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嘯堅決的搖搖頭,一口否決。“不行,你要留下負責達阪的防守任務。”
李當戶愣了一下,苦笑道:“阿嘯,我很感激你的信任。可是我受挫在先,恐怕難以服衆。一旦人心不穩,丟了達阪,那可如何是好?”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龜茲失守不是你的錯,要追究責任,我纔是責任最大的那個。”樑嘯站起身,雙手按在李當戶的肩膀上,示意他坐下。“你有顧慮,我很清楚,我會向將士們說清楚。這幾天的訓練,我相信所有人都見識了你的能力。守城,你比我擅長。”
李當戶感激不已。“你是不是早就有了計劃?”
樑嘯笑笑。他的確已經考慮了好幾天。從得知龜茲可能不保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在考慮這些問題。
李當戶心中一暖。他明白樑嘯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他也明白爲什麼樑嘯等到現在才說。這是給他時間,讓他在將士中樹立威信,好讓他順利的接過指揮權。
“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我沒什麼話說,只提一個建議:考慮到兵力有限,你應該優先襲取務塗谷,合適的時候再攻取交河城。”
樑嘯答應了。他本來也是如此打算的。交河城是車師王城,防守力量相對要強一些。他就算拿下交河城,沒有足夠的兵力也守不住,不如直接襲取有地利的務塗谷。務塗谷在山北,離戰場比較遠,防守鬆懈,奇襲成功的機會更大,奪取之後也利於防守。
樑嘯帶着李當戶來到官署後面的作坊,作坊裡熱火朝天,工匠們三五成羣,正在忙着自己的事。雖然是冬天,他們依然揮汗如雨,不如人都光着膀子。揮動斧錛刀鋸,努力工作。砍斫聲,敲擊聲,磨礪聲。不絕於耳。地上井然有序的堆放着製作好的零件和半成品,箭矢,刀矛,盾牌,樣樣齊全。
李當戶很驚訝。他知道官署後面有一個作坊,卻沒想到作坊的規模這麼大,工匠這麼多,效率這麼高。
樑嘯叫來了阿爾法和貝塔,將器械作坊的主導權移交給李當戶。他對阿爾法說,李當戶是習射世家,他對弓弩非常熟悉。有他協助,弩的試製很快能走上正軌。
阿爾法大喜。這兩天她可是吃了不少苦頭。樑嘯之前說,弩的試製可以先緩一緩,現在情況有了新的變化。弩不得不再次提上工作日程。爲了解決弩機的精度問題,她都快被逼瘋了。
商議已定,樑嘯派人叫來了謝廣隆。
謝廣隆挾着頭盔,大步流星的趕了過來,一頭汗水,熱氣騰騰。一進門,就大大咧咧的嚷道:“都尉,找我有什麼事,要打仗嗎?”
“找你來,當然有大事。”樑嘯哈哈大笑。他示意謝廣隆坐下。來回踱了幾步。“這兩天,李當戶負責操練,你覺得他怎麼樣?”
謝廣隆揪着亂糟糟的鬍子,讚了一聲:“到底是李將軍的兒子。不是我們這些粗人能比的。我老謝是沒話說,一句話,心服口服。”
“那你覺得,如果讓他負責,能守住達阪嗎?”
“應該沒問題。”謝廣隆咂了咂嘴。“這些天,我們都看在眼裡呢。論城池攻守,我們都不如他。”
“可是我覺得,只有他還不夠。”樑嘯盯着謝廣隆,眉毛一挑。“他還缺少一個得力助手。”
謝廣隆見樑嘯眼神不對,愣了片刻,忽然醒悟過來,咧着大嘴樂了。“都尉,你是……說我嗎?哈哈,我老謝終於升官啦。咦,不對啊,讓李當戶負責,都尉,你呢?”
“我要出去一趟,想將達阪城交給你和李當戶。”樑嘯擺了擺手,希格瑪捧來一口烏茲戰刀。“我能信任你嗎?”
