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有什麼事你就說,看我們能不能幫你。”李弘馬上說道,“大家都是朋友,生死的交情,你不要爲難,直接說吧。”
坐在他旁邊的裡宋猛地一轉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弘嚇了一跳,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他又不知道什麼地方說錯了。他迷惑地望着已經換上一副笑臉,樂呵呵地看着射墨賜的裡宋。
射墨賜猶豫了半天,緩緩說道:“我父親爲了能將部落遷入大漢,曾經拜會過邊郡的幾任太守大人,幽州的刺史大人,父親爲此幾乎化光了部落內所有的財產。”
李弘吃驚地擡起頭,他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他的部下們卻象沒聽到一樣,神態自若。
“我們部落本來就不富裕,幾次禮一送,就很窮了。你知道,給這些大人送禮,送輕了還不如不送。”
李弘搖搖頭。他不知道說什麼。但他總算曉得了一件事,他的記憶喪失的太厲害。雖然現在看上去就象好人一樣,但他把過去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包括這人世間骯髒齷齪的事。
大漢國在很久以前就開始鼓勵和允許胡人內遷,讓胡人和漢人在一起居住,改善和提高他們的生活水平,以達到消除和減少邊境衝突的目的。但是胡人內遷,牽涉到許多複雜的問題,土地,人口,賦稅,文化,民族關係,邊境安全,方方面面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一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事。部落遷移不是大家趕着牛羊,唱着歌,找個地方豎起帳篷就完成的事,那是胡人在草原上放牧,而不是部落大遷移。部落的遷入和安居是一項工程,是非常複雜的事,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完成。
一般來說,邊疆大吏都不願意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做好了,沒有功勞,相反怨言四起,因爲利益損失的人多。沒做好,胡人鬧事或者跑回去了,不但要撤職查辦,嚴重一點還要坐牢殺頭。所以這內遷胡人的事,除非皇上下聖旨,否則誰都不會去做?
如果要把舞葉部落遷入大漢國,牽扯的事情太多,僅人口一項就不僅牽涉到他們自己部落內的幾萬人,而且還牽涉到周邊地區的十幾萬人。辦好這件事所需要的花費將是一個龐大的數字。邊疆各郡的財政從來都是入不敷出,根本就沒有多餘的錢做這種事。
胡人想遷到大漢,首先必須要徵得邊郡太守的同意。這要送鉅額的禮物。不送禮給邊疆大吏,他首先就不會同意你遷入。他同意了,還要他給你出力,給你上下打招呼,做工作,給你到皇帝那裡講好話。送禮送少了不行,人家給你賣力,給你跑腿,辛苦費要,上下打點的費用也要。所以這是個無底洞,多少錢都填不滿。大漢的官吏都說胡人頑馴不化,不願意歸順,其實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想內遷的胡人部落的確不多,但是有。然而他們即使想遷,也要他們遷得起呀。那可是一筆巨資啊。有了這筆錢,還遷到大漢國幹什麼?在大草原上已經是富得冒油了。
雖然這次兩位大人爲了大漢國的整體利益,迫於形勢答應了舞葉部落的要求,但那也只能表示兩位大人同意了他們遷入的請求,其後的具體工作他們願意去主動安排,願意出力去上下奔波操勞,至於辦成這件事的錢還是一定要舞葉部落出的,他們不會私人掏錢幫忙做的。
“所以我們需要大量的財物,需要你們的幫助。”射墨賜幾乎是哀求道。
現在放在大營裡的戰利品,戰馬,武器,輜重,都能賣到好價錢,都能換會貴重的珍寶。只不過那都是漢軍的戰利品,如果李弘不給,他也沒有辦法。
李弘和部下們面面相覷,相對苦笑無言。這都是什麼世道,一個比一個窮,那到底誰有錢呢?
裡宋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有些惱怒地瞪着李弘,恨他沒事找事,好好的對射墨賜說什麼生死之交,還要幫他。
李弘看着射墨賜那張英雄氣短,十分沮喪的臉,心裡不忍,趕忙說道:“大帥,那些戰利品都交給你吧。你想怎麼處理都可以。希望你們能在大漢國找個地方安居下來,大家都能過上好一點的日子。”
裡宋和其他幾個軍候頓時目瞪口呆。
李弘現在知道得罪部下是什麼滋味了。
回到軍中大帳,大家都黑着臉,沒有一個高興的。拳頭和鐵鉞雖然心裡對李弘的作法非常不滿,但剛到軍營不久,還不好把憤怒擺在臉上。其他的人就不行了,個個怒氣沖天,恨不得把李弘吃下去。
射墨賜厲害呀,他哭喪着一張臉,就把李弘給騙了,把所有的戰利品都要去了。大家冒着生命危險深入敵境奔襲強敵,好不容易佔了一次大便宜。本來大家都以爲可以多分一點財物,誰知讓李弘一句話全部送人了。
