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射,任意發射……”慕容侵一邊打馬後退,一邊高聲吼道。
左端的弓箭手在第一時間對準從黑暗裡衝出來的鐵騎大軍發出了迎頭一擊。長箭呼嘯着,發出鬼嚎一般地厲叫,張牙舞爪地撲向了狀若瘋狂的漢軍士兵。
慕容績心急如焚,大聲命令號手,吹響撤退的號角。
“命令所有攻城士兵,立即後撤。”
“通知熊霸,立即停止攻城,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南城門附近,掩護我軍撤退。”
“命令右翼預備部隊向中軍靠攏,集結密集防守陣形,遲滯敵人攻擊速度。”
密集的箭雨射進風馳電掣一般的鐵騎大軍裡,立即有士兵在高速行進當中或者中箭墜馬,或者人仰馬翻。漢軍士兵們全然不理,依舊瘋狂地策馬狂奔。
站在最前排的盾牌兵被大漢鐵騎排山倒海一般的兇猛氣勢驚呆了,他們下意識地連連倒退,好象這樣就可以避免被敵人的鐵騎撞到一樣。弓箭兵在射出兩箭後已經與漢軍士兵們近在咫尺了。他們的防守力最差,在擋無可擋的情況下,他們率先掉頭開始向大軍的後方四散而逃。
李弘的長槍藉助飛奔的戰馬所帶來的巨大沖擊力,首先挑殺一名盾牌兵。盾牌兵慘叫着在空中飛舞,重重地摔落到弓箭兵的隊伍裡。
兩軍相撞,發出了一聲巨大而沉悶的轟鳴聲,這聲音響徹戰場,重重地敲打在鮮卑士兵的心裡,恐怖而驚懼。
“殺啊……”漢軍士兵們高呼着,兇狠地揮舞着戰刀。他們身下的戰馬在奔騰咆哮,肆意撞擊着所有阻擋自己前進的敵人。鮮卑士兵們就象驚濤駭浪中的的小船,又象狂風中的落葉,無助而軟弱,他們被這股從黑暗裡突然降臨的巨大力量殘忍地柔藺着,踐踏着,撞擊着,砍殺着,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還手的力量。
弓箭兵的逃亡加劇了鮮卑大軍的恐懼,也加快了他們死亡的速度。
李弘一馬當先,手中鋼槍左挑有刺,槍下決無逃生的可能。鄭信手上的長矛猶如吞信的毒蛇,肆無忌憚地吞噬着敵人的生命。田重左右開弓,長箭厲嘯,每箭必中。雷子的戰刀就象飛旋的磨盤,中者必死。斥候屯和後衛屯的士兵個個奮勇爭先,酣呼鏖戰。
劉虞驀然睜開雙眼。
當急促低沉的牛角號聲在黑夜裡突然響起的時候,劉虞已經絕望的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睜大雙眼,向吼聲如雷的西面戰場上望去。
在幾十堆巨大篝火的照射下,整個戰場一覽無遺。
他看到城下鮮卑軍隊的陣勢在快速調整,士兵們顯得非常恐慌和緊張。西城牆上的鮮卑士兵在已經完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突然向潮水一般順着雲梯急速撤退。東城牆的攻城戰隨着撤退號角的響起,幾乎立即就結束了。只有城門樓下地戰鬥還在繼續。但宇文峒的弓箭兵已經率先撤出,佔據了城下有利位置,正準備掩護城內的士兵撤出來。
整個戰場上,緊急撤退的號角聲此起彼伏,完全掩蓋了戰場上的廝殺聲。突然降臨的緊張氣氛一時間幾乎將鮮血淋漓的戰場凝固了。
他聽到了巨大的撞擊聲,就象一柄鐵錘砸開了一面戰鼓,低沉有力卻隱含破敗之音。隨即他就看到敵軍的左翼開始象池塘裡的水一樣泛起一道道的漣漪,接着漣漪變成了波浪,波浪隨即抖動起來,接着敵人的整個左翼部隊開始震動起來。
