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雁門關。
雁門關大戰結束三天後,徐榮、張燕決定帶着黃巾軍主力返回晉陽。
北疆的險惡形勢並沒有因爲雁門關大捷而得到任何改善,但徐榮和張燕都清楚,整個北疆的被動局面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發生變化。這個變化是什麼,他們不知道;北疆的被動局面何時會得到徹底扭轉,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只有等待,耐心地等待。
由於雁門郡太守郭蘊受傷,前來支援雁門關的河內郡武猛都尉丁原也受傷了,所以徐榮和張燕商量了一下,決定讓小帥王當帶着一萬黃巾軍精銳,一百臺弩車駐守句注要塞。
徐榮接着向黃巾軍各部首領提議,雁門關大戰後所剩下的五萬屯田兵應該全部轉爲黃巾軍主力。張燕和楊鳳大喜,他們當然願意了,但朝廷會不會答應?尤其這次他們戰勝了鮮卑人,殺敵數萬,其強悍的實力一定會震撼朝野,讓朝廷內外惶恐不安。徐榮笑道:“陛下不會不答應。這個時候,陛下除了指望你們黃巾軍鎮守幷州還能指望誰?難道就指望我一個空空如也的鎮北將軍府嗎?”
“但朝廷的現狀你們也知道,大司農府給我們的糧餉基本上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現在整個北疆軍隊的糧餉全靠鎮北將軍府的一點老底子在撐着,能不能撐到十月穀物成熟很難說。”徐榮接着說道,“所以,我希望飛燕和棲之能理解鎮北將軍府的難處。除了王當這一萬人馬以外,其他八萬人的軍餉暫時只發一半,另外一半用屯田所得的穀物相抵,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楊鳳心裡立即就有點不高興,但他臉上還是勉強擠出了幾絲笑容問道:“大人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徐榮解釋道:“此次參加大戰的十三萬屯田兵都是從河東抽調,損失了大約八萬人。陣亡了這麼多將士,河東的那幾十萬畝田地僅靠剩下的七萬屯田兵耕種是忙不過來的。”
張燕說道:“這麼說,徐大人的意思是把黃巾軍的主力全部送到河東去屯田了?”
徐榮點點頭,爲難地說道:“我們馬上要給在大戰中陣亡的十二萬將士下發撫卹。朝廷是沒錢,天子也會說先欠着,但我們不能這麼做,這麼做會讓將士們寒心的。這筆撫卹鎮北將軍府無論如何都要在三個月內全部下發完畢。因此……”
楊鳳臉上一紅,頓時感到很羞愧。他激動地說道:“大人,我們活着的人可以暫時不發軍餉。”
徐榮搖搖手,堅決地說道:“這更不行。我們可以不拿,但士卒們不能不拿,這是將軍大人的原則,也是我們鎮北將軍府的原則,沒有人可以私自違背
。他們不但要拿,而且還要拿更多,因爲今天的幷州能夠完好無損,是靠他們一刀一刀砍出來的。所以,我的意思是讓黃巾主力去屯田,穀物豐收後,除掉上繳的,都是他們個人的,以此來補足士卒們的軍餉。這樣,士卒們軍餉也拿了,糧食也種了,閒暇之餘還可以訓練,一舉多得。”
張燕高興地說道:“大人說錯了,不是補足,而是多拿了許多,將士們一定很感激大人。”
徐榮笑笑,望着楊鳳說道:“八萬黃巾軍主力到了河東,我就要把射纓彤的驃騎營徵調回晉陽,河東的駐防就全部交給你。”
“晉陽不要駐防了?”楊鳳謹慎地問道,“如今北方四郡尚在鮮卑人手上,北疆局勢危急,太原和上黨兩郡又有一百多萬百姓,晉陽怎麼能不要大軍駐防?”
“雁門關大戰之後,拓跋鋒雖然還佔據了北方四郡,但對我們的威脅已經不大了,現在對我們威脅最大的是河東。”徐榮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二位大人也不是外人,和將軍大人也都是好兄弟,今天有些話我就明說了,免得你們一不小心誤了事。”
張燕和楊鳳兩人互相看看,然後一起鄭重地看着徐榮。
“兩位和將軍大人在冀州就結識了,對將軍大人的過去和性格很清楚,你們說,他這樣的人雖然屢建功勳,但只用四年時間就從盧龍塞的一個斥候做到了鎮北將軍,你們認爲他靠的是赫赫軍功嗎?”
