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說了幾句,霍去病就說要去爲霍光婚事準備,而轉身離開了。看着霍去病巍峨挺拔的背影,霍光又想起了自己初到長安時的打算,那就是想辦法搞清霍去病的身體究竟有沒有問題?
不過這個想法雖然很早就在霍光心中產生,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有實施,不是他忘了這事,也不是他不關心霍去病,而是因爲一直以來霍光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契機。要知道在這個時期可沒有什麼例行體檢之類的說法,甚至醫學都還停留在最原始的程度,就連中醫史上的第一部醫案也不過在二十年前纔剛出現。
而對後世中醫產生深遠影響的華佗、張仲景都還有兩百多年纔出現,更別說孫思邈李時珍這些人了。現在所謂的醫者,不過都是一些官吏文人研習了前人醫方而會一些治病手段,真正意義上的專職醫者都還不多見。
更關鍵是霍去病的身體現在看起來根本就沒有任何問題,難道要霍光找個會醫術的人來給霍去病說你已經沒多少日子可活了,讓醫者檢查一下吧,這顯然是不現實的,就算霍光出發點是好的,可霍去病會怎麼想?而最大的問題還一個,那就是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那種,傳說中把把脈摸摸骨就能看出隱疾的高人。
對於許多問題霍光這個穿越者其實也很無奈,限制於這個時代的科學水平,很多事情不是霍光知道結局就能改變的,在這個感冒都極有可能讓人喪命的時代,即便知道霍去病可能在半年後就死亡,霍光還是沒有什麼有效的辦法來阻止。
新年之後長安城進入了短暫的平靜時期,各地諸侯紛紛離開,連漢武帝的三個兒子也就國去了,一時間感覺整個長安城都沒什麼大事發生。不過作爲一個國家,每天都有着許多的事情發生,長安城表面的平靜,不代表大漢就平靜。
漢武帝跪坐在御案前,他的御案上擺放了數十份紙卷,這些都是各地的奏疏,從幾天前開始,少府也製造出了可以書寫的紙張,不過質量上比起呂術的紙還是有些差距。漢武帝就下旨讓少府先將各地奏疏謄寫一遍再上呈,這樣即方便他的閱讀,也可以直接在紙質奏疏上批覆。
今天漢武帝已經批閱了好幾份奏疏,就在剛纔他還看到了驃騎將軍的上奏,說安陽君霍光已經到了成婚的年齡,又與府上的侍女的霍顯日久生情,他這個做兄長的便懇請漢武帝准許二人成婚。漢武帝看完這份奏疏後思量了片刻,便批覆了‘准奏’兩個字,算是同意了霍光這門婚事。
如果放在後世,門閥出現後的中國社會,霍光要娶一個婢女做正室肯定是不可能的,不過西漢時期就完全沒問題了,再說當今皇后不也是婢女出身嗎?
當然漢武帝要批覆的奏疏肯定不會全是這樣的小事,接下來的奏疏內容就讓漢武帝看的臉色一沉。因爲這樣的內容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了,先前好幾份奏疏的內容都講了同一件事,就是許多郡守向漢武帝抱怨各郡鹽鐵官署製造的鐵器質量低劣,而且價格比以前由商人打造的鐵器還高上三倍左右。
鹽鐵官營這是去年漢武帝最主要的一項經濟國策,其主要內容就是在個郡國設立鹽鐵官營機構,所有鹽鐵的開採製造和銷售都由官方經營,而這項政策的主要負責人就是孔僅桑弘羊等人。
這一政策本來是被漢武帝寄予厚望的,他還指望着靠鹽鐵官營來增加國庫收入。漢武帝的計劃中,封禪泰山、遠征西域、北巡匈奴、定西南、平南越,這些都被他提上了日程,而這每一項都需要大筆的財政來支撐。
“混賬……這個孔僅他都用的是些什麼人?”漢武帝越看眉頭皺的越深,最後終於忍不住一下爆發,啪的一下將手中毛筆重重的擲在了案几上。
鹽鐵專營的主要負責人就是孔僅,而在建立個郡國鹽鐵專營機構的時候,孔僅和桑弘羊都是每個地方親自巡視,並且親自出面找了當地最有名望的商人來出任各地主官。可現在的問題就出在這些商人出身的鹽鐵主官身上。
在這些告狀的奏報在,全部向漢武帝反映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些商人出身的鹽鐵官員,很快就暴露了商人重利的本性,這些人雖然熟悉鹽鐵事務,但多數都利用職權徇私舞弊,最直接的問題就是生產出的鐵器質量低劣的一塌糊塗,甚至有些地方出現了鐵質鐮刀連草都割不斷。
