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從來想到一個人能在短時間內衰老成那樣。
半月不見,當他再次看到蘭斯夫人的時候,差點沒敢相信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會是初見時那個風華絕代的的蘭斯夫人。
“你是說...馬克後來去菲利普領當了幾十年的鍋爐工?”
“嗯。”
“幾年前他還娶了一個帶着三個女兒的寡婦?”
“是的...”
“哎...他還在真是過得很清苦呢。那他當初叫你給我帶話的時候,可曾還說了什麼?”
“他說...如果你還活着,就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咯咯~那傢伙纔不會說這種話呢。這是你說的吧?”
“...”
貝勒莊園的會客廳,雷蒙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呷了一口茶水。他已經在莊園裡待了快一個小時了。而他對面,就是那個典雅端莊額蘭斯夫人。她總是挺着腰坐的很端莊,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雖然她現在的臉上佈滿了皺紋,可也隱約可見年輕時的她精緻五官。
哦,她也恢復了自己的本名,艾華利斯·貝勒。雖然容顏不再,可那頭銀髮也讓她身上那股睿智的韻味卻越發濃郁起來了。
兩人一問一答,氣氛倒也融洽。
雷蒙也毫無保留地將老馬克這些年的事兒大致都說了一遍。艾華利斯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嘴角始終掛着笑意,但笑着笑着,眼中也有些波光涌動。
故事講完,這段情緣也終於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聽完故事,艾華利斯覺得心中的那個影子已經很淡了,也不再傷感。她把脖子上掛了三十年的那魚骨項鍊取了下來,親手把最後一點思念都斬斷了。
“一晃快三十年了啊...當年,他送我這的魚骨項鍊的時候,也像你現在這般年紀。”
她摩挲着這串魚骨項鍊,眸中滿是追憶,又說道:“他當年給我的,現在給你了,也算是還給他了。”
這一段原本以爲會是一場曠世之戀的奢念,終究沒能抵得過現實,落入了俗套。
三十年的風華歲月,三十年的日夜思念...
當她摘下項鍊的這一刻,也終於了有了個結局。
“這...”
雷蒙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該不該接。這一分爲二的兩截翡翠魚骨,曾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啊。
艾華利斯似乎意有所指,微笑着說道:“以後遇到心儀的姑娘,就大膽一點。你不主動一些,人家姑娘還以爲你不喜歡她。家世什麼的,其實並不是最重要的。很多事情錯過了一次,也就錯過了一輩子...”
聽到這話,雷蒙瞬間就想到了艾琳,眼中露出了一抹柔情。現在想起來,當初自己還真是木訥啊。
艾華利斯看着雷蒙,大概也猜到他有了中意的姑娘。
她目光中帶着關愛,像是在看自己的兒子。
嘎吱~
她剛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可就這時候,會客廳的房門輕輕打開,探入了一顆小腦袋。
“那個...”
瞧那鬼精亂轉的眼珠,不是伊利亞又是誰?
“姑姑,你們聊好了沒有啊,我沒打擾到你們吧?”
“你這丫頭...”
艾華利斯話嚥了下去,微笑着搖搖頭,“進來吧。”
伊利亞小臉微微俏紅,扭扭捏捏地走了進來。今天她穿着一身天鵝羽黑色金邊的超短紗裙,頭戴黑天鵝髮卡,修長的脖頸和大片美背外露,一雙修長美腿更是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空氣中。這身性火辣的裝束,明顯有着超出這丫頭年齡的嫵媚和性感。
艾華利斯瞧着她這一身性感的熟女打扮,看着繡眉一挑。穿成這樣,怪不得不敢進來讓人看。
她問道:“伊利亞,天都要快黑了,你換這身打扮...是準備要出門麼?”
“是啊!我準備帶尼古拉斯去逛逛王都...”
伊利亞眨了眨眼,又補充道:“父親大人之前說過的。”
艾華利斯暗淬一口,哪裡不知道這丫頭的心思,戲謔道:“逛王都白天不更好,非要晚上去?”
“哎呀,姑姑...明明就是尼古拉斯說要晚上去的,不信你問他咯?”
伊利亞轉頭朝雷蒙使了使眼色,問道:“是吧,尼古拉斯?”
“...”
雷蒙乾笑了兩聲不敢搭話。
艾華利斯笑着搖了搖頭,目光中更多的是慈愛。她也沒打算阻攔,說道:“小心一點...最近王都不平靜,去了就早點回來。”
聽着,伊利亞瞬間一喜。她吐了吐舌頭,乖巧地點了點頭,“知道吶,姑姑。”
艾華利斯留下了魚骨項鍊,自己出了門,意味深長地看了兩個一眼,“你們年輕人聊,我先離開了。”
“您慢走啊,姑姑。”
伊利亞看着房門關上,立馬就換了一副開心活潑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走近雷蒙,拉着他就往外走,“大叔,走吧!”