“以他在西涼肅貪的所作所爲,多大的軍功也不行,早被砍了腦袋了。”楊鳳笑道,“我聽說當今天子非常賞識他,處處袒護,所以將軍大人才有今天的成就。”
徐榮苦笑,低聲說道:“將軍大人陷進了皇統之爭。”
張燕和楊鳳恍然大悟。當初李弘信誓旦旦地說要招撫黃巾軍,張燕是半信半疑,楊鳳根本就沒有半點信心,但李弘卻奇蹟般地說服了天子和朝廷成功招撫了。李弘憑什麼能說服天子?天子憑什麼信任他?原來天子是需要李弘的武力。
現在看起來李弘的招撫非常有遠見,否則這次幷州十有八九就丟了,但當時誰會想到今天的事?誰會想到黃巾軍會成爲力挽狂瀾的中流砥柱?回頭想想,李弘的許多神話背後都有當今天子的影子。沒有天子的支持和信任,他的神話早就灰飛煙滅了。
兩人雖然明白了許多事的關鍵,但心裡卻無半點喜色,反而面顯憂色,茫然無語。歷朝歷代,凡牽扯到皇統之爭的朝廷重臣,很少有善終的。李弘如果因爲皇統的事倒下了,跟在他後面的從屬故吏都要受到牽連,能保住性命的就非常不錯了。尤其象張燕和楊鳳這種人,想不死都難。
張燕和楊鳳望着徐榮從容鎮定的神情,突然發現自己把受撫的後果想得太簡單了。招撫只是讓黃巾軍鑽進一個繩套,而雁門關大戰,卻讓這個繩套把黃巾軍的脖子卡緊了。黃巾軍受撫之後,本來還有一點獨立性,但經此一仗後,僅存的那點獨立性卻徹底喪失了。現在黃巾軍的命運已經和李弘的命運緊緊地捆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黃巾軍要想擺脫這種局面,除非再造李弘的反,但現在再造反已經很難了。黃巾軍士卒在李弘身上看到了希望,在幷州種下了希望,在雁門關打出了希望,再想鼓動他們造反,勢比登天還難
。
雁門關大戰之後,黃巾軍威勢大起。但在天下人的眼裡,看到的不是張燕和楊鳳的實力,而是李弘的實力。李弘招撫了黃巾軍,李弘坐鎮北疆看護黃巾軍,李弘的鎮北將軍府指揮黃巾軍擊敗了鮮卑人,黃巾軍的強大實力其實就是李弘的實力。這一點,就是已經被徐榮一語驚醒的張燕和楊鳳也不得不承認,而徐榮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和他們商討黃巾軍的將來。否則,徐榮不會在大戰結束之後,立即告訴他們鎮北將軍府的絕對機密。
雁門關大戰之後的黃巾軍,從士卒到各部首領,都已經被幷州的土地和李弘的鎮北將軍府牢牢地控制了。
楊鳳眉頭深鎖,顯得很不甘心。張燕卻很坦然,他湊到楊鳳耳邊小聲說道:“大賢良師組建黃巾軍舉兵起事的目的是什麼?黃巾軍不是我們個人的財產,也不是李弘和朝廷的財產。黃巾軍是天下百姓的黃巾軍。只要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有屋子住,只要百姓安居樂業無憂無慮,我們就算成功了。誰做不到這一點,誰就指揮不了黃巾軍,誰就控制不了黃巾軍,他們自己就會造反。”
楊鳳一想到大賢良師,心裡頓時有了感悟。大賢良師當時振臂一呼,百萬百姓雲集響應,這不是因爲大賢良師神仙一般的超然身份,而是因爲大家都想造反。雁門關大戰之後,黃巾軍將士雖然把希望都種在了幷州,但只要這個希望破裂了,不管是誰,就是李弘也控制不了黃巾軍,因爲在黃巾軍的骨子裡就是叛逆。
楊鳳望着張燕,微微一笑,心中再無芥蒂。
