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清涼殿,步輦已經等在外面了。
我和嫵兒坐着步輦穿過長長地永巷,永巷兩邊的牆還是如我初進宮的時候那樣的冰冷,不知爲何總是覺得青色的磚塊總是讓人感覺到沁入骨頭的冷。
皇宮之中,只有一個地方沒有四季的變化,那就是永巷,它永遠都是如寒冬臘月的冷,每次擡着步輦的內侍走在永巷的時候,都會忍不住的將腳步加快了幾分。
我正沉浸在沉重的心情中,卻感覺步輦不知爲何停了下來,我擡頭一看,竟看見了許皇后的步輦。
不管怎樣,皇后依舊是這後宮之主,所以當下,我只能下了步輦,向她行了禮。她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不耐煩的說道:“宓昭儀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的懂規矩了?”
我心中還想着她給我下了麝香一事,這件事情足以撼動她在後宮中得地位,此刻,我也不必和她逞什麼口舌之快。畢竟,誰笑到最後,纔是真理。
我於是笑的低眉順眼,說道:“是娘娘治理後宮有方,嬪妾學習的還不夠,以後要多多努力纔是。”
許皇后臉上的皺紋現在都比先前明顯了許多,雖然如今我名義上的父親趙臨已經封了侯爺,我的地位也提高了許多。但是,她依舊還是對我不屑一顧。
許皇后輕輕地一笑,臉上皺紋便一覽無遺,說道:“能夠想到了,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做起來比說起來就要不容易的多。”
我心中早就罵了她千百遍,但是,臉上還是堆滿笑意,說道:“呵呵,皇后娘娘教誨的是,臣妾謹記心中。”
許皇后突然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說道:“宓昭儀今個可是受了什麼委屈了?”
我心中疑惑,說道:“臣妾並不曾受到什麼委屈,皇后娘娘何以這樣說?”
許皇后淡淡一笑說道:“沒什麼,本宮只是覺得宓昭儀今日和往日有些不一樣罷了。”
我又坐上了步輦,這一次起身,我和許皇后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的心中泛起一陣冷意:
許皇后啊許皇后,這次你算計錯了,你大概怎麼都想不到我和飛燕早就不能懷孩子了吧?
你給我們下了什麼毒不好,偏偏是麝香!
皇上多年來沒有子嗣,皇太后的心中因這事情鬱結已久,這一次你偏偏來了這麼一招。
說起來,這許皇后也真是陰毒,竟然敢危害皇家的子嗣,那麼好,就讓本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
敏蓮在旁邊說道:“娘娘,您說這藥真是皇后娘娘放的嗎?”
我一怔,問道:“你怎麼看?”
敏蓮搖搖頭,說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心中總是覺得這事情有一些蹊蹺。”
我淡淡一笑,說道:“不管是誰,如今刀都架在本宮的脖子上了,本宮總不能不反抗吧。”
嫵兒在我身後的步輦上說道:“只是希望曹大姑能夠如實向皇太后娘娘稟報,如今我們能夠仰仗的人,也只有皇太后娘娘了。”
我心中暗道,嫵兒果然是不錯的,竟將宮中的局勢看的如此清楚,劉驁只是一個傀儡,那麼能夠治得了皇后的人,大概真的是隻有皇太后娘娘一人了。
現在就要等着皇太后娘娘的態度了,就是要看她是向着許皇后多一些呢還是向着“良心”多一些……
果不其然,我剛回到了自己的長樂殿就看見元秋在殿中等着我回來。
皇太后傳口諭,說是讓我帶着嫵兒去長信宮一趟。
我很是疑惑,讓我去就足夠了,爲什麼要讓嫵兒也跟着我一起去呢?
雖然很是疑惑,不知道太后娘娘打的什麼算盤,但是我依舊按照口諭帶着嫵兒一起去了長信宮。
到了長信宮的時候,華初盛氣凌人的站在皇太后的身邊,見我進來,也不向我行禮跪拜。
我盈盈拜見了王政君,王政君笑吟吟的說道:“起來吧,你的委屈,初兒都跟孤說了。”
王政君故意在我面前將華初稱爲‘初兒’,不過是想要向我昭示,就算我的位份怎麼樣高,華初的地位都不會比我低,所以,我對華初就不能太過分。
也不知道華初是怎麼樣的添油加醋的將飛燕扇他耳光的那件事告訴王政君的,否則,想必王政君也不會給我來這一齣戲碼的。
我只笑着說:“幸得皇太后娘娘的疼愛,否則臣妾心中的委屈還不知道該往哪裡去,該和何人說呢。”
王政君示意性的笑了笑,說道:“華初跟我說,那鐲子是皇后送予你們的?”
