爭柔藺的生民百姓了!
所以,高宗纔對派去接金使過界的官員一再重申:
“若使百姓免於兵革之苦,得安其生,朕亦何愛一己之屈!”轉自鐵血
高宗“屈己求和”,究竟爲了誰?
而宋、金雖已議定和約條款,但金使蕭哲等至宋後,卻聲言“先還河南,餘事徐議”。其目的,就是要以陝西之地做宋臣服的交換條件,所以他們不是到宋庭向高宗遞交國書,而是要高宗到其下榻的賓館來取,更弄得上上下下一片連聲的責罵王倫,連秦檜都對王倫責怨不止,但高宗卻倍加體諒,一面要王倫繼續就此交涉,一面明確自己“屈己求和”的堅意,並在王倫與秦檜在衆怨沸騰下畏難迴避時,對身居諫官之首的勾龍如淵辭色俱歷的說:
“士大夫但爲身謀,向使在明州時,朕雖百拜,亦不復問矣。”
意思是,現在他們都有能耐唱高調了,可當初我在明州被金軍逼到海上追出三百里時,他們的能耐都哪去了?那時金人如果要我稱臣,恐怕我就是對金人拜上一百次,他們也不會說一句話吧!言外之意:你們這些臭不要臉的東西,也就專在人家忍辱負重時唱高調罵人家漢奸賣國賊罷了,事到臨頭,真要自己付出時,就找不着你們了!轉自鐵血
倒是韓世忠還算體諒高宗,接高宗詔書後,隨即上書:“臣伏讀宸翰,鄰邦許和。臣愚思之,若王倫、藍公佐所議,講和割地,休兵息民,事蹟有實,別無誣同外國誑賺本朝之意,二人之功,雖國家以王爵處之,未爲過當。yu望聖慈各令逐人先次供具委無反覆文狀於朝,以爲後證。如臣前後累具己見,冒犯天威,日後事成虛文,亦乞將臣重置典憲,以爲狂妄之戒。”
此時我們回頭再看岳飛的目無上下,及緊繼其後的酈瓊四萬淮西軍的叛變,現在你還能說金人對南宋及高宗的趾高氣揚、狂妄自大中,沒有岳飛和其它武人的一點責任嗎?
把這些事件擺在這裡,就是要明確告訴今人——宋高宗當年的屈己求和,實在是迫於內外相逼,不得已而爲之,也根本就不是什麼“賣國”行爲,而是有利國家,有利社會,有利各族民衆的行爲,而遵照高宗旨意行事,併成功的完成了議和使命的王倫、秦檜等人,不管其自身有多少缺陷、缺點、錯誤,多麼的不是東西,他們也不是出賣國家利益、民族利益的漢奸賣國賊!
而當時真正的大漢奸,是那個在民族敵人扶持下建立起來的“僞齊”兒皇帝劉豫,以及投靠在這個漢奸傀儡政權下的所有爲其效犬馬之勞的那些人。在這裡,一個必須弄清的概念是——轉自鐵血
凡是漢奸政權,必爲傀儡政權;而傀儡政權,並不全是漢奸政權。譬如,二次世界大戰時的法國貝當政府,就是一個純粹的傀儡政權,而不是漢奸(法奸)政權。而二戰時在中國出現的汪精衛南京政府,則既是一個純粹的漢奸政權,同時又是一個十足的傀儡政權。
而這兩者之間的本質性區別,就在法國的貝當政府是在法國戰敗,全境淪陷,當時政府完全失去管理能力的情況下,以“政府名義”由佔領國德國授權、並按德國人意志管理社會的“合法政權”。
而汪精衛的南京政府,則是在當時中國並未全境淪陷,其合法政府仍在有效領導全國抗戰的情況下,原政府成員汪精衛等人私自脫離合法政府,以“個人名義”接受由正在對中國實施侵略行爲的民族敵人小日本兒授權成立、並按其意志管理部分被佔領土的“非法政權”。
對於純粹的傀儡政權,不管真假,也不管你是否承認,其成員都可以使用“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甚至“曲線救國”論,來爲自己的行爲開脫或遮羞。但對於漢奸傀儡政權,則不管它打着什麼樣的旗號,喊着什麼的口號,他們也不可以用“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或“曲線救國”這樣的概念,來爲自己的行爲開脫或遮羞,而只能是變節投敵、無恥至極的民族罪人!轉自鐵血
因此,如果一個社會要是把“忍辱負重”的真實行爲混同於漢奸賣國行爲時,那這個社會中的大多數成員,肯定就是一羣沒皮沒臉,無一絲基本是非概念的糊塗蟲。即如前面提到的那個楊麼,就曾在相當一段時期、甚至現在仍被當作“農民起義領袖”,反把岳飛因“僞齊遣李成挾金人入侵……湖寇楊麼亦與僞齊通,欲順流而下,李成又欲自江西陸行,趨兩浙與麼會”而堅決平叛的正確行爲,說成是錯誤的“鎮壓農民起義”,這不是毫無基本是非概念的爲漢奸張目行爲,又能是什麼?