劉虞抑制不住心內的狂喜,放聲大吼起來:“擂鼓,擂鼓……”
城樓上殘存的士兵和百姓一時間都還沒沉浸在血腥和殘酷的搏殺當中,他們還來不及相信兇惡的敵人會突然撤退。
如雷一般的戰鼓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
這是勝利的鼓聲,這是戰勝敵人的鼓聲。士兵們和城中的百姓從血腥中驚醒過來。他們終於盼來了援軍,他們在即將崩潰的一霎那,盼來了援軍。
戰鼓聲,歡呼聲,霎時間響徹了漁陽城。
玉石,燕無畏的左曲六百騎緊隨在李弘所率的突前部隊之後,衝進了戰場,並且迅速擴大了截殺敵人弓箭部隊士兵的衝擊面。鮮卑的士兵們一邊飛速逃跑,一邊展開了兇狠地阻擊。他們擅長騎射,雖然沒有了戰馬,但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依舊非常突出。他們精確的射術和小部隊的合擊之術給漢軍士兵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閻柔率領六百鐵騎殺進了鮮卑大軍左翼的中間。
閻柔騎着一匹火紅色的戰馬,穿着一件血紅色的戰袍,在火光的映射下就象一團燃燒的烈火在戰場上飛騰。他的大刀寬大沉重,犀利無比,揮動之間只見刀光閃爍,人頭翻飛,鮮血四射。鮮卑人的生力軍遭到漢軍地迎頭痛擊,死傷慘重。但他們兇悍的本性並沒有被眼前的血腥所嚇倒。在經過了最初的驚惶失措之後,他們開始反擊,他們的戰刀和斧頭象下雨一般斬向漢軍鐵騎的戰馬,士兵。敵人瘋狂了。
左側鮮于輔六百騎,中間趙汶,伍召的六百騎,右側鬍子衛峻的六百騎,三支人馬吼聲如雷,幾乎同時衝上了戰場。主力鐵騎的加入,就好象在一個垂死掙扎的敵人身上,狠狠地紮下了致命的一刀。
鮮卑大軍的左翼瞬間就崩潰了。
敵人弓箭部隊的潰敗非常迅速,李弘和騎兵們毫無阻力,他們殺聲震天,拼命地驅馬追擊,肆意地砍殺。
閻柔的部隊遭到了敵人猛烈地阻擊。鮮卑人的攻城預備隊體力充沛,他們以命搏命的打法,讓漢軍鐵騎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速度是騎兵部隊的靈魂,沒有了速度,騎兵們在戰場上就只有捱打了。就在這時,趙汶的後續部隊殺了進來。霎時間漢軍就如同破了堤的洪水,再無羈絆,以摧枯拉朽之勢,一瀉而下。阻擊的敵兵馬上就被洶涌奔騰的鐵騎席捲而去,轉眼間就被滾滾的洪流淹沒了。
當撤退的號角響起時,前期陸續從攻城戰場上撤下的鮮卑士兵們,以最快的速度,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往大軍的右翼集結。他們希望藉助右翼部隊的阻擊贏得安全撤出的時間和機會。然而一切都晚了。鬍子的鐵騎象狂風一般席捲而來,面對毫無抵抗能力,只顧喊叫着拼命逃跑的敵人,他們展開了無情的血腥屠殺。
城樓下的驌驦部落士兵們士氣低落。他們在經歷了慘烈的廝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之後,就在即將牢牢佔據城門的時候,卻功虧一簣。他們不得不遵命撤退。