“那將軍大人是怎麼想的?”張燕問道,“此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做好了,可以興國,做壞了,可以亡國。”
“當今天子有兩個皇子,無論立大皇子還是立小皇子,將來都是內有奸閹弄權,外有國戚專政,對大漢國半分好處都沒有。”楊鳳冷笑道,“依我看,將軍大人應該效仿伊尹、霍光之法,別立新君,以保社稷安天下。”
張燕瞅了楊鳳一眼,低聲說道:“棲之,不要胡說。”
徐榮恍若未聞,沉默了很久才緩緩說道:“將軍大人說,皇統之事關係到社稷安危,就是當今天子也不敢輕易造次,所以至今還未見危機。不過,將軍大人認爲,如今大漢國內憂外患,戰禍連綿,國家穩定朝堂穩定乃是第一要務。”
“大人的意思是說……”
“如今北疆形勢危急,要想把鮮卑、匈奴、烏丸和張舉張純的叛亂徹底平定,收復丟失的疆域,需要幾年時間的征伐。另外,幷州的屯田至少也需要五年時間才能略有成效,而要保證大軍征伐順利,幷州屯田凸現成效,就要一個穩定的國家,一個穩定的朝堂,所以……”徐榮看看兩人,低聲說道,“北疆不平,皇統不立。”
張燕和楊鳳倒抽一口冷氣,神情十分震駭。
“將軍大人要挾……”
張燕急忙打了楊鳳一下,制止了他脫口而出的一句話。
“今年,北疆戰事頻起,朝廷自顧不暇,天子當然不會考慮到皇統上來,但天子不考慮並不代表洛陽就沒人關注此事
。因此,將軍大人在離開幷州之前,一再囑咐我務必要在河東駐兵。目前,我大漢國內有七郡國的水災,外有北疆戰事,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正是洛陽最危險最容易出事的時候。”徐榮說道,“八萬黃巾軍主力入駐河東,對洛陽可以形成巨大的威脅。”
張燕和楊鳳連連點頭。
張燕問道:“大人剛纔說河東對我們的威脅最大。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有人敢侵犯河東?大人是不是擔心匈奴人和白波的黃巾殘軍?”
徐榮笑道:“飛燕理解錯了。河東是京畿要地,和長安、洛陽非常近,是出入幷州的咽喉要道,河東的鹽鐵之利更是驚人。現在幷州甚至整個北疆軍需的維持完全就靠它了,而河東大量的荒蕪田地更是解決軍屯的根本所在,所以河東對我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現在我接到從洛陽傳來的消息,說洛陽有人擔心鎮北將軍勢力龐大威脅社稷,已經有大臣上書天子要求讓北軍入駐河東了。如果天子不明情況隨口答應了,那就給幷州乃至北疆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楊鳳趕忙說道:“既然大人這麼擔心,那我事不宜遲,立即率軍趕回臨汾大營。”
徐榮點頭道:“明天吧,明天你帶大軍離開雁門關。另外,我要上書陛下,把典農都尉府立即遷到安邑去。這樣河東之地就有棲之主掌的黃巾軍主力八萬大軍,張白騎大人主掌的軍屯,謝明大人主掌的鹽鐵,如此一來河東則盡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清晨,徐榮和張燕等人站在雁門關上遠眺逐漸升起的朝陽,互相小聲說笑着。
張燕忽然問道:“子烈兄,你一直堅信自己可以打回雁門關嗎?”