“去哪?”
雷蒙愣了一瞬。
“哈?”
伊利亞一臉疑惑地反問道:“你來找我,不是要帶我去‘火槍玫瑰酒館’的?”
“我是來找你哥哥的...”
不提這茬兒,雷蒙差點又忘了,連忙補救道:“當然,也是來找你的。”
他確實來找伊利亞也有事兒,可不是想帶她去火槍玫瑰酒館,而是想讓她幫忙替金牙古列夫封魂領悟奧解。
自從兩年前薩羅一世受到炮擊重傷之後,王宮一直處於半閉宮狀態。雷蒙白天去嘗試了詢問了一下前世遊戲裡熟知的那些渠道,可都沒辦法在短時間內進入王宮。而薩羅一世命不久矣,如果不想辦法儘快營救,恐怕安娜有性命之危。
這不,他就準備找找馬修,看看他們商會有沒有辦法讓他混入王宮。即便是不能,他也打算通過雷鳥商會的渠道,將嚕嚕調配的那支能吊命至少一月的“生命藥劑”送入王宮。只要薩羅一世能再活一段時間,他也有足夠多的世間想辦法混入王宮。
“咦...這不是姑姑的翡翠魚骨項鍊麼?她送給你了?”
伊利亞眼尖,看到了雷蒙手中的項鍊。
她也毫不客氣,利索地像是貓爪,一把就搶了過來,小臉興奮道:“哎呀,以前我想戴戴,姑姑都不讓摸的...”
說着,她直接就將項鍊試着在自己的脖頸上比劃着戴了戴,轉臉問道:“好看麼?”
貝勒家族本來就是珠寶世家,這串翡翠魚骨項鍊更是精心打磨的絕品首飾,造型雖然簡單,卻流露着一股簡約臻美的低調奢華。伊利亞戴在脖子上,黑天鵝宮廷短裙配上銀色奢華項鍊,像是點睛之筆,讓她渾身流露立刻出了一種性感而華貴的氣質。
雷蒙隨意瞥了一眼,也覺得很順眼,“好看。”
“真的吶?”
伊利亞晶眸一轉,一臉期待道:“那...送給我了?”
“...”
雷蒙覺得好像不太合適,但似乎這東西留在自己手裡又沒什麼用,攤了攤手道:“你喜歡,就拿着吧。”
“謝謝。”
伊利亞笑的眉眼彎彎。
她拉着雷蒙的手,說道:“我們走吧,一會天就黑了,酒館也該開始熱鬧了。”
......
太陽西斜,夜幕降臨。
趁着夜色掩護,三個偷偷摸摸的人影從貝勒莊園的後的矮牆翻下,悄悄留了出去。即便是莊園的僕人們看到了,也沒人敢阻攔,因爲那翻牆出門的是自己家少爺和小姐。
雷蒙三人沒敢叫莊園的車,而是在大街上隨便攔了一輛蒸汽機車。
三人一猴入了密閉的車廂,馬修這才拍了拍胸口,呼出了一口大氣。
他一臉慘兮兮地看着雷蒙,說道:“尼古拉斯兄弟,要是被我爹發現了,你可要給我作證,我不想去什麼火槍酒館,而是這丫頭一定要拉我去的...不然,我這腿是肯定保不住了。”
貝勒家族雖然是商業世家,可家教森嚴,不比那些高等貴族差。家族中未成年的姑娘們,根本不讓接觸酒館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何況,還是主家大小姐伊利亞。馬修從小沒少替自己這鬼精的妹子背黑鍋,捱了不少揍。可無論如何,他也不敢帶伊利亞去“火槍玫瑰酒館”這種王都出了名的豔情場所。
“嗯。”
雷蒙也有些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他本來只是去找馬修談談正事兒,卻不想,胖子也被這丫頭一起給拉了出來。
“喂喂喂...你們什麼表情啊?”
看到馬修這一臉上了賊船的表情,伊利亞顯然有些不樂意了。
“還真以爲你妹妹我是貪玩才跑出來的麼?!”
她一臉嫌棄地看着自家哥哥,說道:“我愚蠢的哥哥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不和我們待在一起,會很危險麼?”
“找什麼藉口都掩飾不了你就是貪玩的動機...”
馬修翻了翻白眼,小聲嘀咕了一句。
“哼!”
伊利亞沒理會他,轉而又幽幽地朝雷蒙問道:“大叔,你不會也這也認爲吧?”
雷蒙打了個哈哈,說道:“雖然我覺得馬修說的在理。但伊利亞你這麼做...肯定也別有深意的。”
伊利亞顯然不太滿意這個回答,直接說道:“尼格爾火山的事兒,有人查到我們頭上了。前兩天有人找上了基茨,大概得到了一些消息。這兩天一直有人在暗中調查我和馬修...”