而造成社會基本是非概念丟失的內在原因,就是文化概念的丟失;外在原因,則是人與人之間基本行爲準則“禮”的丟失——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刑者,法也;
庶人者,平民也;
大夫者,中層以上官員也;
刑不上大夫,並非象一些望文生義者講的那樣,說是官員可以不守法,或法不可治官,而是說官員爲受過教育的人,本應知書識禮;而禮講的是自我約束,法則講的是強制執行,故官員不能象庶民那樣,非法強制而不作爲。反之,庶民因沒接受過正規教育而不知禮,故不能象要求官員那樣的要求他們自覺約束自己行爲。而庶民面對的是一己的生存與發展,接觸的是具體的人與人之間的矛盾與衝突,因此,他們必須在法律的監督下,解決彼此之間的各種矛盾與衝突,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對者是之,錯者非之,絲毫不能含乎。轉自鐵血
而“大夫”們面對的卻是整個社會、整個民族、整個國家的生存與發展,彼此之間的各種矛盾與衝突,就不能以“個人”態度對待,因爲很多問題的看法,由於各自學養、經歷等因素而不可能完全相同,甚至常常完全相反,任何人都無法在一時之間判斷誰對誰錯。所以,作爲社會管理層的“大夫”們,就必須要懂得並遵守“求大同,存小異”的原則,在彼此尊重對方意見的基礎上,尊重管理層做出的各種決定,並全力執行。對則共榮,錯則共辱。
這就是“禮”。
法,告訴社會的是“你不該這樣做”,所以它是以強制的手段讓人與人之間保持彼此的距離;
禮,告訴社會的是“你應該這樣做”,因此它是以自覺的行爲約束讓人與人之間保持彼此的尊重。
尊重,帶給社會的是“凝聚”;
距離,帶給社會的是“對立”。
即如面對議和,樞密院編修官胡銓就曾上疏曰:“臣謹按王倫本一狎邪小人,市井無賴……臣竊謂秦檜、孫近亦可斬也……臣備員樞屬,義不與檜等共戴天日,區區之心,願斷三人頭竿之藁街。”轉自鐵血
王倫身爲南宋和議全權大使,所行均爲國家社會,這與他的出身“市井無賴”有什麼關係呢?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他不顧一己性命,四次往來交戰國,終於說服金人還宋河南、陝西地,憑什麼就該爲此殺他的腦袋呢?他的“區區之心”與胡銓的“區區之心”,難道真就無相同之處嗎?難道真的就是“不共戴天”嗎?
而一個社會的管理層,在民族危亡關頭,內部竟鬧得這樣生死對立,又究竟對誰有利呢?
這就是失禮必然導致的情緒化社會性對抗!