“不。”徐榮轉身面對衆將,搖頭道,“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放棄句注要塞後,能不能把它奪回來,我沒有把握。但我相信一點,我們只要努力了,總會有希望。”
黃庭捋須笑道:“我們都很擔心,擔心自己會打不過鮮卑人,甚至全軍覆沒。但大人的自信給了我們很大的鼓勵,今天大人這麼說,倒是讓我們很後怕。幷州丟了,我們就是千古罪人了。”
徐榮苦澀地笑道:“如果人人都不敢於承擔責任,都不敢於衝鋒陷陣,我大漢國何時才能看到振興的希望?我大漢國的百姓何時才能過上安寧的日子?看看那些死在關內關外的鮮卑漢奴,他們本來是我大漢的子民,但是誰讓他們成爲漢奴?是誰讓他們死在這個戰場上?難道我們殺死他們的時候,心裡不痛,手上不抖嗎?這是我們的錯,不是他們的錯,殺死他們,是我大漢軍人的恥辱,是我大漢國的恥辱。大漢的軍人應該保護他們,大漢國應該庇護他們,但我們保護他們了嗎?大漢國庇護他們了嗎?他們臨死前的詛咒和仇恨,難道不是我們的悲哀嗎?我們的良心,我們的責任,大漢國的天威,都在這一場屠殺中喪失一盡了。”
徐榮手指關外,大聲說道:“將軍大人回軍雁門關之時,就是我們殺奔塞外之日。”
衆將熱血沸騰,轟然應諾。
六月下,洛陽
。
雁門關大捷的消息轟動了大漢國。當黃巾軍回到晉陽時,受到了數萬百姓的夾道歡迎,留着熱淚的百姓們高聲歡呼着,聲震雲霄。
四月李弘的北征軍在薊城大勝叛軍,五月麴義的鐵騎在谷羅城大勝匈奴叛軍,六月徐榮張燕指揮黃巾軍大勝鮮卑人,北疆的捷報一個接一個地送到洛陽,讓搖搖欲墜的大漢國沉浸在歡樂的海洋裡,朝野上下更是把這些大捷背後的危機拋到了九霄雲外。
黃巾軍一夜之間由大漢國的叛逆變成了護守邊陲的英雄,這種巨大的反差讓大漢國的臣民們難以接受。黃巾軍在他們的文書裡,在他們的嘴裡紛紛用鎮北將軍的黃巾軍或者用豹子的黃巾軍來區別至今猶在大漢國各地舉兵反叛的蟻賊們。
徐榮和張燕爲了逃避天子的責罰,在他們的捷報裡故意隱瞞了主動放棄雁門關的事,當然,徐榮獨自一人承擔了丟失雁門關的全部責任。爲了不讓雁門郡太守郭蘊和武猛都尉丁原揭露此事,兩人專門登門看望了郭蘊和丁原,向他們詳細解釋了此事。
雁門關之戰不但重創了鮮卑人還把句注要塞完整無缺地奪了回來,郭蘊和丁原也因此而榮立了戰功,兩人自然沒有必要冒着殺頭的危險去上書彈劾。現在鎮北將軍李弘的威勢不要說他們得罪不起,就是陛下也要忌憚三分。在大捷之後,這種違抗聖旨的事即使被揭發了,陛下也會當作沒看見。天子難道還能置天下民心於不顧,強行把兩個有功之臣給殺了不成?
郭蘊和丁原兩人滿口應承,還真心誠意地說了許多敬佩之類的恭維話。郭蘊說,我和鮮卑人打了幾十年的仗,就這一仗打得最是痛快,最是激動人心。說句實話,兩位大人冒着巨大的風險打贏了這一仗,其氣魄和才智令人心悅誠服,天下能和兩位大人相比者,屈指可數。這件事兩位大人就是不來解釋,我們也絕不會上書彈劾的。兩位大人未免也太小看本官和丁大人了。
天子不管這些細枝末節,他只要徐榮和張燕打贏了鮮卑人,趕跑了鮮卑人,句注要塞不用打仗了,不用再花錢了,那就行,該封的封,該賞的賞。司徒許相和司空丁宮,還有尚書檯的幾位大人仔細商議了一下,對天子說,還是封官吧。現在連軍餉都無錢發放,哪裡還有錢重重賞賜十幾萬將士?升官加爵,可以先把各部將官慰勞一下,穩住軍心。至於士卒的賞賜,可以讓各部將官用戰利品去臨時代替一下,將來朝廷有錢了再補給他們。各部軍官們雖然升官加爵了,但其實什麼好處都沒撈到,原本兩千石俸祿的還是兩千石俸祿,原本有爵無食邑的還是有爵無食邑,而且現在朝廷內外百官俸祿都是減半,他們即使有戰功,也是一樣的同等對待。
皇甫嵩最後拿着封賞的名冊,連連搖頭。李弘和他的部下們在北疆奮戰了一年多時間,結果將軍還是將軍,中郎將還是中郎將,校尉還是校尉。只有閻柔和楊鳳算是真正升了官,由校尉遷升爲中郎將,十幾個都尉也算升了一級,遷升爲校尉,而遷升最多的就是都尉。天子同意各部主將所請,把一批軍司馬、別部司馬統統升職爲都尉。皇甫嵩對盧植說,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鎮北將軍按照這個軍官名單,可以組建六軍兵馬了。他現在手下有六個中郎將,各級校尉都尉幾十個,將來如何領軍?領多少軍?盧植說,鎮北將軍的軍隊現在以胡人和黃巾軍爲步騎兩軍的主力,你說怎麼分兵?除了李弘,這些人會聽誰的?分兵就是自找禍事。鎮北將軍的仗打得越多,實力越強,將來尾大不掉,遲早都是大漢國的禍患
。
韓馥不以爲然地說,盧大人也太看得起李弘了。兵多將廣有什麼用?還不要靠朝廷給糧餉。將來他要是成了大漢國的隱患,我們斷了他的糧餉,看他怎麼禍害國家。
盧植驚訝地看看他,反問道,李弘要是帶着十萬大軍一泄而下,你拿什麼擋住他?拿糧餉?
