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雅自立爲匈奴女王的消息傳到膚施匈奴大營,不過數個時辰之後,躊躇滿志的匈奴單于烏維竟然客死異鄉,死在了這個匈奴人深入到大漢腹地最遠的地方。
烏維一死,二十萬匈奴騎兵頓時羣龍無首。更可怕的是這二十萬人如今已是無根飄萍,所有匈奴人完全了喪失了鬥志,一心只想着儘快返回匈奴。
右賢王的大帳之中,他第一時間召集了自己麾下的貴族,單于烏維暴斃,匈奴內亂又起,或許普通的匈奴人只想着返回故土與妻兒團聚,但是右賢王作爲實力僅次單于的存在,他要考慮的還有太多太多。
“何師道在什麼地方?單于的兵馬現在是誰在統管?”大帳之中都是右賢王的心腹,他最先說的不是如何處理單于後事,而是關與何師道和單于的兵馬問題。
“何先生已經不知去向了......單于部的兵馬現在是左大將在統領。”右賢王麾下的一個大都護連忙答道,何師道雖然不是匈奴人,但是他在匈奴的地位還是比較高的,大多數人都尊稱他先生。
“不見了?立刻傳令我部人馬,拔營回草原。”右賢王微微一驚,隨即便做出了一個令衆人更加意外的決定。
“這.....如今單于暴斃,正是吾王奪取單于位的大好時機,左賢王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如此機會吾王不可錯過啊。”右賢王麾下的大將連忙出言說道。
“我們都得到了王庭的消息,想必漢人也很快就會得到了,加上單于暴斃,如今軍心渙散,漢人一定會乘機出戰。如今草原生變,沒有牛羊補給,大家又無心戀戰,若繼續留在這裡只有滅亡一途,現在咱們必須趕在其它部落撤退前離開,唯有保存實力,回到故土纔有資格問鼎單于之位。現在即便在這裡奪取了單于位,也不過一個名號罷了,無根之萍終究來的快去的也快。”右賢王語速略微有些急促的說道。
他也不是等閒之輩,很快便認清了形式,他力排衆議在所有匈奴部落之中第一個向北撤離。
當右賢王所部開始撤離的時候,上官桀也發現了匈奴的變故,雖然還不知道烏維暴斃的消息,不過右賢王部可是有六七萬人,那動靜實在是太大了。
“大將軍有令,匈奴撤退之時,便是我等出擊之日。現在隨我出城,建功立業就在今日!”上官桀早已整頓了兵馬,六萬騎兵在前,十萬步卒在後,全部衝出了困了他們近一年的膚施城。
匈奴大營此刻已經亂成了一團,右賢王突然撤軍,剩下的十幾萬匈奴軍隊一下子就懵了。在沒有單于的統一命令下,許多的大部落各路小王也開始做起了撤軍打算。
“報......左大將,漢軍出城了,傾巢而出.....正向我軍大營而來。”單于帳中一個匈奴士兵急急忙忙的說着。
如今單于帳中不僅停放着烏維的屍體,還有好幾個匈奴巫師在跳着他們的祭祀舞蹈。而如今主持這些事務的都是烏維的心腹,單于王庭的左大將,一個匈奴的頂級貴族,一個有着十多萬人口部落的首領。
“都給我停下來。”左大將一聲暴喝,能統領一個十多萬人口的匈奴部落,左大將自然也不是碌碌之輩。他一聲大喝直接讓那些匈奴巫師停了下來,也顧不得那些曾經忌諱無比的儀式了。
“趕快收斂單于遺體,我們也立刻拔營撤退......不能回王庭了,全部跟我去左賢王那裡。如今單于已故,我等當擁立左賢王成爲大匈奴新的單于。”左大將當機立斷,他知道如今匈奴大軍已是一盤散沙,再留在這裡只有被漢人全殲,王庭被烏雅佔據也回不去了,只有前往左賢王封地,而且按匈奴制度,左賢王也是單于位的合法繼承人,屬於真正的正統。
匈奴的這場突然撤退,在上官桀傾巢出擊下最終演變成了一場大潰敗。而漢軍則一路乘勝追擊,不斷的斬殺潰敗的匈奴人,同時不斷地收復着失地。這場追逃之戰足足持續了半月有餘,而近五萬的匈奴人最後徹底的埋骨異鄉,再也沒能夠回到故土。
右賢王所部沒什麼損失的返回了自己的統治區,左大將也帶着五六萬單于精銳去到了匈奴左地,原本的左賢王烏師廬成爲了匈奴歷史上的第七位單于,也是統治疆域最小的一位單于。
當烏師廬成爲新的單于時,這位只有十一歲的小單于,他的勢力範圍只有匈奴左地那麼一塊狹小的地方,而實際上的權利還被他的母親和左大將把持了。而隨後的匈奴也形成了女王、單于、右賢王三足鼎立,混戰不休的局面。
等上官桀的軍隊再次駐守漁陽上谷五郡防線時,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了。而此時的幷州朔方兩部也已是十室九空千里荒蕪。兩部之地的北方除了軍隊幾乎少有人煙,十多個邊郡原本還有一百多萬人口,而今已經不足十萬了!
