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苑眉和中山太后第二天終於啓程回封國。
不過我的心更加的懸起來了,傅苑眉若是在我的身邊也就罷了,要是不在我的身邊,我更加擔憂起來了。
畢竟要是他們各自回去以後就是敵暗我明,她是能夠更好的算計我了。
劉興遠遠地見我們過來送行,就一頭扎進馬車裡,也不顧禮節了。我知道,他之所以這樣做只是不想要見到我而已。
王政君因是念舊情對中山太后不錯,加之劉興又是小孩子心性,所以,她對劉興一向都還挺寬容的,她笑着說道:“興兒這是怎麼了,不打算了和孤告別了嗎?”
劉興鑽出馬車說了一句:“臣向皇太后殿下辭行,願皇太后殿下玉體永安。“說完便又鑽回車裡。
中山太后慌忙拽住劉興的手往車外拉,王政君擺擺手說道:“不妨事的,孤不怪罪他。”說完竟摸了摸眼淚,我低眉用餘光偷偷地看了王政君一眼,本以爲她只是做給人家看的,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哭了。
我也不是不識眼色的人,趕忙走到劉驁的身邊,劉驁正和劉康談笑,傅苑眉則是和飛燕正客套着,劉欣低眉順眼恭敬地站在一旁。
劉康還是一身的墨色,只是臉色比以前更加的蒼白了。我突然想起嫵兒說的,劉康就算是現在活下去,最多也只能有兩年的性命。
兩年啊,太短了,他還正是大好的年華,竟然就要英年早逝,想到這裡,我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劉康在我的心中地位自然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而我對於他的情感自然也是十分的複雜的。
“宓昭儀,臣就此告辭,後會有期。“我再擡頭的時候,劉驁和劉康已經說完了,劉康則是淡淡的笑着,向我們告別。
劉驁拍拍劉康的肩膀,說道:“康弟,回封國以後,萬不可再操勞了,有什麼大事情,就找人來漢宮稟告。”
劉康笑着點點頭,然後跪下,說道:“皇兄,臣弟就此拜別。”
說完,他站起身,擡起頭看着我們笑了一笑。劉驁回頭牽住我的手,我卻看到劉康的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讓我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但是,感覺有點怪。
傅苑眉已經登上馬車,劉康笑着上了馬車,馬伕爲他挑起簾子,他躬身進馬車的時候,身體突然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跌下來,掉在地上。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聽見他的身體與地面相撞發出沉重的響聲。
接着就聽見劉驁大聲叫道:“康弟!來人!“
傅苑眉則是尖叫一聲,我雖然人已經慌亂,但是分明的看見她的嘴角不經意間勾起的一絲笑容。
難道……
我還開不急多想,就被劉驁的吼道打斷:“康弟!”
我終於反應過來,走近了一看,劉康的嘴角涌出鮮紅的血液,看樣子卻並不像是中毒的樣子。
劉康閉合的眼睛竟然艱難的睜開了,他說道:“皇兄,臣弟…不想…回…定陶…”
劉驁眼中的淚水已經出來了,說道:“好!朕不讓你回定陶!“
“臣弟…不要…葬在皇陵,就在…山中..山中…修一間地室就好,請…請皇兄…送給…臣弟…一點書卷和…和樂器…”
劉驁已經泣不成聲,但是,他還是答應道:“好好,你要的朕都一一的給你!”
劉康轉過頭,看着傅苑眉,說道:“母后…咱們…再也…不恨了…好麼?”
傅苑眉雖說是一直對劉康心懷恨意真是懷着殺機,但是,當真正劉康在他的面前死去的時候,傅苑眉還是不禁動容,劉康這最後的一句話,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樣剜在傅苑眉的心上,傅苑眉終於滴下眼淚,吼道:“康兒!”
劉欣則是撲在劉康的身上,叫道:“父王!父王!您醒醒啊!”
劉興早已經從車上跳下來,站在一旁愣住了,最終突然跪在劉康的身邊,握住劉康的手,說道:“王兄,別嚇我了好不好,你們真是都不像話!不像話啊!”
但是,此時的劉康已經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迴應。
御醫匆匆趕來,伸手在劉康的鼻子上一探,臉色驚變,然後又慌忙將手指搭在劉康的手腕上,過了好久,才跪下,說道:“回稟皇上,定陶王殿下,已經……歿了。”
中山太后走過來,扶着傅苑眉的肩膀,低聲說道:“姐姐節哀,萬萬不可傷了自己的身子。“
傅苑眉此刻那裡還有閒情去管中山太后的好意,只是冷冷的說道:“你們滿意了吧!你們不就是嫉妒我的兒子天下無雙,所以,你們都想害死他,現在他死了,你們滿意了吧?”
