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國光熹元年(公元189年)七月。
六月下,由於連場大雨,黃河水暴漲,冀青兗三州沿河郡縣再次遭遇洪水,受災百姓達到了百萬之衆。這些災民無路可走,隨即背井離鄉,輾轉北上往幷州而去。雖然冀州牧楊奇多方阻撓,但依然無法阻止災民的遷移。北疆大戰的勝利和幷州屯田給了這些災民生存下去的希望,他們爲了活下去,紛紛踏上了北遷之路。
七月初,奮威將軍鮮于輔、揚烈將軍張燕和護田中郎將趙岐聞訊後緊急磋商,最後一致決定封鎖壺關,阻止災民入境。同時,三位大人一面向壺關調撥大量賑災物資救濟災民,一面急奏朝廷和上報車騎將軍李弘。
這時李弘來書,告訴他們大軍已經休整完畢,正在急速南下。李弘說,考慮到今年草原上的雨水太多,糧草運輸十分困難,大軍軍需不足,所以他決定帶着十六營五萬六千將士南下。李弘在書信中命令鮮于輔立即下令十萬屯田兵北上進駐龍山大營,河東僅留典農中郎將張白騎和兩萬屯田兵看護田地。另外,他還命令張燕派遣校尉彭烈立即率部北上進駐飛狐要塞。
鮮于輔、張燕和趙岐大吃一驚。將軍大人要幹什麼?
沒有天子的命令,車騎將軍擅自下令大軍回撤,等同於謀反,他是不是瘋了?
軍需不足?這更不可能。在六月中草原雨季來臨前,鮮于輔已經督令留守大軍組織百萬民夫,從河南之地的黃河和雲中兩個地方把三個月的糧餉軍械全部送到了九原城和雲中城。軍需不可能不足。
派遣五千兵馬進駐飛狐要塞?將軍大人此時控制飛狐要塞幹什麼?飛狐要塞拱衛着幽州南部郡縣和整個冀州,一直都是由冀州派駐軍隊,難道將軍大人要威逼冀州?
將軍大人不經天子同意,直接下令徵召十萬屯田兵,這不但違背了大漢律法更讓人心生恐懼,他要這麼多軍隊幹什麼?
三個人疑慮重重,忐忑不安,都知道幷州要出大事了。
僅僅過了兩天,八百里快騎就送來了回報。李弘命令鮮于輔立即打開壺關,把所有災民放進幷州,暫時安置到太原郡境內的太行山西麓一帶。
鮮于輔很奇怪,他問張燕和趙岐,“將軍大人這是何意?難道他要把災民送回冀州?”
張燕想了半天,說道:“幾年來,我們黃巾軍一直待在常山國和中山國一帶打仗,兩國和周邊郡縣的百姓既是我們的兵源也是我們的民夫。後來我們兵敗太行山,那裡的百姓都跟在我們後面上了山。所以,現在那裡十室九空田地荒蕪,和廢墟沒什麼區別。我想,大人也許是打算把這些人送到常山和中山國去屯田吧?”
趙岐憂心忡忡地捋須嘆道:“將軍已經趕到雲中城,再過幾天他就要回晉陽了。到時候,一切都清楚了。”
冀青兗三州再發水災的事在洛陽並沒有掀起多大的震動,現在整個洛陽的注意力都在北疆,都在車騎將軍李弘的身上。
李弘以八百里快騎上奏天子,因爲草原雨季提前來臨造成運輸受阻,大軍糧草不濟,他已經率軍南下晉陽了。
京畿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何太后立即召集中官們商議此事。
趙忠和張讓等人先把李弘臭罵了一通,說他恣行驕縱,膽大妄爲,竟敢不遵聖命擅自命令大軍撤回晉陽,按律當斬。但罵歸罵,事情還要解決。李弘迫不及待地回撤到晉陽,絕對不是因爲糧草不濟,肯定還有其他原因,是不是因爲先帝遺詔呢?如果此時李弘率大軍主力一瀉而下,相信無論是屯兵河東的董卓,還是駐守京畿的四萬西園軍,都是不堪一擊。太后驚惶不安,連連催逼。
“以臣看,還是先以天子的名義給車騎將軍下旨,命令他暫時駐守於長城以北,不要撤回晉陽。”趙忠說道,“北疆大戰剛剛結束,邊郡剛剛收復,大軍不宜立即回撤,這一點他應該非常清楚。如果他執意率軍撤回晉陽,這謀反之罪他就背定了。太后可以因此而詔告天下,讓天下人皆知李弘謀反之意,那時,他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大漢國叛逆了。”
“他有先帝遺詔,有胡人和蟻賊組成的軍隊,這一份詔書對他能有多大作用?”張讓擔憂地揮手說道,“驃騎將軍董重和董太后先後死去,這件事本來就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天下皆知了。如果此時李弘再高舉先帝遺詔,以剷除奸佞爲名率軍南下進京,我們擋得住嗎?這天下會有多少人認爲功勳彪炳的車騎將軍會謀反?就是朝中的那幫士族大臣恐怕也會跟在他後面倒戈一擊。”
郭勝沮喪地說道:“李弘還在打北疆大戰的時候我們就擔心他會南下,沒想到這北疆大戰剛剛結束他就來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斷了他的糧草,讓他……”
“你懂什麼?”趙忠眯着眼睛罵道,“那他來得更快。先帝歸天之後,我們並沒有完全掌控西園軍,實力不濟,如果那時給士人和大將軍以此爲藉口對我們發難,衆怒之下,我們早就完了,你還能站在這裡講話?”
