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反覆討論,樑嘯提出一個補救方案。
一是儘快和羌人取得聯繫。早在幾個月前,枚皋就奉命出使羌中,探索河源。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年,如果枚皋進展順利,羌人願意助陣,至少可以提供兩三千騎。如果他們願意提供戰馬,那就再好不過了。
二是修改方案,以完成第一階段作戰目標爲主,即盡取休屠地,取河南的任務交給其他兩路大軍完成。
三是將壓縮騎兵的數量,寧缺勿濫,將騎射能力有所不足的人改作步卒,集中戰馬,以滿足一人雙馬甚至三馬的配備要求。如此一來,雖然數量有所減少,但機動性提升,戰鬥力下降也不大,可以將騎兵的優勢最大化。一直以來,樑嘯賴以取勝的就是這種精兵策略和土豪配置。
李廣斟酌良久,最後同意了樑嘯的建議。他一邊派人趕往羌中,一邊將樑嘯的建議寫成奏疏,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長安。與此同時,他請求天子調一些通曉書算的人趕到隴西協助軍務。
樑嘯是能寫會算,可是讓這樣的一個將領做屬吏,實在有些浪費了。
奏疏送出之後,李廣和樑嘯一起,對已經集結到位的騎士進行篩選。經過嚴格的挑選,他們挑出了近六千騎。這些騎士個個騎術精良,武藝精湛,而且大多出身邊地,家境貧寒,能吃苦,心功心切。
對挑選出的騎士,樑嘯又和李廣商量,按他們箭術高低做了細分:
箭術最出衆的做輕騎兵,以弓箭騎射作爲主要攻擊手段,負責追擊掩殺,在必要的時候執行奔襲任務。
箭術略遜一籌的。改用弩。弩的速度雖然慢一些,但是射程遠,可以瞄準。分批射擊,威力不弱於普通的強弓。兩軍相遇時。他們執行第一波的攻擊,利用射程的優勢挫傷敵軍銳氣。同時配備戰刀,完成射擊後,用戰刀進行近身格鬥。
考慮到騎在馬背上,用大弩不便,弩騎兵統一使用三石到四石,射程二百餘步的擘張弩,只帶了極少的十石大黃弩作爲狙擊用弩。以便在危急情況下射殺對方的大將。
騎術好,箭術一般,但是身體強壯、力量突出的配備重甲,改用矛戟,同時配備戰刀,作爲突擊騎兵,在弩騎兵完成第一波射擊之後,強行突破敵人的陣勢。
雖然都是騎兵,但使用不同的武器,互相配合。遠近、輕重,各有所長。
李廣久經沙場,一看就知道如此細分的好處。二話不說,立刻照辦,並緊急調撥所需要的武器和甲冑。特別是弩的數量不足,需要從關內請調。
挑選完成,李廣父子就帶着這些騎兵開始了配合訓練。算帳的時候,他們一個頭兩個大,練兵的時候,他們精神亢奮,恨不得不眠不休。天天泡在訓練場上。
樑嘯不和他們爭。他自知少年成名,已經惹人嫉妒。這次機會還是讓給李廣吧。他將大量的精力花在訓練那些步卒上,主要訓練項目就是工事建築和城池攻防。
這次作戰的目的不是殺死多少匈奴人。而是要奪取休屠部落的牧場。步兵要與騎兵對陣,必須藉助城池或有利地形。連地形都沒有的時候,就只能靠隨身攜帶的武器和聰明才智,還有勇氣。
樑嘯爲此做了充分的準備。他從桓遠那裡接受的是騎兵戰術的訓練,但是戰鬥兩年,他對步戰也有了一些認識,再加上前世的記憶,做得並不比普通人差。
他找來很多工匠,讓他們對運輸輜重的牛車、馬車進行改裝、加固,又配備了大量的長矛,在野外遇到騎兵,將長矛紮成拒馬,是最有效的方法。
樑嘯雖然很努力,也有一些經驗,但畢竟是少年富貴,不像李廣,是從普通士卒一步步的升上來的。他以前帶的是傭兵,現在帶的卻是普通士卒,不可能像對傭兵一樣以利誘之。再加上他的身份,難免有些人對他有所排斥,嘴上不說,暗地裡消極怠工的彼彼皆是,甚至有不加掩飾的。
每到這個時候,李廣父子就會成爲他的靠山,不僅無條件的支持他,還幫他出謀劃策,整治那些刺頭。有些主意看起來很淺顯,甚至有些缺德,但是的確管用。
這可都是李廣帶兵多年的經驗。
在李廣父子的幫助下,再加上樑嘯本人的踏實和謙遜,樑嘯慢慢的得到了將士們的認可,向一個合格的將領邁進。
——
未央宮,承明殿。
天子有些焦灼地轉來轉去,李廣的奏疏在嚴助等人的手上來回傳看,每一個看過的人都神情沉重。
誰都清楚,這份奏疏雖然是李廣、樑嘯二人聯名,但真正執筆的樑嘯。李廣已經在隴西這麼久了,也沒提這些情況,樑嘯一到,這份奏疏就來了,除了他還有誰?