皇甫嵩大笑。他指着盧植說,李弘忠烈勇猛,一心爲國,這種人骨頭硬,心裡軟,不會禍害大漢的。盧植說,他是不會,但陛下呢?陛下要是拿刀逼着他呢?還有他的部下,他的部下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甚至連俘虜的鮮卑小帥都是他的部下,他頂得住嗎?他的軍隊太多了,加上黃巾軍,現在已經有十幾萬大軍了,甚至已經超過了大漢國其他各部軍隊的總和。這麼多軍隊控制在他手上,一旦出個什麼事,誰能阻止他?陛下當初要他坐鎮北疆的時候,我們就不該同意。皇甫嵩苦笑道,不同意?不同意行嗎?你難道忘記了當時是什麼情況?大將軍執意不進幷州剿殺黃巾軍,我們除了用他還能用誰?難道讓張燕佔據幷州,威脅京畿?何況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們從來沒有想到黃巾軍的戰鬥力會提高到這種驚世駭俗的地步,招撫黃巾軍的時候你想到有今天的後果嗎?
盧植搖搖頭,難以置信地說道,我就不懂,我們和黃巾軍打了那麼長時間的仗,怎麼從來沒有發現黃巾軍還有這麼強的軍隊?二十萬步卒打八萬鐵騎,竟然差一點把鮮卑人全殲了。要不是考慮到北疆大局,拓跋鋒和落置?落羅這次就死定了。一年時間,黃巾軍的實力竟然增長得如此驚人,實在令人難以相信。是不是因爲和鮮卑人打,士氣旺盛?
皇甫嵩不置可否。不要想許多,目前北疆的形勢的確需要這麼多兵力才能解決問題,少了不行。等李弘把北疆的仗全部打完了,他的軍隊就沒有這麼多了。還是先儘量滿足他的需要,讓他以最短的時間穩定北疆局勢,這纔是大漢國目前最迫切的問題。
盧植笑道,也是,我可能多慮了。北疆形勢這樣惡劣,要徹底解決問題,必須要出塞作戰。只要李弘率軍出塞,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甚至包括皇統的事都能一起解決了。
韓馥和許靖面顯驚色。後者遲疑地問道,今天的大漢國還能支撐李弘出塞作戰?恐怕李弘的大軍還沒有打到陰山,大漢國自己就先垮掉了。皇甫嵩長嘆道,五年,五年後總差不多吧。五年後,幷州的屯田初見效果,大軍的糧草可以就近解決,幾十萬民夫也可以就近解決。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是要大漢國這幾年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無災無亂才行,否則,北上出塞收復失地還不知道要拖到哪一年。
封賞的聖旨剛剛送走,徐榮的急書又到了。徐榮說黑山黃巾非常猖獗,最近一段時間趁着大軍在句注要塞奮戰之際,頻頻下山騷擾,他需要把駐防河東的騎兵抽調到上黨剿匪,因此河東無兵駐防。徐榮說,幷州現在只剩下四萬黃巾主力,北疆兵力嚴重不足,所以他懇請天子把雁門關大戰後所剩下的五萬屯田兵全部轉爲北疆邊軍,讓他們一邊屯田一邊在河東駐防,爲大軍將來出塞作戰囤積實力。
天子聽說讓黃巾軍駐防河東,心裡有點惶恐不安,於是徵詢尚書檯幾位大臣的意見。皇甫嵩看到徐榮的文書立即就明白了徐榮的心思,他笑着對盧植說,鎮北將軍府有這樣的人坐鎮,你有什麼可擔心的?我說過的話不會錯。盧植笑而不語
。皇甫嵩對天子說,陛下,這些黃巾軍都是參加雁門關大戰的勇士,是大漢軍隊的精銳,有他們在河東駐防,京城的西園軍即使不堪一擊又有何慮?