“諸位愛卿還是儘早想個良策吧?”太后又催道。
“李弘現在是以糧草不濟的藉口南下,並沒有拿出先帝遺詔,這說明車騎將軍自己也是顧慮重重。”張讓說道,“他擔心什麼?無非是擔心進京受阻。”
“目前京畿一帶有皇甫嵩、董卓、丁原、袁紹、王允還有西園軍和南北兩軍共十萬大軍。如果李弘的大軍遭到京畿十萬大軍的攔截,再加上洛陽城的高大堅固,他可能會久攻不下。一旦戰事拖長,形勢出現逆轉,事情就麻煩了。無論車騎將軍的實力有多麼強大,他都無法在糧草短缺的情況下和整個大漢國對抗,他就是死路一條,那時他就是有先帝遺詔也變成亂臣賊子了。所以臣認爲,我們可以派人和他談一談,看看李弘到底是什麼意思?”
張讓伸手彈彈衣服上的灰,接着輕蔑地說道:“像他那種出身低賤的武人,除了權勢和財富,他還要什麼?先帝能給他的,我們都能給他,先帝不能給他的,我們也能給他。我們可以讓他要權有權要錢有錢,讓他成爲天子和太后手下的一員悍將,這不更好嗎?”
“你的意思是給他升官加爵?給他錢財?”段珪問道,“他要是貪得無厭,要主掌北疆軍政大權,我們是不是也答應?”
“不答應又能怎樣?”趙忠說道,“如果李弘高舉先帝遺詔,以剷除奸佞爲名揮軍南下,你們誰能肯定皇甫嵩、董卓,還有京中的大臣們不會羣起而響應?那時,我們也好,大將軍也好,陛下和太后也好,誰能倖存?”
“我們可以把小皇子……”中常侍張恭做了一個殺死的手勢,“如此一來,先帝的遺詔還有什麼用?”
“你有沒有腦子?這個時候小皇子不在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激怒李弘和朝中的大臣。”趙忠瞪眼罵道,“小皇子很重要嗎?沒有小皇子李弘照樣可以擁立外藩爲帝,這麼簡單的事你都想不到?”
張恭頭一低,不敢做聲了。
“先帝的遺詔裡到底寫了什麼?是不是要李弘南下擁立小董侯爲帝?”中常侍宋典遲疑着問道,“我們是不是再等一等,看看尚書檯的何大人回來後怎麼說?李弘這次回撤,也許是因爲災民入晉的事。”
何太后、趙忠、張讓等人都象看白癡一樣地望着宋典。這個時候,他還有這種想法,簡直不可思議。
“那好啊。”趙忠冷笑道,“你和李弘在西涼的時候就認識,也算是故交了,那你到晉陽去宣旨吧。順便問問他,先帝在遺詔裡寫了什麼?”
