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5年4月。
李弘帶着八百多名士兵一路上有驚無險的回到了盧龍塞。隨即他就在塞外繼續招收零星的小股馬賊,在徐無山四周開始募兵,派人到漁陽郡購置武器和鎧甲。雖然錢財不多,但裝備一千多人的部隊倒是綽綽有餘。
這次深入鮮卑國招撫馬賊,搶劫和連迎親車隊的事,他也不敢隱瞞,命令一個擅長書寫的手下寫了一封文書,派人送到了太守劉政處。不久劉政迴文,把他大大地褒獎了一番,同時派人送來了一些糧食和武器甲冑。
對於盧龍塞軍隊的建制問題劉政也給了答覆。鑑於盧龍塞軍隊數量在逐步增多,可以增加曲一級的建制。但是曲一級的軍官是軍候,秩俸六百石,他付不起這個薪水。如果軍司馬李弘能夠說服他們繼續拿屯長的秩俸,就可以按照李弘的要求擴軍。至於屯長一級的軍官李弘可以自由任命,但秩俸減半。原因倒是很簡單,由於去年黃巾暴亂,造成冀州青州稅賦大減,無力支援幽州。開春幽州的百姓有種子下田就非常不錯了,至於吃飽穿暖,做夢去吧。所以現在整個幽州的郡國兵,邊軍都在精簡編制,壓縮開支。因爲盧龍塞的重要性,編制可以照舊,但秩俸是無論如何都給不齊的。
李弘一時間哭笑不得。他不知道太守劉政大人是真的沒有錢,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他自然不好辦,只好暫時沒有理會。
李弘喜歡和士兵們泡在一起,一起吃飯睡覺,一起訓練格鬥,一起打鬧胡侃,根本看不出來他還是一個掌管盧龍塞的軍司馬大人。李弘從不拿自己的秩俸,他一分不剩,全部貼補士兵們。所以他窮,連偶爾送給小雨家用的錢都是向田重借的。李弘除了自己,什麼都沒有,就連甲冑都是最舊的,鎧甲他都留給騎兵戰士用。他不喝酒宴請,也不允許其他軍官們在一起互相宴請吃喝。所以士兵們愛戴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兄弟一樣,順從他,擁護他。
李弘帶兵非常嚴格,甚至可以說殘酷。每天的訓練任務每一個士兵都必須完成。誰不完成,他就一直陪着,直到完成規定的數量。他說得非常簡單:“今天不努力訓練,明天也許就死在戰場上。這是保命的技能,不會就只有死。”所以大家信服,士兵們都自覺地訓練。
到中旬,盧龍塞已經基本上有了兩千人,但軍隊依舊按照三個屯的建制在訓練,將士們開始有怨言了。
這個時候,裡宋回來了。
李弘聽到小懶地彙報,一口氣衝出了盧龍樓。雖然他和裡宋只有半天的交情,但卻是生死的交情,對李弘來說有着特殊的意義。裡宋是他重新進入大漢國領土遇上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漢人。是他把自己領進了盧龍塞,推薦給了田靜。如果沒有碰上裡宋,自己現在在哪裡,誰知道呢?
裡宋站在那裡,其貌不揚,普普通通,揹着一個小包袱。李弘衝上去,狠狠地打了他一拳,大笑起來:“長憶,叫我一聲子民聽聽。”
裡宋也大笑起來。他們在草原上逃命的場景再次涌上兩人心頭。裡宋的眼眶溼潤了,如果不是李弘救他,他早就屍骨無存了。
李弘看到裡宋,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起了田靜,想起了王進,想起了姬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裡宋,大聲叫起來:
“長憶,我帶你去看看校尉大人,去看看所有戰死在盧龍塞的戰友。”
兩人站在田靜的墓前,久久沒有說話。
“長憶,你還走嗎?”