他們都是參與廟算的人,也知道從紙面上得到的情況和實際情況會有所出入,但是沒想到出入這麼大。
按照計劃,三路大軍中,李廣那一路因爲條件最好,承擔的任務也最重,不僅需要他們來奪取休屠王的牧地,打通河西走廊的入口,還要靠他們來完成對河南白羊王部的包抄合圍。爲此,天子不僅爲這一路安排了李廣、樑嘯這兩員大將,還將隴西牧苑的戰馬幾乎都調撥給了他們,希望能爲他們配備至少兩萬騎。
現在不僅兩萬騎不可能,連一萬騎都勉強。按照樑嘯的說法,能有五千騎就不容易了。
怎麼辦?即使他們沒有過實戰經驗,也知道僅憑五千騎不足以和休屠王部正面作戰。休屠王是被李廣偷襲過,但其主力未損,麾下騎士至少有兩萬騎,這也是當初要打算爲這路大軍配備兩萬騎的原因。
“還打不打?”天子停步腳步,轉過頭,眼中有一些血絲。嘴角有一個火泡。
嚴助皺着眉。“陛下,臣相信樑嘯的眼光。他如果說沒有十足的把握,這一仗還是不打的好。立足於守。以守代攻,再從容部署。等待戰機,更爲穩妥。”
吾丘壽王搖搖頭。“陛下,臣以爲不妥。十餘萬大軍徵發,轉輸輜重糧草的役夫遍佈於道,人人皆知陛下欲徵匈奴。如果引而不發,空耗糧草,豈不是落下笑柄?”
嚴助反對。“引而不發,最多隻是空耗一些糧草。若是戰敗。損失豈不更大?”
吾丘壽王堅持已見。“若是半途而廢,如何面對朝野質疑?如果有人說陛下年輕輕躁,如何是好?”
天子緊緊的咬着嘴脣,甚至滲出了血跡。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看着嚴助、吾丘壽王二人。
“給韓安國、程不識發文書,詢問他們的情況,讓他們據實回報,不得虛飾其辭。如果情況與隴西一樣,就……”他咬了咬牙。“就按兵不動。據守各自防區,等待進一步的命令。”
“陛下……”
“樑嘯不是膽小之人,如果有機會。他一定不會放過。”天子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張開,又慢慢握緊。“他是我的爪牙,如今我與匈奴以死相搏,怎麼能不相信自己的手?”
嚴助深施一禮。“陛下聖明。君臣一心,有什麼樣的敵人不可戰勝?此乃天下百姓之大幸也。”
——
樑嘯收到了天子回覆的時候,也接到了休屠王來攻的消息。
漢軍在隴西大量集結,休屠王大概覺得受到了極大的污辱。這麼多年來,真正敢主動發起對匈奴人的進攻。並且取得一定戰果的人,就是他面對的李廣和樑嘯。樑嘯殺了渾邪王。李廣抓了他的閼氏和太子,讓他成了繼渾邪王之後的又一個笑話。他早就想對李廣下手了。
如今秋風漸起,馬肥弓勁,漢軍又大量集結於隴西境內,正是報仇的好機會。擊敗李廣,奪取那些物資,擄掠人民,他不僅可以雪恥,還能獲得豐厚的回報,過一個衣食無憂的冬天。
因此,休屠王幾乎沒有考慮太多,傾部落之力,盡起騎兵兩萬餘,揮師南下,氣勢洶洶的殺過了黃河,撲入隴西境內。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隴西,就是李廣和樑嘯。
得到消息,樑嘯和李廣父子互相看了半天,然後放聲大笑。
“這胡狗,真是不知死活。我正想去找他,他倒好,送上門來了。”李廣站了起來,一掌擊在案上。“來得好,我要讓他有來無回。老子盼了一輩子的侯爵,就落在他的脖子上了。”
樑嘯也很開心。騎兵不足,機動性能不夠,這是他們眼下最大的短項。他們原本打算步步爲營,穩步推進,現在休屠王主動殺過來,可省了不少事。
他拉住李廣。“將軍,既然休屠王送上門來了,我們就安安穩穩的等着,何必着急?隴西丘陵縱橫,不比草原,他如此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正是我們的機會。”
“說得是。”李廣摩拳擦掌。“你們都說說,如何才能重創他,讓他知道知道我們漢家兒郎的厲害。”
樑嘯沉吟片刻,嘴角挑起一抹陰冷的笑容。“將軍,我們不僅要重創他,還要全殲他。全殲了這兩萬騎,我們不僅可以得到休屠地,還能立刻得到至少一萬匹戰馬。如此一來,奔襲河南地的任務就有了着落。”
李廣眉頭聳動,兩眼放光,連連點頭說道:“有理,有理,正當如此。你小子陰險,你說說看,這仗該怎麼打?說得有理,我聽你的。”
樑嘯大汗。你這是誇我麼?
見李廣這麼說,其他將領就算心裡有什麼意見,此刻也不好多說,紛紛把目光轉了過來。一時間,樑嘯心跳加速,血涌上了頭。
這可不是千餘人的奔襲,這是一次指揮兩三萬人的大戰,而且是大漢反擊匈奴的第一戰。如此光榮的使命,在不經意間落在我的肩上,真是上蒼對我的厚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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