宋典臉色一僵,想拒絕卻又不敢說。
車騎將軍率軍南撤晉陽的事同樣也震駭了袁隗等一幫大漢重臣。
何顒沒有回來,誰也不知道李弘的意圖是什麼?但不管李弘想幹什麼,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絕對不能讓李弘南下入京,更不能讓北疆的大軍和駐守京畿的大軍打起來。雙方一旦交戰,李弘就沒有回頭路了,後果不言而喻。大漢國經此浩劫之後,國力勢必更加衰微。
袁隗、丁宮和盧植等人仔細商議之後,否決了藉助李弘的力量剷除洛陽奸佞的想法,決定還是按照已經商量好的辦法重振朝綱。現在如果藉助李弘的力量把奸閹和大將軍的勢力連根拔除了,但李弘的勢力又如何解決?武人佔據朝堂,而國家又衰敗無力,目前大漢國又沒有一個威勢的皇帝鎮制朝堂,那後果也許比現在更嚴重,大漢國也許就會在一幫武人的踐踏下分崩離析。
袁隗等人急忙去見大將軍何進。爲了阻止李弘南下進京,袁隗打算說服何進,暫時放棄對奸閹的打擊,合力對抗李弘。不管怎麼說,李弘一旦南下進京,受到傷害的首先是大漢國,其次遭到殺戮的是宮內的奸閹和大將軍一系,誰都逃脫不了覆滅的厄運。
袁隗的意思是大將軍的北軍和驃騎將軍的西園軍同時開出洛陽扼守進京要隘,駐防於函谷、孟津和小平津三關,洛陽城的駐防則交於司隸校尉袁紹和河南尹王允。
大將軍何進對李弘大軍的南撤好象不以爲意,他笑着對袁隗說:“太傅大人似乎太緊張了。車騎將軍不過只有部分大軍南下入關,而且他也沒說什麼奉了先帝遺詔之類的話,我們這麼做,未免反應過頭了。這可能會適得其反,助長李弘南下的決心。”
袁隗和丁宮等人知道大將軍不願意離開京城,苦口婆心地勸說了很長時間,最後何進被他們說服了。何進說:“只要西園軍全部出城趕赴三關,我立即率軍隨後跟進。”
袁隗大喜,立即進宮面見太后。此時太后已經沒了主意,一切都聽中官們的。趙忠和張讓雖然同意西園軍出城,但他們並不相信袁紹和王允,他們要求留上軍校尉曹操領一營人馬護守皇宮。
袁隗無奈,急忙出宮到百郡邸和大將軍何進再議。
時間就在袁隗這兩頭奔波和協商中逐漸逝去。
這時從河東再次傳來驚人消息。十萬屯田兵突然離開河東北上入晉。
十萬河東屯田兵,再加上從五原郡南撤的十幾萬大軍,車騎將軍李弘竟然要在晉陽集結二十幾萬大軍,不用說都知道他要幹什麼了。
太后生氣了,急忙下旨讓曹操率領西園軍先行出京,皇宮由虎賁、羽林護衛。
大將軍何進沒有失言,隨後帶着大軍進駐都亭。
太后對袁隗、趙忠等大臣說,你們再商量商量,給李弘和北疆將士加官進爵,重金賞賜,務必不要吝嗇。擬好聖旨後,叫宋典立即北上,要快一點。
袁隗和趙忠等人在尚書檯還沒商量幾句就吵了起來。
袁隗和一幫大臣們的意思是大力封賞李弘的部下。這樣將軍多了,中郎將多了,將領們的地位權勢增大了,北疆諸將之間的矛盾必然會出現,這對將來分化瓦解北疆大軍,解決李弘這個禍患有莫大的好處。
趙忠等中常侍卻不以爲然。他們認爲李弘的部下除了胡人和蟻賊,就是北疆西疆一批出身卑賤的武人,象鮮于輔有胡人血統,徐榮和麴義都是極荒邊塞的寒門士人,閻柔是馬匪,顏良更是殺人不眨眼的屠夫。這些人如果不是跟在李弘後面征戰天下,到死不過就是一個兩千石的都尉。趙忠說,即使朝廷現在把他們全部拜爲將軍,他們也不會感激天子和朝廷分毫,相反,他們更感激李弘了。沒有李弘,哪有這些人的出頭之日?要封賞,就封賞李弘一個就行了,免得白白浪費錢財。
劉弘說,如今是非常時期,這種封賞也就是名義上的,將來李弘倒了,這些人也就活到頭了,誰敢留着他們?