當上官桀重新布放五郡防線的時候,王元祐所帶的三萬步卒也終於踏上了朝鮮半島。三萬精銳之師直插敵後,讓整個朝鮮瞬間亂做了一團,而整個半島上竟然沒有一人能夠擋住這支軍隊,三萬人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攻城略地,最後竟只用了一月不到的時間,讓王險城成了一座孤城。
揚武將軍王元祐之名再次傳遍天下,他那不敗的戰績,還有與霍光極其相似的行軍作風,對異族毫不留情的屠殺,讓這位年輕的統帥,成了如今聲望僅次大將軍的一代名將。
至於原本楊僕所帶的那兩萬樓船軍,在半年的困守之後,等到與王元祐匯合時,所剩僅僅千餘人了。而樓船將軍楊僕也於數月前死在了朝鮮,他的年紀加上長久的壓力,還有被困朝鮮的艱苦條件,使得他沒能挺到與王元祐匯合。
朝鮮半島受到致命的攻擊,衛右渠不得已倉惶回師,而這時候樑王劉襄也出了廣成,開始收復着幽州失地,幽州戰線上的勝利也已是指日可待。
前線的第一份捷報傳入長安的時候,整個長安都沸騰了。長樂宮中的漢武帝也激動的走出宮殿,望向了他並不能看到的北方大地。
“他做到.....真的做到了......在朕有生之年還可以看到真正的大漢盛世......”漢武帝喃喃自語的說道,那渾濁的眼眶中竟然看起來有些溼潤了。
長安百姓自發的走上街頭,這是屬於長安的狂歡,屬於整個大漢的狂歡。不過這個時候卻還有兩個地方,與熱鬧的長安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個是未央東闕的武臺殿,大將軍衙署之中,上至大將軍霍光,下到大將軍府的基層小吏,都在異常繁忙的忙碌着,一份份來自前線戰場的軍情,一份份出自大將軍府的戰略部署送往各地。霍光在千里之外的長安依舊謀劃着兩處戰線上的種種部署。
而另一個地方則是御史大夫衙署,這裡的氣氛絲毫不比武臺殿差。同樣有着大量的官員往來,一條條命令傳達到大漢各地。如今秋收開始,糧食收上來之後如何運轉?幾處戰場上的軍隊隨時移動着變換位置,糧草後勤如何保證?這些都需要桑弘羊坐鎮中樞運籌帷幄。
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沸騰的長安在不知不覺中就度過了太初元年。而隨着每日如雪花般的捷報傳來,到後來長安百姓已經有些麻木了,所有人都相信,大漢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已經註定,唯一值得等待的只是時間了。
時間悄然的來到了太初二年的四月,又是一年春暖花開的季節,正好距離衛右渠和烏維興兵來犯整整一年。
這一年註定是大漢不同尋常的一年,勝利的一年,百廢待興的一年!武臺殿主殿上,霍光與府中屬吏齊聚一堂,又一場宛如小朝會一般的會議開始了。
“稟大將軍。從安侯來報,漁陽上谷五郡防線已經重新部署啓用。匈奴如今三足鼎立之勢已成,匈奴女王與兒單于和右賢王之間互不承認,三方各自爲政相互攻伐不斷,匈奴至少數年之內無暇南下,北方戰事已經徹底結束。”大將軍長史杜延年宣讀着手中的文書,卻是再爲霍光彙報北方的情況。因爲烏師廬雖未單于,卻並未掌權,因他年紀小,大漢方面便習慣性的稱他爲兒單于。
“傳令朔方幷州,原有官員全部各歸其所,儘快通知民衆返回家園,凡屬淪陷區全部免除稅賦三年,務必儘快恢復生產。另傳令益州所屬各郡,遷益州囚徒填充幷州朔方。非死罪全部赦免!”霍光隨即下令說道,他的部署也已經從戰爭轉爲了重建。
“另有揚武將軍和樑王來報,如今衛右渠只餘兩萬殘兵,退守浿水一帶,僞衛王已被誅殺,幽州戰事也已基本結束。”杜延年繼續說道。衛右渠在樑王和王元祐的夾擊之下,如今也是窮途末路,覆滅只在旦夕之間。
“嗯.....知道了。聽說長安學宮已經有不下千人了?所上報的學派竟已多達上千家?”霍光本打算對幽州和朝鮮也做出一番部署,不過好像他想起了什麼,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反而是問到了已經建成的長安學宮上。
