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驁一提到‘巫蠱之亂’,所有的人都不自覺地將頭垂了下去。
劉驁的爺爺,宣帝劉詢,他的爺爺也就是漢武大帝劉徹的兒子,後來被追封爲戾太子的劉據一家,就是因爲巫蠱之禍,鬧得家破人亡,就連一直陪伴在漢武大帝身邊的衛子夫衛皇后,最終也只是落得一個自殺謝罪的下場。
當時戾太子被人誣陷用布偶紮了漢武大帝的人像,然後再布偶上刺了銀針,漢武大帝大怒,將戾太子滿門抄斬,宣帝劉詢因爲年幼,才幸得逃脫一命。
後來宣帝因爲先前的陰影,在登位的時候就下了旨意:宮中嚴禁巫術。
宣帝在位的時候,後宮一片清明,然而如今,一切又打回了原樣,甚至,當年的巫蠱之禍此時此刻竟然會又一次的重演。
若是劉驁不是那樣的倔強,稍微的用腦子想一想,就能夠明白許皇后是被誣陷的,但是,劉驁卻鐵定的認爲,許皇后就是那下了巫術的人,而且這樣的人,絕對不能輕饒。
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後,我蹲下身子去,說道:“皇后娘娘,難道您不想要爲了自己辯駁嗎?”
許皇后看了我一樣,那眼神中竟然少了往日的不屑,倒是多了一份感激,她笑的慘然:“辯駁?又有何用,現在的皇上早已經厭惡我了,自然是隨便找個理由就將我廢了,若是他還念舊情,就算是我真犯了錯,他也會想辦法包庇我的。所以,還是不辯駁了吧。”
我見她說的如此決絕,我也不好再勸說。轉過身,問默默陪在皇后身邊的許容雅:“許美人,現在這樣的情況,你難道也要陪在這裡嗎?”
許容雅苦笑着說道:“皇后娘娘此時,大概是最需要嬪妾的時候了,所以,嬪妾自然是要陪在皇后娘娘身邊的。”
許皇后卻淡笑着說道:“我在這裡孤獨終老也就罷了,那裡還能拉上你墊背呢?容雅,我現在命令你,趕緊出去。”
許容雅沉默不語,我笑着說道:“事情還有挽回的機會,難道許美人也和許皇后一般,就不想爭取一下嗎?”
許容雅擡起頭,驚愕的看着我,最終她淡淡的笑了,然後看着許皇后說道:“皇后娘娘,請您在這裡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許皇后說道:“去吧。我已經不是皇后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你的心意自然是好的,所以我領了,只是不要再爲我做什麼掙扎了,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就好。”
我拉着許容雅站起身,走出椒房殿,身後的侍衛將殿門緩緩地關上,發出了沉重的響聲。
“娘娘,你真的有辦法麼?”許容雅不着痕跡的掙開我的手。
我苦笑着說道:“哪裡有什麼辦法,這皇宮又不是本宮的。難道本宮說什麼便是什麼嗎?”
“那娘娘爲何還要嬪妾出來呢?“許容雅更是疑惑了。
我搖搖頭,嘆道:“如果非要問爲什麼,那本宮只能告訴你,本宮也不知道,只是,本宮不忍心讓你圈在那一坐宮殿中罷了。”
許容雅微微躬身向我行禮,說道:“多謝娘娘的好意,嬪妾在這裡先行謝過,只是,娘娘,您說,只要人還在這永巷中,呆在那一座宮殿中,不是被困呢?”
一語之間,頓感蒼白,是啊,只要人還在這宮中,搬到哪一座宮殿,不是被困住了呢?
也只有許容雅這樣把所有的事情看得透徹的人,才能夠說出如此讓人不自覺間頓悟的話語吧。
我笑着說道:“你總是看的這般的透了。”
許容雅搖搖頭,無奈的說道:“哪裡是看透了,不過懂得了大多數事情都屬無奈,學會了忍讓,學會了不在乎而已,若是嬪妾真的看透了,哪裡還會希望能夠救出皇后娘娘呢?”
我點頭,說道:“不管如何,你現在是不能去椒房殿了,你若是也呆在裡面,皇后娘娘心中就真的沒有盼頭了。”
許容雅點點頭,說道:“謹遵娘娘教誨。”
劉驁如今倒是成了飛燕那裡的常客,因爲我和他現在是在冷戰中,許皇后被廢,班婕妤在長信宮中,許美人現在的待遇就像是當初還是宮婢一樣的。
劉驁與飛燕的關係越來越親密,每天下了朝就往飛燕那裡跑。
這兩天簡直是氣沖沖的,在正殿摔東西的聲音我都聽見了。
瓊朱這幾天一直都在暗地裡注視着飛燕,其實倒也不算是監視,畢竟我根本就不敢確保傅苑眉的人是不是也在暗處監視着我們。
我聽見瓊朱的稟報,心中不禁微微的鬆了一口氣,畢竟許家這麼多年在朝中的地位還是不可撼動的。
聽說許皇后因爲實施巫蠱之術被廢,朝中立刻有大臣站出來爲許皇后說話,有人甚至直說,這件事情根本就是趙氏姐妹的陰謀,想要奪取後位。
劉驁都在罵朝中大臣:“這些老匹夫,大漢的江山有難的時候,他們一個個的都縮頭烏龜了,朕處理自己的私事,便一個個的跳出來說三道四,朕養他們做什麼用!”
