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我和阿光回來了。”走了幾條街,阿光跟着在平陽縣衙遇到的男人走進了一個普通的院落。剛一推開柴門,這中年男子就扯着嗓子向屋裡喊道。
“我娘?看來這老帥哥真是我爹,不知道阿光的娘長得什麼樣子?”阿光還不能完全將自己融入這個古代小孩的角色,不過對於這個從未謀面的母親多少還是有些好奇,或許這都是出於這副身體中血脈相依的聯繫吧!
“回來啦?快進屋吃飯吧!”屋內傳出一個婦人溫柔的聲音,阿光聽這聲音年齡應該不是太大,頂多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想想也是,古人結婚年齡比後世都早一些,自己如今十二三歲,那麼自己的生母應該就三十來歲的樣子。
“阿母,我回來了!”阿光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句,這一次他甚至認爲這是身體中殘留的那個古人靈魂在作怪。
房屋之中光線暗淡,現在是古代可不像後世有電燈,甚至這個時代連煤油都沒有。阿光看到這間房屋陳設很簡單,房屋一半都是竈臺,另一半稍微空些,就擺着一張石頭堆砌的桌子。
現在石桌上就放着一盞並不明亮的油燈,從整個房間中飄散的柴火味和一股有些刺鼻的味道來判斷,這燈油應該是某種植物中的油脂。阿光知道,即便在後世人類還沒有使用電燈的時候,也會採一種樹上結的果子榨取油脂用作照面,估計現在自家用的也是這一類東西。
油燈飄搖間,阿母還在竈臺和石桌間忙碌,到現在阿光也還沒有看清楚自己的母親究竟長什麼樣。不過在油燈的映照下,還是能看到阿母穿着漢代婦女最常見的曲裾,頭後挽着髮髻,看起來端莊持重,敦厚朴實。
第一眼阿光對這個阿母便有了一絲好感。
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阿光感覺屁股還有些涼颼颼的,畢竟此時還是初春,氣溫早晚還有些低。而看着桌上的陳列,阿光心中也嘆了口氣。
古代的生活條件可不能和後世想必,尤其是普通人的生活。此刻阿光發現,桌子上擺的並不是自己熟悉的米飯和菜餚。有的只是三隻裝滿像米湯一樣的大碗,還有就是桌子中間一個木盆裡放着幾張大餅。
看那大餅的顏色阿光就知道,這肯定也不是用白麪炕的,還不知道是什麼糧食做的,而且看樣子連一點油氣都沒有。自己穿越回古代吃的第一頓飯竟然就如此讓人難以下嚥,真不知這穿越是福是禍?
“這孩子,傻愣在幹什麼?還不快吃?”阿母在圍裙上擦拭了雙手,一臉笑容的坐在了阿光對面。看着阿光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關切的問道。
“父親和阿母還沒有吃,孩兒怎敢先吃,請父親和阿母先用!”阿光被阿母冷不丁的一說,才意識到自己出神了,不過多年養成的冷靜性格,讓阿光很快找到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理由。
“這孩子今天這是怎麼了?”阿光的父親不解的看了阿光一眼,他知道像他這樣只是縣衙小吏的身家,自己的兒子根本不可能讀書學習,可剛纔阿光說話的樣子,就像那些讀過書的人。
阿母卻沒有阿光父親那麼多心思,見兒子如此孝順懂事,阿母是喜笑顏開,連忙抓起一張餅咬在嘴裡,一邊啃着一邊說道:“好孩子,阿母和你父親都在吃了,你也快吃吧。多吃點才能長得壯實”
阿光無奈的只能拿起大餅,沒辦法再怎麼着也不能餓着肚子吧,就算難吃好歹能墊飽肚子。而這個時代不是出身大世家,那麼身體就真的是一切行動的本錢了,有了力氣才能吃飽飯。
活生生的現實與小說畢竟有很大的差距,阿光沒有穿越成貴族子弟,這硬邦邦的大餅再次讓阿光清醒了過來,一咬牙阿光使勁嚥下一小塊大餅,而後端起桌上的大碗,咕嚕咕嚕的喝了一大口。大餅磨得阿光喉嚨都有些生疼,好在這比米湯還難喝的湯食總算讓喉嚨舒服了一點。
這是阿光來古代的第一頓飯,他也不知道古人是不是都有‘食不言’的習慣,所以整個過程阿光都沒有說一句話。而他的父親和阿母也沒有說什麼,這頓飯吃的很快,其實就幾塊餅和一碗不知道什麼東西熬的水,想不快也不行。
飯後阿光充分進入了自己古代的身份,以一個兒子的姿態幫着阿母收拾房間。阿光明白自己現在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在這個落後的時代,目前的一切只有依靠這對夫婦。雖然阿光的表現帶着一定的目的,不過落在阿母眼中,卻是覺得自己的孩子真的長大了。這麼多年來這位普通的婦人從沒有今天這般高興。