我說道:“臣妾不敢欺瞞太后,確實是皇后娘娘送的,只不過臣妾心裡明白皇后娘娘絕對是一番好意。那藥…….應該是哪個居心不良的人下的吧。”
王政君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孤還怕你不懂事,沒想到你竟能夠這樣明理,你跟孤想的一樣,孤也認爲皇后是被人陷害的。”
我心中一驚,本來爲皇后開脫,只是因爲我現在還忌憚皇后的地位,而且不明確王政君的態度,所以才說了上面的那番話,誰知道王政君竟然順水推舟的就爲許皇后開脫了。
看來,許皇后在宮中的地位還是穩如磐石啊,至少現在看來的話,無論怎樣,許皇后還有王政君這個“鐵靠山”。
我笑着說道:“雖然皇太后娘娘您和臣妾都篤定這東西不是皇后娘娘下的,但是難保那些有心的人也能想的跟咱們一樣。這事情要是傳出去,實在是有損皇后娘娘賢德的名聲,臣妾……..”
王政君淡淡的打斷我說道:“那就不讓它傳出去吧,孤相信你能夠做得到!”
我的雙手在袍子下,緊緊地扣在一起,真是奇恥大辱!受到這樣的傷害與侮辱,竟然最終還要給害我的人掩飾,人活的實在是太憋屈了些吧。
許皇后,雖然我不能生育,但是單就你向我下毒的這份居心,我趙合德總有一天要讓你加倍償還!
王政君,今日你助紂爲虐,還強迫讓我忍氣吞聲的爲我的敵人粉飾太平,這樣的恥辱,我也不會忘記。
我笑着說道:“臣妾謹遵皇太后娘娘教誨。”
皇太后又跟嫵兒說道:“才人過來讓孤看看你,許久不見了,孤還怪想你的。”
嫵兒滿臉的燦爛笑容,說道:“臣妾雖然和宓昭儀娘娘住在一起,但是時常想起與皇太后娘娘在一起的日子呢。”
王政君邪邪的一笑,說道:“既然這樣想念孤,不如回到孤身邊來?”
嫵兒的手一僵,隨即蹲在王政君的身邊,說道:“多謝皇太后娘娘的厚愛,只是嫵兒實在是太吵鬧了,若是呆在長信宮裡,臣妾怕吵到太后娘娘呢。
王政君似乎料到了答案是這樣,說道:“你這小丫頭,越發的精靈古怪了。”說完又看着我說道:“若是宓昭儀不好好聽孤的話,孤可是不敢讓嫵兒這麼好的孩子和昭儀呆在一塊的。”
原來讓我帶上嫵兒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是想用嫵兒來要挾我,只是,這一次,我不想再忍辱負重了。
嫵兒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自然也不會再任王政君擺佈,送來要去的,還真是不把人當人了!
出了長信宮,在烈日下,我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在顫抖,我匆匆的走出去,坐上步輦,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嫵兒怯怯的問道:“娘娘,這是怎麼了?”
我冷冷一笑,說道:“上官才人跟皇太后娘娘之間的情意真是深厚啊,人在我的長樂殿,心卻在太后娘娘的長信宮,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跟着本宮回長樂殿,不如留在長信宮算了!”
我其實是因爲在太后那裡受了委屈,如今沒有地方發泄,所以纔對嫵兒說出這樣重的話來,果然,嫵兒聽了我這樣一番話,眼中立刻淚盈盈的。
我心知是自己的錯,但是又不願意在一個孩子面前服軟,便不再說話。
嫵兒哇的一聲哭出來,這一哭,我也忍不住的哭出來。
或許那一天若有人看見,就會覺得很壯觀,一個高高在上深受皇上寵愛的昭儀娘娘和一個深受皇太后娘娘器重的才人,一個低聲啜泣,一個哇哇大哭,但是又不像是誰欺負了誰,倒像是同病相憐……
王政君也是一個有孩子的人,她應該心中明白一個孩子對於一個母親是何等的重要,但是,她不顧自己的良心,不顧別人的感受,完全暗着自己的心意,竟然對我至此,這一次,我勢必不會再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