而在這樣的情緒化社會性對抗中,對抗雙方往往看到的只是對立方的缺點,就是看不到自己的缺點。然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誰又是完美無缺的呢?即如老都督張浚,“人號‘小元祐’,所薦虞允文、汪應辰、王十朋、劉珙等爲名臣;拔吳玠、吳璘於行間,謂韓世忠忠勇,可倚以大事,一見劉錡奇之,付以事任,卒皆爲名將,有成功,一時稱浚爲知人。”但他卻錯失陝西,冤殺曲端,誤用呂祉,坐叛淮西軍,焉稱完美?但歷史卻並未因此而否定他在民族抗戰中應有的歷史地位。轉自鐵血
同樣,劉光世畏戰,張俊貪暴,吳玠好澀,秦檜忌賢,王倫無賴……就連韓世忠也盡有可說之種種不完美,但就是這些不完美的文臣武將,支撐起了南宋初年的抗金大局。而領導這個抗金大局的唯一中心人物,則是也許比這些不完美的人物更不完美的宋高宗。可在這些不完美的人中,可以沒有誰,也不可以沒有宋高宗,否則,“南宋”這個概念,就根本不可能存在!這就是爲什麼我們要說在民族危亡面前,任何人無權以任何理由將自己由於各種原因造成的不滿,上升爲情緒化的社會性對抗,因而造成上下猜忌,社會離心,從而影響民族大計的原因。
“岳家軍”肯定不是岳飛自己叫起來的,但面對這樣明顯的有損上下一心的稱呼,或混然無知,或明知而不加制止,甚至自矜自得,以爲地球少了自己就會不轉了或起碼會轉得慢一些的態度,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老幾?不知道自己多少錢一斤!
戰爭本身就是一個全局的行爲,大本營既要你撤軍或進軍,就自有它的道理。也許這個道理在你看來是毫無道理,但你的看法僅僅是你自己的道理,並不代表全局的道理,爲什麼非得要下十二道金牌才肯執行、甚至十七道御札也不肯切實執行呢?其時各路友軍都處在必撤之地,或必戰之地,都在苦撐着等你一同撤下來,或戮力同心攻上去,倘若此時人家只顧自己,不管你的死活,你到想撤的時侯還撤得回來或想攻時還攻得上去嗎?轉自鐵血
岳飛治軍之嚴,盡人皆知,“卒有取民麻一縷以束芻者,立斬以徇。”底下的兵卒拿了老百姓一縷麻捆糧袋就立斬不貸,而且其統制還要打一百軍棍,你說戰場上若有人膽敢拒不服從岳飛的命令,岳飛有可能遷就他嗎?如果可能,“岳家軍”還能有那麼強的戰鬥力嗎?如果不可能,那岳飛殺了這樣的人,你會爲這樣的人叫屈嗎?
更何況僅僅是拿了一縷麻……
而岳飛在通、泰鎮撫使任上時,前軍統制傅慶不服岳飛,想回老領導劉光世身邊,岳飛得報,暗記於心。從承州前線回來後不久,岳飛招集部將比試箭法。諸將弓力都沒能超過一百五十步射程,只這傅慶箭箭射程都在一百七十步。隨後岳飛將高宗賞賜的戰袍等頒賞承州戰功。傅慶因沒有自己的,便上來爭功,遭岳飛喝斥,傅慶竟跑過去毀壞戰袍等物,岳飛怒而斬其首!
傅慶確實不象話,但岳飛在殺他時,是否想過自己的不服王彥,及擅自脫離河北戰場的行爲呢?是否想過王彥和宗澤對他死罪行爲的兩次寬大爲懷呢?而傅慶的目無上下,與岳飛的目無上下,又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及形式上的不同呢?這不是隻許自己放火,不許他人點燈,又能是什麼呢?轉自鐵血
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但這國法與軍規,可不是哪個人自己定的,也不能任由哪個人隨意更改。“卒取民麻一縷”是不對,但充其量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錯誤”,而不是一個大大的“罪行”,你最多可以超限“責罰”人家,而不能隨意“處決”人家,因爲人家也是與你一樣身份的“國民”,一樣身份的“軍人”,一樣在以自己的生命爲代價,爲國家拼命作戰,你有什麼權力,有什麼資格隨便剝奪人家的生命權呢?