天子說,多五萬邊軍,就要多五萬邊軍的軍餉軍需的開支,現在雖然沒錢給,但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搪塞,將來國庫有錢了,就搪塞不掉了。如果徐榮一定要把他們徵募爲邊軍也行,那五萬大軍的軍資就叫徐榮自理。皇甫嵩氣道,陛下,這是大漢國的軍隊,不是徐榮的軍隊,他憑什麼要自理軍資?他哪來的錢?陛下這不是逼他貪贓枉法嗎?天子說,鎮北將軍府一定有錢,朕本月上就下旨叫他不要打大仗了,安心守關吧,還斷了他的糧餉。但他不但打了大仗,還集結了二十萬人打了六天,他哪來的錢?皇甫嵩還要辯駁,被盧植攔住了。天子看沒人說話,隨即說,就這麼辦吧,下旨給徐榮,轉身走了。
皇甫嵩瞪着盧植說,你攔我幹什麼?爲什麼不要我說話?盧植說,陛下說得是對的,鎮北將軍府的錢現在不是一點點的多,而是非常多。皇甫嵩奇怪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盧植說,我聽河東衛閥說的。衛閥以鎮北將軍府的名義在安邑建造軍械製造作坊,上次他來京城辦事,順便到我府上拜訪,閒聊當中他對我透漏了一點。皇甫嵩疑惑地問道,李弘哪來的許多錢?盧植說,幷州現在最不缺的就是人,人多好辦事。聽說這半年來,太原和河東兩地的鐵礦鹽池工匠猛增,產量翻了好幾翻。產量多了價格就便宜,價格便宜了商賈賺得就多,所以兩地現在商賈雲集,財源滾滾。
韓馥插嘴問道,鎮北將軍府囤積許多錢財和軍械幹什麼?難道李弘真的想立即出塞作戰?盧植嘆道,那個白癡,什麼事不敢幹?只要他想幹的,沒人攔得住。
韓馥笑道,既然鎮北將軍府這麼有錢,我倒是想到了一個可以解決受災難民的辦法。幾個人大喜,急忙催他快說。最近一段時間爲了解決冀兗青三州難民問題,大臣們絞盡腦汁,腦瓜子都想破了。
韓馥說,立即就近把冀州的六十多萬難民遷到幷州去屯田。現在太原和上黨兩郡很安全,鎮北將軍府又有錢,可以暫時解決難民的吃喝問題。等到了十月兩郡的穀物豐收之後,糧食問題就能得到徹底的解決。盧植想了一下,遲疑道,“太原和上黨兩郡能容納兩百萬人口?這六十萬人到了兩郡,一旦鎮北將軍府解決不掉,可能適得其反,反而會把過去屯田的成效破壞了。這個主意太冒險,一旦處理不好,會把北疆徹底葬送掉。”
許靖連聲稱好,他說幷州最好的時候曾經有過兩百二十萬人口,絕對不會有問題。盧植反駁道,二百二十萬人口?那包括塞外的北方四郡。現在太原和上黨兩地的人口已經達到了極限,再遷人進去,會把兩郡拖垮的。許靖說,鎮北將軍府可以再把人往河東遷移嘛。不過那時遷移人口的錢是鎮北將軍府出,和冀州府,和朝廷就沒關係了。
皇甫嵩嘆道,這也是無奈之舉,可以試試啊。遷移六十萬人口進幷州,可以大大緩解冀州府和朝廷的救災壓力。最關鍵的是,少了這六十萬災民,因爲飢餓而暴亂的可能就降低了很多,而幷州人口多了,對戍邊和屯田還是有很大幫助的。
尚書檯的幾位大臣們討論了很長時間,最後還是決定往幷州遷移人口。天子當然同意了,他隨即下旨給冀州府,讓他們盡一切力量把六十萬災民送到幷州。下旨給鎮北將軍府的徐榮、平南中郎將府的張燕、護田校尉府的趙岐,同時任命武猛都尉丁原爲幷州刺史,命令幷州四府共同負責安置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