“不走了,一直跟着你,直到象校尉大人一樣,戰死沙場。”
李弘眼含淚水,用力拍拍裡宋的肩膀,“好。我們一起幹。誰先死,誰就把另外一個人的屍骨埋在這裡。”
傍晚,李弘命令燕無畏把三位屯長,鄭信,田重,鬍子,木樁,鐵錘一起叫到了盧龍樓。
盧龍塞的三個屯長趙汶,玉石,伍召都是年輕人,雖然年紀都比李弘稍大一些,但在北疆不是以年紀論大小,而是以武勇論高低。所以三個人從進入盧龍塞那一天起,就對李弘佩服得五體投地。誰敢在慘勝之後以四百人追襲蠻子大軍?豹子,只有他敢這麼做。沒有人敢不服,這就是拳頭狠的硬道理。
這次李弘單槍匹馬再次殺回鮮卑國,不但帶回來上千的士兵,還打劫了鮮卑國的大王和連,這讓三個屯長更加拜服,內心裡都暗暗發誓,一定要跟着這個瘋子大人打天下,將來的軍功肯定多得不得了。
李弘把太守劉政大人送來的文書讓裡宋讀了一遍,自己又解釋了一遍,然後說道:“我們都是大漢的子民,當兵都是爲了保家衛國,爲了千千萬萬的大漢百姓免受戰火的柔藺和摧殘。我們可以爲此拋頭顱,灑熱血,連性命都不要,難道就不能爲此少拿一點錢嗎?”
幾個人望着李弘,臉上表情各異,沒有人接腔。
“鮮卑國在近期可能要入侵我們大漢國,和他們的生死決戰已經不可避免。我和在座諸位一樣,將來是生是死,只能聽天由命。”
“我這份秩俸全部打入盧龍塞的士兵軍餉中。在座諸位的錢可以少,但普通士兵的錢一分都不能少。戰要靠他們來打,勝利要用他們的生命和鮮血來換,沒有他們,也就沒有我們大漢國的榮耀。”
田重用力一拍桌子,“好,說得好。我活了六十三年,當了將近五十年的兵,頭一次聽到一個當官的替我們士兵說話。爲了你這句話,我不要秩俸了,就跟在你後面,一直到戰死爲止。”
鬍子猛地站起來:“大人,你待我們恩重如山,不但幫助我們從鮮卑國逃出來,還一直把我們當兄弟一樣對待,就憑這份恩情,這份信任,我代表所有的馬幫兄弟說一句,一切唯大人馬首是瞻,絕無二話。”
鬍子在北疆馬賊中非常有名,屬於老大級的人物,象木樁,燕無畏他們只能算作不大不小的零散組合。這次他們被慕容風的部隊打慘了,被鮮卑人追殺的走投無路。就在山窮水盡的時候,燕無畏帶着李弘趕來了。李弘帶着他們在草原上,山林間繞來跑去,不但逃脫了鮮卑人的包圍,還狠狠地打了一下鮮卑國大王的迎親隊伍。這讓他們對李弘敬若神明。而更令他們感動的是,到了盧龍塞,他們一直被李弘象兄弟一般的尊重和信任着,這纔是他們心裡最需要的東西。在北疆人人喊打的馬匪,到了李弘的眼裡卻象是親人一樣。因爲這個,所有大大小小的馬匪,包括鬍子這個老大級的人物,都發自內心裡願意爲這位聲名響徹北疆的豹子大人效力。
趙汶三個屯長這個時候不敢不表態。雖然他們一直沒有和李弘並肩戰鬥過,但他們也願意和李弘一樣,帶着部下和入侵者血戰沙場,爲自己的人生增添無盡的榮耀。這是每個大漢戰士的心願。
裡宋和鄭信做爲盧龍塞戰後倖存下來的士兵,連報仇都來不及,哪裡會在意什麼秩俸不秩俸。他們一心只想和鮮卑人早早開戰,爲死去的戰友報仇雪恨。
李弘非常感動。有這些衆志成城的部下,什麼樣的敵人不能擊敗。
李弘隨即把自己對盧龍塞邊軍的擴軍方案說了一下。他打算把盧龍塞的邊軍分成一部三曲,每曲三屯,每屯兩百人。趙汶爲中曲軍候,伍召爲假軍候,下轄盧龍塞擴軍之前的三屯人馬。左曲玉石爲軍候,燕無畏爲假軍候,下轄三屯主要是最近招募的新兵,原盧龍塞傷愈歸隊的士兵,零散投奔的馬幫人員。右曲鬍子衛峻爲軍候,裡宋爲假軍候,下轄從鮮卑逃回的衆多馬幫主力隊伍。鄭信爲斥候屯屯長。田重爲後衛屯屯長。他同時安排木樁,鐵錘,小懶他們都下去做屯長,各屯下屬軍官任由各位軍候自己在下屬中選拔。