城門樓下的戰場上,僅剩下的十幾個漢軍士兵高呼着,帶着士氣大振的百姓們,在城樓上奔雷一般的隆隆戰鼓聲地激勵下,向負隅頑抗的敵人展開了兇猛地進攻。他們衝破了敵兵死守的障礙,幾個人,甚至十幾個人圍攻一個鮮卑士兵。鮮卑士兵們已經完全喪失了鬥志,他們驚恐萬分地望着洶涌撲來的人羣,落荒而逃。人潮穿過尚在燃燒的城門洞,衝出了城外。
他們站住了,他們看到了激動人心的一幕。他們淚如雨下,喜極而泣。
李弘的部隊已經全部展開,在一聲聲激昂嘹亮的牛角號聲的指揮下,士兵們士氣如虹,怒吼着,咆哮着,就象一把掄圓的戰刀,呼嘯着,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地劈了下來。中刀的鮮卑大軍慘嚎着,哭叫着,肝膽俱裂,狼奔豕突,再無一戰之力。
慕容績無助地望着正從城牆上撤下的士兵,心裡就象被剮去了一塊肉一樣,痛苦不堪。他們已經沒有安全撤退回營的時間了。大軍的防守陣形已經被擊破,全軍正在潰敗之中。敵人的援軍就象幽靈一樣從天而降,他們的鐵騎已經蜂擁而至,戰場上的一切生命都將被他們席捲吞噬。敗局已成,再無挽救的可能。
慕容風想到了熊霸。只要熊霸早日脫離東城戰場趕來救援,部隊就能脫離險境,將損失減少到最少。
此時此刻,他突然徹底明白了熊霸當日在盧龍塞慘敗的心境。勝利就在唾手可得之際,卻又象水中月,鏡中花一樣,虛無飄渺,遙不可及了。
慕容侵飛馬趕來,大聲叫道:“我們快走吧,遲恐不及了。”
慕容績怒氣沖天地瞪了他一眼,高聲吼道:“城牆上下還有上千的士兵正在後撤,豈能不顧而去。”
“我們即將失去所有的弓箭兵,沒有他們的掩護,我們的撤退將非常危險,極有可能被敵人銜尾猛攻,到了那個時候,你想走都走不了了。趕快命令右翼部隊脫離戰場,急速後撤。”慕容侵看到慕容績有些激怒攻心,指揮失常,趕忙提醒他道。
慕容績聞言大駭,渾身上下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看到土狼部落和天藍部落的戰旗正在緩緩向中軍移動,立即感覺到自己對整個戰場的形勢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現在敵人的援軍已經全部展開,可以清晰的看到敵人的主力進攻方向是自己的弓箭部隊和攻城預備部隊。相反對自己實力最弱的後軍卻沒有投入主力,而那裡卻是自己後撤的最佳方向。敵人的援軍從自己的側翼開始進攻,他們在東西方向上進行直線衝鋒,根本沒有辦法突然轉向進行南北方向的攻擊。但是自己撤軍的方向卻是南北方向。只要動作夠快,就可以避開敵人的雷霆一擊,撤出儘可能多的人馬。
一時間命令右翼部隊和後軍撤退的號角響遍了戰場。
烏蒙和巍然率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消失在黑暗裡。後軍的鮮卑士兵在鬍子率領的鐵騎追擊下,四分五裂,各自作鳥獸散,反而讓一字排列成密集衝鋒陣形的漢軍士兵們無所適從,不知是散開隊列任意追殺還是保持隊列急速前進。鬍子選擇了後者。爲了殺傷敵人的士兵而損失鐵騎的速度,這是錯誤的。
李弘聽到敵人的號角聲,立即高聲吼叫起來:“加速,全力加速……”
激昂嘹亮的號角聲在馬蹄轟鳴的戰場上象驚雷一般,突然在漆黑的夜空裡炸響,震動了戰場上每一個士兵。
“殺……”
伴隨着地動山搖一般的吼叫聲,轟鳴聲,士兵們最原始的殺戮之心終於被點燃了。他們瘋狂地驅趕着坐下戰馬,以更加無畏的悍勇鋪天蓋地地殺向敵人。