漢武帝是一個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帝王,尤其是在鹽鐵這樣的國家命脈上。如果只是一兩個郡守上疏漢武帝或許還會覺得是有人要打壓孔僅,可是一連幾天已經連續出現十多位太守上報同樣的問題,漢武帝簡直感覺是被人狠狠的扇了幾巴掌。
鹽鐵官營出現了問題,那就是直接對漢武帝的諷刺,而漢武帝動怒自然要找出替罪羊,毫無疑問大農令孔僅難辭其咎,即便那些鹽鐵官員徇私舞弊與他和桑弘羊無關,可治下不嚴用人不淑這個罪名是跑不掉的。
“來人,立刻傳孔僅和桑弘羊覲見。”漢武帝現在恨不得一劍劈了孔僅和桑弘羊,當即就大聲喝道,要內侍去傳喚兩人。
“陛下請息怒,大農令如今不在長安,他於兩日前去往河南郡巡視鹽鐵事務了,大農丞桑弘羊倒是在長安,是不是去將他傳來?”見漢武帝發怒這內侍連忙下跪說道,不過他倒也知道的清楚,竟然連朝中大臣的動向都一清二楚。
“他還好意思去巡視,他巡視出的就是這樣的結果?你先去把桑弘羊叫來。”漢武帝一聽孔僅不在長安,還跑去河南郡巡視鹽鐵事務去了,心中更是氣憤。不過這到是漢武帝錯怪了孔僅,孔僅此人其實是個理想主義者,具體行事的能力方面有些欠缺,不過工作還算勤勉。
“諾!”內侍得了命令不敢停留,立刻起身就向殿外退去。不過就在這內侍要退出大殿時,漢武帝又突然出聲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陛下還有何吩咐?”內侍轉身,又恭敬的站着靜候漢武帝新的命令。
“你叫什麼名字,朕以前怎麼沒見過你?”漢武帝突然問道,不是下達什麼命令,而是詢問起這名小小的內侍來了。
這內侍年約三十左右,體態看起來有些微微的發福,整個人並不出衆,屬於那種丟人堆裡就找不出來的類型,唯一算是特色的就是那一雙只有豆子大小的眼睛。
“回陛下,小的是宦者蘇文。原本侍奉陛下的張贏昨日染了風寒,這幾日便由小人頂替他。”內侍自報姓名,所謂宦者其實就是普通的宦官。不過在西漢時期,宦官還不是閹人的特指,因爲在東漢以前宦官只有部分是由閹人充任,大部分還是正常的男子,而且這些人也是有品級的官員。這也是爲什麼會有官宦世家這樣的說法,如果宦就是指閹人,那又何來世家之說?
“你怎麼知道大農令去了河南郡?”漢武帝有些好奇的問道,他叫下蘇文不是下什麼命令,正是爲了這個問題。
“回陛下,因爲這幾日要侍奉陛下,所以每日一早下官便會去少府查看那些朝中大臣的動向,以備陛下問詢。”蘇文恭敬的答道,他這個代班還真是盡職,竟然每天都要去少府一趟。而少府作爲皇帝的秘書機構,長安兩千石以上的官員如果離開長安都需要事先去少府備案。
“你倒是下了些功夫,快去吧!”漢武帝揮手說道,不過能得到漢武帝這樣一句不輕不重的肯定,蘇文心中已經激動不已。
出了未央宮,蘇文就馬不停蹄的去了大農令官署,這個時候如果沒有特殊事情,桑弘羊肯定是在這裡的。這也是古代通訊落後,找個人也非常麻煩。
不過蘇文運氣還算好,很順利的就找到了桑弘羊。一聽蘇文的來意,桑弘羊心中就大感不妙。他其實早就對各郡國官營鹽鐵出現的徇私舞弊情況有所瞭解了,不過奈何自己也只是孔僅的助手,即便有心改變一時間也難以下手,更難辦的是這大漢上下有太多出問題的鹽鐵官員,如果將這些人全部撤換,對整個官營鹽鐵機構又是個巨大沖擊,而無論怎麼做,他也是鹽鐵事務的負責人之一,可謂難辭其咎。
“桑農臣,陛下剛纔大發雷霆,待會見了陛下大人可要小心應對啊。本來陛下主要是想找大農令的,不過大農令去了河南郡,大人您這次也真夠倒黴的。”蘇文和桑弘羊向未央宮而去,路上蘇文好似無意的說着。
桑弘羊心中還在想着應對之策,本來沒在意蘇文的話。不過隨即一想,頓時明白了蘇文這是在提醒自己。當桑弘羊好奇的看向蘇文,卻發現這個蘇文弓着身子,眼睛微微眯着,只有一條縫隙,根本看不出他此刻是什麼眼神。不過當下桑弘羊還是對着蘇文施禮說道:“多謝內侍大人提醒,日後定有重謝!”
內侍是對漢武帝近侍的統稱,並非具體官職,而蘇文這種普通的宦者其品級還是不入流的,他們的上司統領‘宦者令’才六百石級別,蘇文現在也就和小縣都尉差不多,能有兩百石就算不錯了,桑弘羊稱他大人算是很客氣的了。
蘇文的話看似沒什麼,其實卻是告訴了桑弘羊,眼前就有一個最簡單的解決之道,就是將一切責任都推給孔僅,反正漢武帝本來也是要將怒火發泄到孔僅身上的。原本桑弘羊和孔僅關係還算不錯,甚至可以說是莫逆之交。只不過在保住權利面前,桑弘羊還是很快的選擇了出賣孔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