馬修表情一僵,“還有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等你都知道了,那對手得多菜。”
伊利亞的嘴依舊很毒舌。
頓了頓,她又說道:“來人是挺厲害的精神系超凡者,我和哥哥都被她催眠拷問過了。那人的拷問手段很專業,不像巨鯨的人,反而像是軍方出來的。大概...你上次殺掉的那些人裡除了烏姆,可能還有身份更敏感的人。”
雷蒙聽得眉頭一皺,說道:“嗯...風狼傭兵團長【巖熊】懷特可是世界總府黑海CP9的隊長。”
“怪不得了。”
伊利亞努了努嘴,沒多大意外。她轉而問道:“大叔,昨天殺掉二王子斑圖的人是你吧?”
雷蒙想着反正都要給她說金牙的事兒,也沒隱瞞,點了點頭:“嗯。”
“你還真是能惹事兒呢...”
伊利亞吐槽了一句,又說道:“我說爲什麼從昨晚開始,直接就有序列5的高手在莊園盯梢了...我還以爲是我那愚蠢的哥哥露出了馬腳,現在想來,他們應該是懷疑你了。”
愚蠢的哥哥?
馬修聽得很沒脾氣,可現在聊的這話題有點高端,自己似乎又插不上口。自從自家這個妹妹繼承了大祭司傳承後,他總覺得自己的智商在直線下降,很多話都聽不明白了。
“你上次在棕熊領用瞬移殺掉了那個軍情處的軍官,昨天又用同樣的手法殺掉了二王子斑圖,痕跡已經很明顯了...天瀾的軍情處的人肯定會排除近來在有去棕熊領的人。他們先找上了基茨,那麼他們肯定也猜測我們在尼格爾火山和烏姆的人有接觸。現在風狼傭兵團的人全死光了,那些人自然就把目光落在了我們的身上...”
伊利亞聳聳肩,說道:“畢竟我和馬修在王都有根底,他們一調查就清楚了。而大叔你...”
她說着,眯着眼像是小狐狸一樣,幽幽地說道:“你那什麼納蒂亞南領’男爵尼古拉斯·趙四的身份騙騙我們就可以了,騙軍情處的人肯定不行的...你身份來歷這麼可疑,劍術還很厲害,他們肯定會懷疑你的...”
末了,她又問道:“大叔,你到底真名叫什麼啊?”
其實不僅僅伊利亞,馬修也早就猜到了雷蒙的這尼古拉斯的名字是假名。可這種事兒,人家沒說,他也沒好問。何況,叫什麼真名,知不知道意義都不大。
雷蒙擡了擡眉,沒接這個話茬兒。他立刻感知到了蒸汽機車後那些跟蹤手段十分專業的“炁”是衝他而來的,轉而問道:“那麼...跟在我們後面的那些人,應該就是衝着我來咯?”
馬修一愣:“我們後面還跟着人?”
“是啊!”
伊利亞顯然早就察覺了,道:“所以,我愚蠢的哥哥,你現在終於知道我想出來,不是單單是爲了想去酒館玩好麼?”
馬修瞥了一眼伊利亞那身花枝招展的打扮,癟了癟嘴。無論如何解釋掩飾,你明明就是精心打扮了想溜出來玩的。
“這樣的話,那些追上來的人恐怕會找機會試探我是不是那個刺客...我想殺掉他們不難,可是...”
雷蒙沉思了片刻,朝伊利亞說道:“可如果我把他們幹掉,那麼這樣就會讓CP9和天瀾軍情處的人確定我就是兩次刺殺的兇手。到時候,可能會連累你們雷鳥商會...”
伊利亞:“所以咯,這些人是暫時不能殺的。但是呢...又必須讓他們打消對你的懷疑。”
“即便我不殺他們,他們也會想辦法試探我的...”
雷蒙剛說出口,突然看到伊利亞一臉胸有成竹的竊笑,那驕傲的表情像是會說話一樣:快問我,快問我...
他臉皮一抽,問道:“你有辦法?”
“不然呢?”
果然,伊利亞傲嬌的把小臉轉向了一旁,像是受了不小委屈,道:“大叔你不會和我那笨蛋哥哥一樣,也以爲我只是貪玩纔想去酒館的麼?”
“當然不是!”
雷蒙口是心非地應付了這個問題,轉而直接問道:“那...要怎麼做?”
伊利亞的高冷,裝了一秒就繃不住了。
她聽到雷蒙詢問,立刻就興奮地說出了自己的法子。
“大叔你要是和那個‘刺客’同時在場,不就會打消那些人的懷疑咯?”
“同時在場?”
雷蒙一愣。
自己不就是那個刺客麼,怎麼同時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