飛燕在一旁自然是好言相勸。
瓊朱很是不解的跟我說道:“娘娘,您知道嗎?飛燕娘娘的脾氣完全沒有了她自己原來的那樣浮躁,而是溫柔,善解人意,竟像是當年的您呢。”
我笑,這不過是飛燕的僞裝罷了。
真正的飛燕是展現在我的面前的那一個,說話毫不留情,做事決斷,認爲自己的天底下受到最不公平待遇的人,所以想要報復每一個人。
現在的她,眼中再也沒有了單純,甚至,連我,或許最終都會免不了也成爲她復仇的對象。
可是,我不能夠怪她,她說的對,在她喜歡劉驁的時候,劉驁竟然拋棄了她,轉而寵愛我;在她好不容易想要不在乎劉驁,找到小六的時候,小六卻又死了;在她已經安與命運的時候,忽然欣喜的發現自己竟然還能夠懷孕,可是,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懷孕之後,孩子又被人害死了……
似乎一直以來,飛燕總是在不停地得到了希望,可是每次在就要實現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成空想,她怎麼能夠不恨?
其實有的時候,要是沒有得到的話,也許還不會覺得怎麼樣,但是,要是品嚐過這件事情給自己帶來的甜蜜和幸福,而後忽然之間奪取,要比一開始就未得到更加的讓人接受不了。
我記得曹華初死去的那一晚上,她跟我說道:“妹妹,你記得嗎,本宮說過,要讓那賤人償還十倍更多的痛苦,現在本宮做到了,她以爲自己可以依靠的男人,親手掐死了他們的孩子,這才叫絕望,徹底的絕望,心如刀割吧。”
我當時罵了她一句變態,可是她冷笑着說道:“是呵,本宮現在就是變態,”她笑的眼淚都出來了,說道:“可是你說,本宮若是不變態,本宮活着還有什麼樂趣呢?本宮沒有依靠,沒有人愛,沒有信念,甚至連願望都沒有,你說,本宮不變態,還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
原來變得最徹底的竟然不是我,而是飛燕,她終於在永巷的沉沉浮浮中,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慢慢的成爲這冰冷永巷中最爲強健的一份子,並且一直偏執的進行着自己的鬥爭。
所以,她和傅苑眉聯手,想要將許皇后拉下皇后的位置,自己取而代之,也就不是什麼讓人覺得奇怪的事情了。
我本以爲,單憑飛燕,在這宮中,怎麼可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但是我忘了一件事情,傅苑眉其實早就和飛燕聯手了。
我根本不敢去猜測,在宮中,在朝中,傅苑眉到底擁有者多少自己的勢力。只是,有一件事情無可辯駁,傅苑眉的人馬完全足夠飛燕坐上皇后的位置,且不費吹灰之力。
所以,就算是飛燕這樣大膽的去搞這樣的騙術,她也是有底氣的,在她的背後,有着強大的後盾。她早已經不是那個完全沒有自己的依靠,完全仰仗別人鼻息的飛燕了。
第二天,就聽瓊朱說,朝中反對皇后的聲音更大,說是巫蠱之術在我朝最是不吉利,堂堂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竟然使用這樣卑劣的手法,着實該廢。
兩種聲音代表了兩種勢力,一股是傅苑眉的,另一股則是王政君的。
而在三天後,一切的結果都見分曉了。
不同意廢后的人寥寥無幾,除了許家的那幾個老門生,其餘的都支持廢后。就算是王政君有心回填,但是她也無力。
不過,這說不上是王政君的錯,要怪只能怪傅苑眉的勢力太大了些。
飛燕果然是識時務的俊傑,選擇了傅苑眉。
現在王室中能夠繼承王位的只有劉欣一個人,甚至連傻傻呆呆的劉興,傅苑眉都害怕成爲障礙竟然早早的就除掉了,這每一步,都做得這樣的精妙,天衣無縫。
現在剩下的就是讓劉欣成爲皇上的孩子了。
第四天,許氏皇后因爲德行不善,意在弒君,廢后位,遷昭陽臺。
昭陽臺,那是一個女人去了,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的地方。也是永巷裡的另一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