張讓說,將軍也好,中郎將也好,校尉也好,在大漢國都是地位尊崇之銜,哪有一封一大堆的?過去皇甫規、張奐,甚至皇甫嵩帶兵打仗,手下也都是校尉,哪有這麼多的將軍、中郎將?你知道李弘手下有多少校尉都尉了嗎?有將近七十個了。我大漢國四萬西園軍也不過才八個校尉,三萬北軍也不過才五個校尉。不能再封了,再這樣封下去,以後校尉就不值錢了。
袁隗心想,這西園軍、北軍的校尉能和邊軍的校尉相提並論嗎?不過他不想在這件事上耽擱時間,反正加官進爵也擋不住李弘大軍南下的腳步,還是先儘早派人北上穩住李弘,和李弘取得聯繫方爲上策。
“你說怎麼封就怎麼封吧。”
天子隨即下旨,拜車騎將軍李弘爲車騎大將軍,儀同大將軍,晉陽侯,食邑五千戶,領三州兩郡兵事大權。同時督請李弘駐防長城以北,沒有天子令不準南下。
李弘此職位同三公,金印紫綬,地位尊崇,已經大得不能再大了。過去皇甫嵩平定黃巾之亂後,先帝也不過就封了個左車騎將軍,槐裡侯,食邑八千戶。現在在武將裡,除了大將軍何進,就是他了,驃騎將軍何苗也要比他差一級。不過,如今形勢不一樣,封李弘多大的官何太后都願意,她只要李弘不南下洛陽就行。
中常侍宋典帶着這份聖旨在五十名中黃騎的護衛下,連夜出城北上。
何顒回到洛陽。袁紹出城十里相迎。
“伯求兄,車騎將軍總算南下了,你居功至偉啊。”袁紹握着何顒的手,略顯激動地說道。
“本初言重了。”何顒由於連日趕路,消瘦了許多,神情非常疲憊,“果如我們所料,車騎將軍顧慮太多,並無南下之意,幸好被我一番言辭激怒,當天夜裡他就指揮大軍分路南下了。不過……”
“不過怎樣?”袁紹急忙問道。
“不過他的要求太高,遠遠超過了我們當初的預想。”何顒愁眉不展地說道,“太后,大將軍和太傅大人未必肯答應。如果雙方交涉不成,車騎將軍揮軍南下,洛陽大亂,我們的罪過就大了。”
“伯求兄過慮了。”袁紹笑道,“車騎將軍如今已經被天子拜爲車騎大將軍儀同大將軍了。他現在的身份如此尊崇,無論他提多高的要求,無論他提的要求如何背離大漢律,他的所作所爲都不會影響到皇統,也不會危及到大漢國的存亡,這一點勿庸置疑。幷州的現狀你我都清楚,李弘的要求不會離開北疆,也不會離開幷州。這對大漢國而言,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妥。如果幷州的屯田成功了,災民解決了,北疆穩定了,我大漢國離振興還遠嗎?”
“無論是奸閹還是外戚執掌權柄,他們對大漢國所造成的危害都要遠遠大於車騎大將軍。我們看到過奸閹如何擅權害國,聽到過外戚如何禍國殃民,但你看過李弘貪贓枉法嗎?聽過他禍害一方嗎?”袁紹十分敬佩地說道,“他是一個英雄,一個真正的英雄。”
何顒笑笑,小聲說道:“本初,太傅大人要是知道我們還在暗中幫助何進,甚至還在暗中操控洛陽的局勢,他會把我們殺掉的。”
“我叔父和盧大人他們都老了,膽子太小,做事太保守。按他們那種辦法,奸閹和外戚之禍要到何時才能解決?十拿九穩?我看十拿九不穩,遲早都要出事,要自取死路。你說,董卓能信任?能重用?將來能輕易解決掉?這麼多年了,他們連一幫閹人都搞不定,還能搞定董卓?董卓應該讓他回西涼,而不是進京。”袁紹不滿地說道,“不就是廢除個幼帝嘛,怕什麼?難道還怕擔當弒主之名留下萬世罵名?這幫老糊塗,到時會後悔的。”
“太傅大人要是知道你在背後這樣罵他,他會打斷你的腿。”何顒笑道,“城內的軍隊都出城了?”
“都出城了,就剩下護衛皇宮的南軍和我司隸校尉府的兩千人,第一個目的已經達到。”袁紹拍拍何顒的肩膀說道,“幾萬大軍屯兵洛陽城,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之局,那時不要說皇宮,就連天子恐怕都保不住了。現在洛陽城算是沒事了,京畿要亂給它亂去,無關痛癢。”
“河南府的郡國兵呢?”
“奸閹不許子師的軍隊進城,所以,他只好把軍隊留在虎牢關了。”袁紹說道,“你這時纔到洛陽,是不是到函谷關去見孟德了?”
何顒點點頭,“孟德說,他已經把趙忠的兩個心腹趙融和夏牟調到孟津了,要是動手的話,就往死裡打。”
“目前我們的兵力不夠,要等大將軍把王匡毋丘毅和張遼他們徵調回京才能動手。”袁紹笑道,“西園軍一出城,我們就能控制五營兵馬。只要有了軍隊,事情好辦多了。現在留給奸閹的日子也已經不長了,如果車騎大將軍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保持對京畿的威脅,那麼,外戚之禍也能迎刃而解。”
“事情要一件件做,急不得,急則生變。”何顒說道,“這麼多年了,何進是什麼樣的人,我們難道還不知道?小心爲上。”
袁紹大笑,“伯求兄,快走吧,太傅大人正在尚書檯等你消息。我們邊走邊談,你把車騎大將軍的要求說給我聽聽,都有些什麼?”