阿光發現倒是自己這位父親看起來不怎麼高興,當然也不能說不高興,因爲他看向阿光時也難掩父親對兒子的慈愛,只是眼中更多的是擔憂和矛盾。阿光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告訴他,自己的父親一定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
“阿母,父親今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古人是沒什麼夜間娛樂的,吃完飯天色已經暗了,一般沒事就躲被窩睡覺去了。至於小說或者影視作品中那豐富的古代夜生活,大多數都是杜撰不實的,當然歌舞器樂這些娛樂也是有的,不過那也只是上層人物纔有的生活方式。
“小孩子別瞎操心,家裡沒什麼事,可能是衙門裡的事吧!這些你不必操心。”阿母看似嚴厲的叮囑着阿光,其實阿光知道這是阿母疼愛自己。
“阿母能不能告訴我,父親在衙門裡幹什麼啊?擔任什麼職位?”阿光發現自己的阿母是他了解這個時代的一個重要突破口,當他看到父親從平陽縣衙出來,就猜測自己這位便宜父親很可能是在衙門當差。
“你父親只是一個月俸五斛的小吏,那裡有什麼職務啊?快去睡吧。”阿母隨意的回了阿光一句,而後就攆着阿光去睡覺。
被母親看着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阿光心中卻在不停的盤算着。對於古代官員的俸祿阿光在後世也有過一些瞭解。以漢代爲例,官員俸祿都是以穀物來摺合。世人常說的兩千石大官,就是指年俸祿在兩千石的官員,如果放在西漢,兩千石的官員最差都是一郡太守,就算在後世也算省部級高官了。
而斛這個計量單位其實和石是一樣的,也就是說阿光的父親每月有五石俸祿,一年也就是六十餘石,連一百石都不到,這比起那些千石官員確實不入流了。
從自己父親俸祿來看,阿光也知道了他的父親在縣衙確實身份低微,因爲根據漢制,各縣縣衙可以自行聘請屬吏,但是這種聘請中也分爲兩種。一種是月俸超過八斛的,也就是每年俸祿超過百石的需要報郡守府批示。而月俸低於八斛的就不需要這些手續了,各縣可自行安排。這和後世的體制內幹部和聘請的合同工很相似,一個是有人事檔案的,一個則沒有。
而阿光的父親就屬於後者,一個在平陽縣衙當差,沒有人事檔案的編外人員!
總算搞清楚了自己父親的身份,下一步就是弄清自己的姓氏和自己生活的環境了。都說穿越好,穿越就能做在後世只敢想不能做的事,可真的穿越了你才知道什麼叫舉步維艱。就這樣輾轉反側,幾乎一夜阿光都沒有睡。
其實阿光沒睡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這牀實在是太硬了。屋內沒有火光,阿光只能接着模糊的月光和手感判斷,自己的牀就是泥巴糊成的,而後上面鋪了一層乾草,再上面則是一張由某種植物編織的草蓆。別說棉絮了,連一張粗麻布的牀單都沒有……
唯一讓阿光欣慰的是,還好有一張勉強算是被子的東西,雖然也是硬邦邦的,好歹沒有讓阿光着涼。
另一邊阿母收拾停當也回到了房間,古代女子在家裡的地位就是低下,一切家務也都天經地義的該女子完成。加上阿光家也不富貴,沒有丫鬟僕人什麼的。
“他爹,阿光剛纔問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看你一天都魂不守舍的樣子!”阿母一回到房內就對半躺在牀上的阿光父親問道。
“唉……連個孩子都看出來了……”阿光父親長吁短嘆的說道,也沒有正面的回答阿母,不過可以肯定他確實有很重的心事。
“真出什麼事了?他爹你可別嚇我!有什麼事你倒是說說啊!”阿母頓時就慌了神,畢竟是普通婦道人家,對他來說阿光父親就是頂樑柱就是天,如果頂樑柱出了事情,她和阿光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還記得當年我們成親的時候我和你說的事嗎?”阿光父親彷彿陷入了回憶中,小聲的說道。不過阿母卻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有些茫然的樣子,不過她腦海中也在努力的回憶着當年她和阿光父親成親時的事。
沉默許久之後,阿光父親重重的一拳砸在了草蓆上,彷彿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樣。而後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冠軍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