這些話,可不只是今天的道理,也不只是岳飛時代的道理,而是遠在岳飛尚未生下來之前的之前的數千年前就有了
的道理!也是我們的先人一直在堅持,並努力傳接下來的道理。可惜的是,這個道理只有春秋時期的宋襄公懂得一些,及此時的宋高宗多少還明白點,也多少還能堅持點,而岳飛和今人,卻早已任着自己的性子,梗着脖子扔到一邊子去了。
酈瓊爲了讓國家的軍隊目無國家,只聽自己的,他僅僅是採取用了放縱部下,以小慧邀結人心的方式,就達到了變國家軍隊爲一己軍隊的目的;而岳飛爲部下爭功鬧意氣及取民麻一縷而擅殺部下的草菅人命行爲,不過是變酈瓊以小慧結人心爲恐怖鎮人心的方式罷了,目的都是爲了達到變國家軍隊爲一己軍隊的目的!轉自鐵血
這就是典型的軍閥及軍閥行爲!
這種行爲對國家百害而無一利!
而任何時代及任何人,都有權對這樣的行爲採取必要的措施及相應的手段,毫不留情的給予堅決打擊!
反過來,高宗真的願意殺岳飛嗎?要真的願意,何以還只以謀反罪判岳雲區區兩年徒刑呢?顯然是在等岳飛象韓世忠那樣來見他。不管怎麼說,兒子犯了謀反罪,又是自己的下屬,知情不知情,冤枉不冤枉,也都要負首責!
然岳飛卻硬是梗着脖子,在隨後追加的“不救淮西”、“棄守山陽”、“妄議立儲”等罪行面前,始終不服氣,終逼得高宗盛怒之下改判岳雲死刑,同殺三人!
可見,最不願殺岳飛的,就是宋高宗!
而最不敢殺岳飛的,則是秦檜。否則,他就不會在接到高宗要岳飛自盡的手令後猶豫不決了。顯然,他也是想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遺憾的是他找不到,所以唉聲嘆氣,悶悶不樂。可當他聽到老婆王氏的一句“縛虎容易放虎難”,卻使他頓下決心,立即就執行了高宗的命令!轉自鐵血
爲什麼?
因爲岳飛可遠比一隻虎歷害得多,你抓了他,若說數罪是實,你不殺他還有什麼綱記可言?這以後更沒人拿大本營當回事了!更重要的是,放了岳飛,要是他不服氣造起反來,不管他有沒有兵權,憑他的名聲和號召力及軍事才能,南宋都怕是沒戲了。我們今天當然可以保證岳飛不會叛變了,但當時誰敢保證呢?譬如那個酈瓊,他畢竟還沒敢自稱“酈家軍”,可說個叛變就叛變了!而對南宋威脅最大的那個劉豫,要是高宗對他不倚重、不信任,能在高宗剛繼位時就被派去知濟南府治理山東麼?可他也是說個叛變就叛變了,還被金人立爲僞齊皇帝,佔據山東與河南,屢與金人合侵南宋,充當金人的看門狗及馬前卒。人心難測,趙構在衆人的屢次提醒下,面對岳飛毫無節制的行爲,實行敲山震虎,殺雞嚇猴之策,難道真的還有什麼“莫須有”的千古之謎解不開嗎?