我心中不禁泛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傅苑眉那裡好意思說別人呢?明明自己容不下劉康,想要殺掉劉康,如今劉康真正的死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她卻又是疑神疑鬼的懷疑是別人動手殺了他,這個人,實在是不可理喻。
再看看劉康,我不敢看他,我也想要和所有的人一樣,毫無顧忌的撲在他的身上哭泣,但是,我的理智告訴自己,不可以這麼做,況且,就算哭泣,以什麼名義呢?
嫂嫂,算不上嫂嫂吧,連一個妻子都不是,就是一個妾,想要哭,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而且,現在繞在我的腦子中的卻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我還是在不斷地回想劉康剛剛對着我那別有深意的笑容。
難道他已經預料到自己和我這是永別嗎?所以就提前和我告別,單獨的告別?
一直都沒有反應的飛燕突然說道:“皇上,臣妾知道皇上心中難過,但是臣妾必須要說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國不可一日無主,定陶王既然已經去了,如今應該要考慮的是爲定陶國再擇一位新的繼承人才是。”
劉驁還沒有怎麼有多大的反應,倒是傅苑眉擦乾眼淚,說道:“皇上,趙昭儀說的有道理啊。“
劉驁這才淚眼朦朧的說道:“定陶國現下就欣兒一位世子,當然是不二的繼承人,你們回到封國之後,欣兒就擇日繼位吧。“
我心中不禁暗歎,劉欣雖說是有些頭腦,而且,小小年紀就野心勃勃,這定陶國算是完完全全的落在傅苑眉的手中了。
劉驁又說道:“罷了,你們都回去吧,朕按照康弟的遺願,將他安葬,欣兒回定陶國之後,三年孝期未滿之前,不得親政。“
我的心越來越沉重,劉驁真是什麼都不清楚,劉欣本來就處於劣勢,如今他再給這樣一道聖旨,不是將劉欣困得死死地麼?
蹲在一旁,一聲不響的劉興突然身子一顫,然後倒在後面。
中山太后臉色立刻變了,還沒有緩過勁來的御醫又立刻轉向劉興,我站起身,心中不禁一沉,劉興的嘴角涌出的都是濃黑色的血液,顯然是被人下了毒,那老御醫的手不停地發抖,老是摁不到點子上。
但是我卻知道,這種毒,我再也熟悉不過了,很多年前,在花滿樓的‘念奴嬌閣‘時,我曾經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死在這種毒藥下,而這種毒,是無藥可治的。
看着已經不行了的劉興,我心中難過極了,淚水也不自覺的在自己的眼眶中打着顫顫,其實,我一直都是很喜歡這個天真而又好強的“孩子”的。
劉興張着嘴巴,想要說什麼,但是口中不斷地涌出的血堵住了他的嘴,他的手在空中不停地亂抓,我和中山太后不約而同的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兩隻手。
中山太后已經哭不成聲,只是不停地說道:“興兒…興兒…你莫要嚇母后啊……興兒,興兒!”
我終於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都涌出來,劉興絕望的眼睛看向我,只是抓着我的手,卻握的更緊了。
我扯下自己的斗篷,我本是跪在他的身旁,如今我俯下身子,將斗篷蓋在他的身上,將耳朵湊近劉興,說道:“殿下,您說什麼?”
劉興當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我卻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句:“她還活着。”
劉興的嘴角艱難的扯起一個笑容,然後就僵在臉上,那一個笑容,就那樣的變成了永恆。
我再擡起頭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看着我,我神情嚴肅的看着中山太后,說:“王太后殿下,中山王殿下託付臣妾,照顧您。”
馮嫄再也抑制不住,尖叫了一聲,她淒厲的哭聲在空蕩冰冷的皇宮上空中迴盪。
等她平靜下來,我才接着說道:“本宮剛剛已經答應了,本宮說‘我會的’。”
短短的一盞茶時間,皇宮中就喪失了兩條性命,而且還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封王。
劉驁就像是陷入了困境中一樣,一時間緩不過勁兒來。對於他此時頹廢的樣子,我不想要做任何的評價。
畢竟,他一向都是如此懦弱的。
劉驁可以懦弱,但是我不能,我在心中堅定的說道:“劉興,我一定要爲你報仇!一定會的!”
這既是我的誓言,又是我的劉興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