看到龜茲戰刀,謝廣隆頓時兩眼放光。樑嘯有一個不成文的習慣,這種戰刀只授予能獨當一面的人,到目前爲止,得到這口戰刀的人除了射箭比賽奪魁的希格瑪之外,只有李舒昀、老安德魯和郭武,如今他們都統兵在外,肩負重任。
李舒昀和老安德魯也就罷了,郭武原本是他的下屬,現在卻後來居上,要說他心裡沒想法,那也不是事實。不過,謝廣隆自知身份卑微,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只能咬着牙,逢戰必先,希望能夠得到樑嘯的賞識。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一口烏茲戰刀就擺在他的面前。
“都尉……”謝廣隆興奮得面色潮紅,聲音發顫。他雙手抱拳長揖,既像是行禮,又像是迫不及待的去接刀。“得都尉賞識,我老謝願肝腦塗地,以死報效。”
樑嘯將刀放在謝廣隆手中,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謝,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那麼多困難,我們都一起闖過來了,右賢王來,也不能讓他佔了便宜去。達阪城,就交給你們二位了。”
謝廣隆緊緊的抱着刀,幾乎是在吼叫。“大人放心,城在人在。”
——
樑嘯安排好達阪的防務,留下了絕大部分人馬,只挑選了百餘名傭兵,還有三十多名危須、尉犁士卒,悄悄的離開了達阪要塞。
達阪要塞身處峽谷之中,兩側是壁立的山崖,又下了不少雪,積了冰,大軍根本無法通行。不過這些難不住樑嘯。他帶的這些傭兵都是精挑細選的高手,人數雖少,卻個個身手不凡,即使是這樣的險要地形也一樣能通過。
幾天前,樑嘯就在爲這次奔襲做準備。爲了能在冰雪上行走,他不僅準備了滑雪板,還準備了釘鞋。爲了能夠迅速補充能量,他還向那些月氏人討教,用面、油混在一起,做成麪糰,當作行軍乾糧。
月氏人被匈奴人打敗之後,一些殘部就住在大漠以南的南山,與羌人混居。他們向羌人學會了用青稞面和酥油當作食物,有點類似後世藏人吃的糌粑。據他們說,這種食物熱量多,便於攜帶,口感也比肉乾好,特別適合在寒冷的地帶食用。
樑嘯試過幾次,雖然覺得口感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好,可是比起肉乾來,的確容易入口多了。
除了滑雪板、釘鞋和糌粑,樑嘯還帶了不少繩子。在攀爬峭壁時,近的用飛抓,遠的就用箭將繩子射過去,再讓身體最輕的希格瑪先爬過來去,固定繩頭,再依次通過。雖然辛苦危險,卻也因此通過了很多原本無法通過的險峰。
冒着嚴寒和變化莫測的天氣,越過一道道山峰,穿過一條條山谷,樑嘯等人在峽谷裡不斷前進。
——
右賢王再一次回到了達阪城下,威風更盛。
車師王莫與跟着句林王一起出迎,看到隨行將領們臉上的得意,猜想着他們鼓鼓的腰包,心裡塞滿了羨慕妒忌恨,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強顏歡笑,說着言不由衷的賀詞,心裡卻在滴血。
此次右賢王出兵,車師付出的代價最大,幾乎是傾國相助,搶劫龜茲的時候卻沒他們的份。
可是他沒辦法,誰讓匈奴強,車師弱呢。弱肉強食,這就是老天定的規矩。
右賢王在達阪城紮下大營,命令句林王與車師王進帳回話。當得知他離開的這兩個多月內,達阪城沒有任何異常時,他笑了,有意無意地瞟了東方朔一眼。
“我還擔心他跑了呢。”
匈奴將領哈哈大笑,不少人把目光轉向了東方朔,帶着幾分戲謔。對於漢人,他們往往有一種說不太清楚的感覺。既羨慕他們的富庶,又鄙視他們的懦弱。對東方朔,他們也是如此,既願意聽東方朔聊天扯蛋,又討厭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氣。
不過,面對東方朔居高臨下的傲氣,他們還真沒什麼辦法。論身材,他們沒法和東方朔相比,論動手,也沒人敢向東方朔挑戰。身大力不虧,這個道理誰都懂。此刻見右賢王奚落樑嘯,他們自然要跟着笑兩聲。
車師王有些奇怪,他從來沒見過東方朔,對這個身材高大,卻穿着漢式衣冠的年輕漢子非常好奇。
東方朔一臉的不以爲然。“我早就對你說過他不會逃,他只會把刀磨好,等着你們把頭伸過去。”
“那我們就好好看看,看他的刀究竟有多利。”右賢王不以爲忤,笑容更加燦爛。“東方先生,不如這樣吧,你給他寫一封信,讓他交出達阪要塞。我敬他是個英雄,留他一條性命,讓他離開,絕不爲難他。如果他願意爲我效力,我可以封他爲王,讓他管理天山以南諸國,怎麼樣?”
東方朔心頭一動,勉爲其難地說道:“我可以給你寫,不過,他聽不聽,你不要報太大希望。”
右賢王哈哈大笑,露出幾分得意。軟禁了東方朔這麼久,東方朔還是第一次答應替他做事。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當着匈奴人的面,東方朔洋洋灑灑,寫了一封信。右賢王生怕他泄露軍情,還特地讓人讀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這才讓人送進要塞。
信送到了李當戶手上,只看了幾行字,李當戶就明白了,心裡一直懸着的那塊大石頭轟然落地,渾身輕鬆。
“東方朔在你們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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