深夜,尚書檯。
何顒已經疲憊不堪,但他依舊強自支撐着向太傅袁隗、司徒丁宮、司空劉弘、尚書令盧植以及九卿諸卿等十幾位大臣稟報北疆之事。
“先帝給李將軍的遺詔的確是命令他在北疆大戰結束後立即南下擁立小皇子爲帝。”何顒說道,“李將軍沒有給我看先帝遺詔,我也沒有要求看,但以李將軍對大漢國的忠誠,他敢率部南下,已經說明了一切。既然我們雙方誰都不願意在今天這種情況下禍亂國家,那麼,我們就權當先帝的遺詔裡沒有這道命令。”
“但李將軍並不願意違背先帝的旨意,他擔心自己和北疆諸軍的前途,擔心幷州的屯田和數百萬災民,他不相信當今天子和朝廷會象先帝一樣全力支持他,所以他執意要南下入京。我百般勸說,最後李將軍答應只要天子同意他提出的所有條件,他將放棄南下入京,放棄先帝的託付,繼續爲大漢國戍守北疆。”
趙忠和張讓奉太后懿旨,今天也參加了尚書檯議事。兩人聽何顒說到這裡,不禁互相對視一眼,心想李弘不會提出什麼誅殺奸閹之類的惡劣條件吧。
“李將軍說,考慮到目前大漢國的形勢,今年他已無意率軍北上攻擊鮮卑國。”何顒看看衆人驚愣的眼神,繼續說道,“李將軍在近期內將遷移百萬災民進入河套以南屯田,另外,他還要安撫邊郡百姓,修葺關隘城池,在邊郡駐軍,所以,他需要天子給他一百億錢。這一百億錢裡包括糧食、軍餉、軍械、屯田物資等等。李將軍說,如果朝廷無力在年內籌集這麼龐大的物資,那就把錢給他,他自己來辦。”
“由於北遷幷州的災民越來越多,幷州無論是田地還是錢財都已經難以支撐。爲此,李將軍要求把西涼的北地郡,幽州的代郡和上谷郡,冀州的中山國和常山國五個郡國劃入北疆屯田範圍,加上已經實施軍屯的河東郡,李將軍需要在幷州九個郡以外再加六個郡屯田。”何顒苦笑道,“安置災民屯田這本無可厚非,但李將軍不僅僅是在這十五郡屯田,他還要在這十五郡駐軍,要以駐軍校尉兼領這十五郡的太守。他的理由是一爲戍邊禦敵,二爲彈壓暴亂。”
大臣們神情驚怒。劉弘憤怒地說道:“這一州六郡不是他的藩國,軍政還輪不到他說了算。”
袁隗對衆人搖搖手,“不要說話,聽何大人說完。”
何顒說道:“李將軍說,北疆屯田從現在開始,以十年爲期,這十年內,幷州不再設州牧,十五郡太守由駐軍校尉兼領,十五郡的軍政大權皆由李將軍主掌。十年後,他交還十五郡的軍政大權。另外,這十年內,這十五郡的賦稅不再上繳國庫,全部用來屯田和安置災民。十年後,屯田成功,這十五郡的賦稅重新上繳國庫。”
“這十五郡除了河東郡,目前都很貧瘠,李將軍擔心屯田難以爲繼,所以要求天子在十年內把冀州的賦稅全部撥付給幽並兩州。爲了確保冀州賦稅收入不受戰亂的影響,李將軍要求在冀州駐軍。”
大臣們再也忍受不了,太僕楊彪更是怒罵出聲。
袁隗站在來,揮手說道:“不要吵,聽完再議。”
何顒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道:“李將軍說,十年內,他要在北疆籌建三十萬邊軍,其中有十萬是鐵騎。這三十萬大軍的軍資,李將軍要求天子務必立即支付五十億錢,他要立即在五原、雲中一帶籌建養馬場和十萬鐵騎,以便在將來北上攻擊鮮卑國。”
“還有嗎?”
“李將軍要求天子立即把渤海王和長平公主送到冀州藩國,否則……”
“否則怎樣……”袁隗問道。
“否則他將領二十萬大軍南下洛陽。”何顒一臉痛苦地說道,“北疆大軍實力強悍,還有匈奴鐵騎和烏丸鐵騎助陣,我們實在難以抵禦,請諸位大人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