閻柔的部隊再次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慕容績的主力部隊在小帥慕容麟的指揮下,誓死阻擊。
前面就是鮮卑大軍的中軍,巨大的金雕戰旗高高飄揚在夜空中,它彷彿告訴所有正在浴血奮戰的士兵們,大旗未倒,戰局仍在堅持,主帥仍在指揮。
慕容侵望着越來越近的漢軍,突然看見了一面巨大的紅色戰旗,戰旗中間一隻張牙舞爪的黑豹,左右分列斗大的“風雲”二字。
他緊張地大叫起來:“豹子,是豹子的部隊。撤,快撤。”
慕容績隨即被侍衛們裹挾着,和慕容侵一起,匆匆忙忙打馬而逃。
閻柔的大刀狠狠地砸在慕容麟的狼牙棒上。慕容麟慘呼一聲,虎口俱裂,狼牙棒脫手飛出。還沒有等他站穩身軀,一杆長矛已經將他洞穿而起,遠遠地被拋到漢軍鐵騎大軍的後面。隨即他就被無數的馬蹄踐踏成了肉泥。
“砍倒它……”閻柔大吼着,揮舞着大刀,聲嘶力竭地叫道:“砍倒敵人戰旗,砍倒……。”
一個士兵聞聲而起,一刀戳到戰馬的後臀上。戰馬吃痛,長嘶着飛身高高躍起,對着鮮卑人的大旗就撞了過去。護衛在戰旗四周的敵人不畏生死,各舉武器,幾乎同時對準了空中的戰馬和馬上的騎士。
“轟”一聲巨響,旗杆被橫飛而至的戰馬軀體重重地撞上,立時攔腰折斷。巨大的金雕戰旗隨着半截旗杆,立即摔落在地面上。
戰馬的龐大身軀上,前前後後被插進了十幾把戰刀,它在臨死之前隨着慣性,還兇悍地撞死了幾個敵兵。馬上的騎士身中數支長箭,早已摔落氣絕。
鮮卑士兵突然之間失去了他們心中最後的依靠,頑強的戰鬥意志終於隨着亂七八糟無法辯明的號角聲一起崩潰了。
戰場在突然之間好象停止了瞬間,隨即爆發了一聲響徹黑夜的恐怖吼叫,鮮卑士兵們開始了絕望而雜亂的大逃亡。
整個漁陽城的戰鼓幾乎全部擂響,巨大的聲音驚天動地,戰場上戰馬奔騰,殺聲震天。
黎明突然拉開了黑幕。
鮮卑士兵們一個個驚慌失色,沒命一般在平原上奔逃着,連綿有數裡。
慕容峰好不容易在士兵們的幫助下,搶了一批戰馬,奪路要逃。鮮于輔和他的鐵騎象旋風一般刮到,連撞帶砍,十幾個敵人立即就被報銷了。鮮于輔的鐵戟毫不留情地撥飛了慕容峰劈來的戰刀,順勢刺進了他的胸膛。慕容峰慘嚎着,被鮮于輔的長戟高高挑起。一個騎兵飛馬而過,戰刀飛起,劈頭一刀剁下了他的首級。
宇文峒被捆在一匹馬上,由手下牽着急速往東逃竄。鬍子和士兵們尾追趕到,箭射刀劈,連續擊殺了數名宇文峒的侍衛。鬍子用盡全身力氣揮動大刀,大刀在宇文峒絕望的吼叫聲中呼嘯着落下,連人帶馬一起砍死。
在清冷肅殺的黎明裡,李弘的鐵騎殺遍戰場,他們帶着血腥的恐怖,象脫繮的野馬一般順着敵人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漁陽城外的平原上,大漢鐵騎在血紅色的風雲戰旗的帶領下,象驚濤駭浪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勢,鋪天蓋地的卷向亡命逃竄的敵人。
突然,一聲悠長,蒼涼的牛角號在漢軍的左側響起。
正在狂呼大叫的李弘心中狂震,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吼叫起來:“列陣,重新列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