“白癡,大白癡。”裡宋終於忍不住,大聲叫起來:“兄弟們流血流汗,還有埋在土裡死了的,難道都不如一個胡人嗎?”他神情激動,情緒有點失控。在李弘的部下里,也只有他敢這麼肆無忌憚的對李弘大喊大叫。平時他溫文爾雅的,今天卻象吃錯了藥一樣,讓大家驚詫不已。
李弘默默地坐在大帳的一角,任由裡宋高聲怒罵着。拳頭,鐵鉞張大了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李弘的部隊裡,還有下屬敢和上司這麼對着來的。玉石,伍召,鄭信幾個人卻心災樂禍,大感解氣。
裡宋發泄了一陣,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我們說好的事,你爲什麼失信?”他氣恨難消,忿忿不平地問道。
李弘笑起來:“氣發完了?如果不解氣,可以拿刀砍我兩下。”
“砍了你又怎麼樣?東西都給你做人情了。將來大家散夥的時候,各自拍拍屁股,空手走人就是了。”裡宋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誰說空手散夥了,我們可以把拓跋鋒送來的東西扣下嘛。”李弘突然小聲說道。
大家吃了一驚,奇怪地望着李弘,好象不認識他似的。
“這批戰利品太多,我們全部吞下去,肯定會落人口實。但拓跋鋒給我們的東西只有幾個人知道,那東西又曝不得光,將來劉大人怎麼用,誰知道?長憶說得對,部隊一旦裁減,我們這些人沒有根基,沒有家世,沒有門路,遲早都要滾蛋。大家跟着我,辛苦一場,憑什麼讓別人把我們所有的功勞都拿去。所以我打算把它們全部吞了。”
裡宋和玉石等軍候更加吃驚了。這個小子變化也太快了吧。而且一張口,就是狠的,全吞了,膽子也太大了。不過要是全部吞下來,那就發了。
“好小子,你怎麼不早說,害得我嗓子都喊啞了。”裡宋狠狠地打了李弘一拳,氣憤地說道。
“怎麼做才能瞞住刺史大人呢?”玉石問道。
“叫弧鼎和棄沉帶着鮮卑人在路上打劫,你們看怎麼樣?”鬍子立即出主意道。
“你就是個馬賊。跟着大人打了許多戰,還是馬賊那一套,你能不能改一改?”伍召沒好氣地調侃道。
大家大笑起來。
“大人有什麼主意?”伍召問道。
李弘笑起來,憨憨的樣子,一臉無辜地說道:“拓跋貉不是在虎狼草場嗎?誰在馬城看見他了?”
大家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大帳內立即爆發出一陣鬨堂大笑。
“你想耍賴呀。”
李弘把心情愉快的部下們送出大帳,獨自留下了鄭信。
“聽說你抓了一個烏丸人的俘虜,還專門叫鐵鉞幫你審訊,可問出了什麼重要情報?”
鄭信馬上從懷中掏出一塊木牘遞給李弘,同時說道:“那個人起先嘴硬,什麼都不肯說。後來聽幾個黑風狂馬幫的士兵說,鐵鉞對死硬的敵人有一套辦法,所以就把他請去了。”
“他是提脫部隊的一名千夫長,從廣寧趕來。由於鮮卑國的情況發生變化,拓跋鋒暫時無力東顧,造成佔據廣寧的提脫非常被動。現在漁陽方向,慕容風的部隊已經全部撤回,上谷,代郡方向拓跋鋒的軍隊也已經回到鮮卑境內,唯獨他的白鷲部落還在大漢境內負隅頑抗,所以他想聯合彈漢山的魁頭,擊敗前去攻擊他的箕稠部,以達到長期佔據廣寧的目的。”
“他是不是瘋了。”李弘驚訝地說道:“現在幽州戰事已經基本接近尾聲,他還在廣寧硬撐着幹什麼?我看他是找死。”
“據那個千夫長說,提脫的目的不是佔據廣寧,而是上谷烏丸的大王寶座。”鄭信笑着說道。
“大王寶座?就是鹿破風嗤之以鼻的東西?”李弘笑着說道,“提脫想用什麼辦法搶到大王的寶座?”
“擊敗箕稠後,上谷就基本上沒有力量可以和他對抗了。在這種情況下,漢庭可能給上谷烏丸的黑翎王難樓施加壓力,讓他勸說提脫從漢境撤軍。提脫這個時候就可以要挾難樓,要不大王之位將來傳給他,要不大家撕破臉拼個魚死網破。”
“那他聯合魁頭是什麼意思?魁頭從中能得到什麼好處?”
“魁頭在彈漢山被壓制的很厲害,一直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提脫和他的關係一直不錯。現在提脫一個人對付不了箕稠,如果這個時候魁頭幫了他一把,將來魁頭有什麼事請提脫幫忙那就好辦多了。而且假如提脫做了上谷烏丸的大王,又是彈漢山的鄰居,這對魁頭的勢力發展極其有幫助。假如將來魁頭和和連發生搶奪王位的大戰,有提脫這個堅強後盾在後面,也是一大助力嘛。”
“兩個人談好了嗎?”李弘問道。
“已經談好。魁頭答應殲滅舞葉部落後,立即率部趕去支援。具體的作戰方法都有了,就是沒有定下具體實施的時間。”
“哦。”李弘警覺起來,“細節知道嗎?”
“提脫的部隊八千多人一部分守在城內,一部分駐紮在城外,遙相呼應。箕稠的五千大軍一直找不到有效的攻擊辦法,在豐屏圍停滯不前。兩支部隊接觸過幾次,因爲彼此力量相當,都不敢過分糾纏。此次提脫準備以全部主力趕到豐屏圍,主動尋找漢軍交鋒。而魁頭率援軍從漢軍背後突然發動攻擊。在漢軍猝不及防陣腳大亂之時,前後夾擊,全殲漢軍。”
李弘仔細看着一下攤在案几上的地圖,半天沒有做聲。
“子民,你是不是又想打一戰?”鄭信坐到李弘身邊,小聲問道。
李弘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