“確實如此,屬下曾聽渾天侯抱怨過,說其中一些人不過是濫竽充數,欺世盜名之徒而已。”杜延年點頭說道,渾天侯便是落下閎,如今的學宮祭酒。
“安排一下,下午空閒了,本將軍親自去一趟學宮。”霍光臉上神色看不出什麼變化,不過語氣中卻流露出淡淡的肅殺之氣。
當霍光在安排着前往長安學宮的時候,漢武帝在長樂宮的海棠樹下也聽着張安世彙報着一模一樣的內容。
“這麼說匈奴暫時無慮了?這三方勢力中誰家最大啊?”漢武帝悠悠的開口問道。
“回陛下,應屬烏雅女王勢力最強大。她不僅佔據了匈奴大部,而且多是水草豐美之地,另外她建立的是教政合一的政權,其治下民衆也都是教民,聽說這些匈奴人已經視烏雅爲神,對其崇拜極度狂熱。恐怕不出幾年匈奴又將一統了!”張安世在漢武帝的授意下,通過各種渠道瞭解匈奴的信息,其中更是重點關注着烏雅。如今他們對烏雅也有了比較深刻的認識。
“既然如此.....傳朕旨意,命從安侯上官桀率原右扶風駐軍返回長安。另外也傳旨樑王和淄川王,讓他也帶兵回長安吧。再封揚武將軍王元祐爲揚武侯,剿滅衛右渠殘部,並鎮壓朝鮮,在朝鮮故地設置郡縣。”漢武帝突然微眯着雙眼,神色嚴肅的說道。
原淄川王太子劉康,已經於兩月前正式繼承了淄川王位,他的父親劉建壽終正寢,劉康雖然未在國內,但淄川國早已是劉康囊中之物,加上長安方面的認可,劉康便成了第一個在戰場上繼承王位的大漢諸王。
“這.....此時召回這麼多軍隊?會不會影響大局?”張安世第一次在漢武帝面前露出了遲疑,幾十年來張安世從未質疑過漢武帝,甚至都從未表露過自己的意見。但是這個時候漢武帝突然召回前線主帥,還同時帶回十幾萬大軍到長安,張安世都感覺一陣心驚肉跳。作爲一個臣子,作爲一個大漢臣民,他不願意看到這個時候的大漢再生事端!
“朕心中自有分寸,照朕說的做吧。”漢武帝沒有生氣,沒有因爲張安世質疑自己而惱怒。從這件事上倒可以看出,如今的漢武帝雖然老邁,卻沒有出現原本歷史上的垂暮昏聵之舉。
“臣遵旨!”張安世躬身應道,隨即便去擬旨了。
漢武帝這次的旨意不是密旨,要召回前線統帥和十多萬大軍想要隱瞞也瞞不住,當旨意還未離開長樂宮的時候,昭陽殿已經得到了漢武帝這個突然的旨意。而這也是漢武帝退居長樂宮後以皇帝名義頒佈的第二道旨意。
如今的昭陽殿也儼然一副小朝廷的模樣。太孫爲首,其下有太傅、少傅、舍人、冼馬等等諸多臣子。原本這些官職都是太子官署,而今只是改了一個字,改爲了太孫。這些人都是劉進真正的心腹,未來朝臣的班底,其中不乏魯國史氏之人。
“諸位愛卿覺得,皇帝此刻下詔傳令上官桀和樑王回長安是何用意?”劉進出聲問道,他倒是越來越有了一國之君的氣度。
“不管是何用意,有件事我們現在卻不得不做了!”殿中臣子還沒開口,劉細君已經風風火火走入了殿內,還未等她入席,便一邊走一邊說道。
“拜見公主殿下。”太孫的心腹紛紛起身對劉細君行禮。這位非皇帝嫡親的大漢公主,如今可是長安城的風雲人物,雖爲女子卻一時風光無限。
“姐姐說的是何事?”劉進感覺到了劉細君的急切,想來也是一件極爲要緊的事情。
“最近燕王很不安分,我們應該讓樑王和淄川王在回來的時候,順道去一趟燕國。”劉細君沉聲說道,一陣陣殺意毫不掩飾的出現在這位公主身上。她的話卻是讓滿殿太孫心腹們都不住的點頭。
長安學宮外,霍光的大將軍車駕緩緩停下,學宮門口上千人早已恭候,等着大將軍蒞臨學宮。
“恭迎大將軍。”見到馬車停住,落下閎站在衆人之前,領頭躬身行禮。
霍光緩緩下了車駕,剛走出沒幾步,趙陰華便匆匆跟上了霍光,而後在他耳畔小聲的說道:“皇帝下了一道旨意,讓上官桀和樑王他們回長安了,還帶了十幾萬大軍。另外王元祐被皇帝留在了朝鮮!”
趙陰華的話讓霍光也放慢了腳步,不過他的臉上並沒有多少神色變化。只是眉頭微不可查的一皺,而後用只有他和趙陰華能聽到的聲音說着:“原來是上官桀嗎?倒是真有些讓我意外啊......”
霍光只是小聲的說了一句,隨即便像是已經忘了此事一般,依舊一副從容氣度。他向落下閎走去,遠遠的就拱手說道:“長公先生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