“如果大家有什麼提議,或者不滿意的地方,現在說。”李弘笑着說道,“明天就重新整軍。然後部隊開拔到草原上,進行騎兵陣形訓練。”
“出盧龍塞?”趙汶驚訝地問道。
“對。實戰演練,來不得半點馬虎。”李弘鄭重地點點頭說道:“斥候屯從明天開始兵分兩路偵察敵情。一路向百靈牧場東北方向,一路向大燕山方向。斥候士兵們可以適當三五天回報一次。”
鄭信立即點點頭。
“長敬老伯的後衛屯事情最多,戰馬,糧草輜重,武器裝備,都要大量囤積,爲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
田重顯得非常激動,他大聲說道:“大人放心,下官竭盡所能,爲大人排憂解難,一定讓盧龍塞的鐵騎風雲我燕趙大地,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風雲燕趙。”李弘喃喃自語道,“風雲燕趙,說得好啊。好氣勢。”
“我們就把自己的騎兵叫做風雲鐵騎,你們看如何?”趙汶望着大家說道。
“風雲鐵騎的戰旗中間繡一大豹子,怎麼樣?大人在畫虹原上就是高舉着這杆大旗,殺的敵人屁滾尿流,幾乎全軍覆沒。”燕無畏興奮地大聲叫起來。
“好,就依無畏的意見。我立即命人連夜趕製。”田重摸着自己的小山羊鬍子,開心地大笑起來。老了,還有用武之地,任誰,都會興奮不已。
“鮮卑人有個天下聞名的鐵騎,叫黑鷹鐵騎,其戰績累累,天下無人敢當其鋒銳。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和它決鬥一場,看看誰是天下第一。”
李弘突然想起鐵鰲,想起那支翱翔九天的雄鷹。
部隊第二天開拔到距離盧龍塞六十里的大草原上,紮下大營。
李弘依照從鐵果哪裡偷學的訓練辦法,對三曲一千八百名騎兵戰士,展開了非常艱苦的訓練。但是騎兵作戰,人馬一體纔是最佳境界,要想到達這種水平沒有一兩年時間根本就不可能。
李弘疲憊不堪的坐在草地上,一臉的無奈。雖然這些戰士中有的是老騎兵出身,象劉政就給他留下了兩屯完整的鐵騎部隊,有的是縱橫草原十幾年的悍匪,象鬍子他們的部隊,但是他們無一例外,對騎兵作戰缺乏基本的戰術素養和理解。和鮮卑人,烏丸人的鐵騎比起來,現在這支隊伍的確差一個檔次。
騎兵戰士們因爲不能準確理解騎兵戰術,造成在陣形配合和使用上完全沒有默契,集團騎兵作戰的優勢根本就難以發揮,很難形成巨大的戰鬥力。
李弘望着草原上小股騎兵隊伍在不斷地往來飛馳,思緒不禁飛到了鮮卑戰場上,驚心動魄的駒屯戰場上。那些驍勇善戰的鮮卑騎兵們在牛角號和戰旗的指揮下,嫺熟自如地變陣,精確默契地配合着,幾乎完美無暇地推動着陣勢前進,尤其是黑鷹鐵騎,僅僅那不可一世的熊霸氣勢,就足夠摧毀敢於迎戰的敵人們。
李弘哀嘆一聲,抱着腦袋躺倒在剛剛露出嫩牙的小草上,絕望地望着蔚藍色的天空。一時間要建立天下第一鐵騎的雄心大爲受挫。
士兵們戰術素養差,個人的騎射格鬥技術和胡人比起來也有不小的差距,如果不能在短期內想出辦法來彌補,在正面戰場上和敵人騎兵決戰,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突然,遠處飛來一騎,象箭一般射向李弘。李弘猛地坐起來,神色凝重地望着,心裡閃過一絲不祥的念頭。
“大人,大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