而“莫須有”這三個字,也並不是史家與今人解說的“不須有”或“也許有”,而是數百年前杭州土話中的一個問句“是不是”?《續資治通鑑·宋記》載——
“……如淵回曰:‘今日事勢,與在明州時不同。’誼曰:‘此事莫須召三大將來,與之商議,取其穩當乃可?’帝不答,久之曰:‘王倫本奉使,至此亦持兩端;秦檜素主此議,今亦求去矣。’”轉自鐵血
這是前面說到的秦檜與王倫迫於百官壓力迴避時,勾龍如淵與左正言李誼去見高宗,高宗疾言歷色的說了“向在明州”一番話後接下來的對話。顯然,“此事莫須召三大將來”,是在說明百官阻攔及秦檜、王倫迴避後,李誼向高宗建議“是不是把三位統兵大將軍叫來商議一下,如他們能支持,百官就好說了”的詢問句。而當岳飛入獄後,韓世忠找秦檜去問作爲“謀反”罪證的岳雲寄張憲書到底是怎麼回事時,秦檜告訴韓世忠,張憲在將這些信給王貴等人看過後,早就燒掉了,因回韓世忠:“飛子云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
在這裡,“莫須”二字,已由詢問句轉爲反問句。“莫須有”三個字,就是秦檜在代高宗反問韓世忠,也是在反問所有的武人——“岳飛的罪狀,就算沒有那封信的事,他的種種行狀,還需要有嗎?”——言外之意,就是你們難道非得等到再出第二個酈瓊才甘心嗎?
無庸諱言,“莫須有”三字,的確不足以服天下,但當一個社會都不知“禮”爲何物的時侯,人與人之間最可怕的就是沒有誠信可談。也就是說,當一個社會不能以“禮”來明理的時侯,就只能以“法”來執理了。轉自鐵血
史家與後人每言至此,無不捶胸痛呼:“自毀長城!自毀長城!”然在這自毀長城的過程中,史家和我們每一個自己,是不是也應想想自己在這隻有“凝聚衆志,才能成城”的歷史長城上,是否也曾拆下過或正在幹那拆下一塊磚的事呢?是否也應爲這個“自毀長城”的慘痛負一份責任呢?
也正是因爲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完美,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與缺陷,所以我們才必須要看到每個人都有的良性一面,更應看到自己不良的一面,而不應文過飾非,諱疾忌醫,從而才能勇於面對自己的不完美,面對他人的不完美,進而才能正確的面對社會的不完美。
而在這一切的不完美中,那些凡是爲了本民族的利益最大化竭盡一己之力的人,不管其自身尚有多麼的不完美,無疑都應是本民族當之無愧的“民族英雄”。因此,岳飛是宋、金時期漢民族當之無愧的“民族英雄”,金兀朮則是女真民族當之無愧的“民族英雄”。而這樣的在具體的歷史時期形成的“民族英雄”概念,不能因爲後世出現的民族融合而改變。所以,這裡指出岳飛的缺點,也並不是要否定他在民族抗戰中應有的“民族英雄”歷史地位,而是爲了讓今人、後人從中汲取教訓,避免這樣的歷史悲劇一代代重複上演。
岳飛的父親死得早,故知子莫若母,岳飛在那個戰亂年代的成長過程中,其性格上存在的必然性缺陷,沒有任何人能比岳母看得更加清楚。“精忠岳飛”是以宋高宗爲首的大本營對岳飛爲國家、民族、社會作出貢獻的肯定及褒獎,而岳母改“精忠岳飛”爲“盡忠報國”,則是在警誡岳飛:國難當頭,千萬不要固步自封,而要不斷走出自我,竭盡己力,捨己爲國——
岳飛能打仗,會帶兵,身先士卒,同甘共苦,不忘國恥,不忘己責,但就是不懂得如何做人,只知執理,不知尊禮,立身難堅,立家難興,立國難厚!而中華民族則早在岳飛那個時代之前而至今,就無時不面臨着危機,面臨着恥辱,做爲他的一分子,要是不懂得這個“忍辱負重”及如何負重的話,那你就很難保證不會在力行堂堂君子之時,卻意外的做了個區區小人……
“不知禮,無以立也!”
君子者立人,小人者立事。
立人者克己知禮,立事者縱己執理。
岳母的良苦用心,岳飛明白嗎?
今人明白嗎?
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