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坐過海船的張偉,初上船時不知厲害,儘管腳下搖晃不止,耐不住艙中寂寞的他卻仍是四處遊走,幸得他自幼愛笑,逢人便叫兄長,雖晃來晃去頗礙人眼,船上水手到也沒有厭煩。只是船行漸遠,海中風浪一波波涌來,剛上船時不知深淺的張偉在甲板上慢慢有些經受不住,便扶着船身,慢慢一步步踱回艙內,剛入艙門,胸中的煩惡感竟然抑制不住,急忙狂奔出去,張嘴便是一通狂嘔。
只不過幾個時辰,張偉吐的連膽汁都涓滴不剩,躺在牀上不住呻吟,若是身上還有一絲力氣,受盡折磨他的定然會一步跳入海中,省得讓這軟刀子慢慢折磨死。
“老弟,來喝碗薑湯。”
鄭芝龍不知從哪鼔搗出一碗熬的濃濃的薑湯,湊在張偉的鼻子前。還未入口,張偉的雙眼便被辛辣的薑湯刺激的眼淚漣漣,張偉怕辣,便有氣無力地推辭道:“大哥,謝了,我不喝這玩意。”
鄭芝龍怒道:“男子漢大丈夫,怎地一點辣都受不得?”
當下也不多說,捏住張偉的鼻子,張偉受憋不過,將嘴張開吸氣,於是一整碗熱辣辣的薑湯便灌了下去。
“咳咳咳………”
張偉有氣無力的咳嗽,被辣的說不出話來。
“哈哈,賢弟,放心罷,喝了這個,好好休息,很快便不暈了。”
“正是,張偉兄弟,鄭老大這可是爲了你好。”
那何斌原本湊着燈光看書,見這邊鬧騰的厲害,便也來湊熱鬧,好言安慰了一番。
“兄弟,你不是坐船回中土,怎地還暈船?”
鄭芝龍見張偉神色漸漸好轉,便回身坐回自已的鋪上,狐疑地問。
“咳咳,大哥有所不知,小弟原本也不暈船了,可是前日遭了海灘,受驚之下體力大減,小弟上船之初,原以爲也不暈船,誰料這身體……”
“啊,愚兄到是忘了賢弟當遭了海難。賢弟勿怪,好生休息吧。”
一時間三人不再說話,只聽聞那海浪聲一直拍打着船身。張偉靜靜躺了許久,到覺得身體慢慢恢復,腹中居然開始飢餓起來。
看了一眼房中沙漏,已是半夜時分,側耳聽那鄭芝龍與何斌,呼吸勻長,卻是都沒有入睡。
支起身體,張偉小聲喚道:“大哥?”
“怎地?”
“小弟已經痊好,只是讓大哥費心了。”
“賢弟切莫客氣,愚兄對賢弟照顧不周,乃至於此。賢弟剛好,且莫說話,還是好好將息吧。”
張偉心中暗罵:“這兩人分明心中有事,卻不和我講。鬼鬼祟祟,定然不是什麼好勾當。記得鄭芝龍確是在這一年赴臺,火拼了澎湖霸主李旦後開始發家,看現在的情形,李旦對他的野心似乎並非全然無察,看來上岸後,就是一場龍爭虎鬥。我說這廝痛快的收我做小弟,卻原來是關鍵時刻,收我當馬仔幫他打架來着。”
靜靜躺回牀上,張偉開始回想數日來的遭遇,甫到明朝時的不甘已然消散,立志要改變三國曆史的他,現在努力在腦海中思索着如何在這明未亂世幹出一番事業來。
想到此處,張偉心中又是一陣暴怒,那些可惡的外星人,送他回三國卻到了明未,這也罷了,原來說的超級裝備,居然就是一本《花花公子》,張偉一上船,便尋得一個背靜處打開看了,哭笑不得的他只得順手將書扔到了海里,不然被別人發現了,解釋起來可得大費周章。
張偉的歷史水準,勉強算是一個歷史系本科生的水準,在牀上假寐的他,開始思量着如何開展自已的王霸雄圖。
“嗯,現在是天啓四年……天啓三年九月,袁崇煥被派往寧遠,六年大敗努爾哈赤,關外十餘年內暫無危險。記得崇禎元年,清兵曾繞道入關,劫掠一番,一直打到山東,搶了百萬人口,金帛無數,北方是去不得的。
西面,現在雖然無事,不過西北貧瘠,無法發展。而且過幾年就有大旱災,更加的去不得。
南方的南直隸,是明朝兩百餘年的陪都,擁有一套與北京對應的政府機構,擁兵數十萬,戒備南方,雖是整個中國最富裕的地方,不過卻不是無根無基的張偉能起事的地方。
想到此處,張偉頓覺現實與遊戲相差甚遠。在遊戲中錢來的容易,與達官貴人猛將文士結交也容易,只需選擇對話,酒會,自然就有一幫豪傑幫他打天下。可是如今的他,如果冒冒然跑到明朝某官員家中,大大咧咧說道:諾,我們來酒會的幹活?
只怕立時便被打的皮開肉綻,送往官府法辦。
不過他也有幸運之處,一入貴境便認識十餘年後擁兵十數萬,家財千萬,戰船千艘的鄭芝龍。雖然現在的鄭芝龍亦只是小海盜一個,不過只要假以時日,成就定然不凡。
想到此處,張偉精神一振,在肚裡輕笑起來:“嘿嘿嘿……老鄭,老子我現下可是叫你大哥,那麼,將來你也吃點虧,把你的家財、士兵,戰船,都送給小弟我花差花差吧,放心,做兄弟的不會讓你吃虧,等我做了皇帝,總得封你個候爵,伯爵啥的。”
睡在對面的鄭芝龍迷迷糊糊中突然覺得背後一陣發冷,拉緊了被子,翻身繼續想他的火拼大計。
張偉在暗中默想着鄭芝龍的發家史:1624年背叛李旦,趁勢而起,掃許心素、來李魁奇、除鍾斌,縱橫四海而無人能敵。在當時的海上馬車伕荷蘭水手的口中,這位中國的海上霸主,被尊稱爲:老爹;心眼直的紅毛番評價他爲:一箇中國老好人。
後又抑李國助、鎮荷夷、鏟劉香,揚威八閩。
以安海爲基地,結合商業──軍事集團的跨國霸主,觸角遠達平戶、長琦、孟加爾(印度西海岸)、萬丹、舊港、巴達維亞、馬六甲、柬埔寨、緬甸、大泥、浡尼、占城、呂宋、魅港、北港、大員等各地。接觸的人包括日本貴族商賈代表、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及南京、江西的瓷商等。鄭家府邸「第宅壯麗,綿延數裡,朱欄錦幄,金玉充牣」,「開通海道,直至其內,可通洋船,亭榭樓臺,工巧雕琢,以至石洞花木,甲於泉郡……
可惜,鄭芝龍的政治眼光委實不如他的經濟眼光,扶助唐王稱帝隆武后,挾持朝政,打擊異已,後看清兵席捲江南後,不顧兒子鄭成功的勸阻,北上降清,終於落得被異族處死的下場。能力雖然遠遠大過他的兒子鄭成功,不過,在歷史的評價上,可差的遠了。
不過鄭成功此人,雖然被後世尊爲民族英雄。帶兵和發展的水準,依後人的眼光來看,卻也差勁的很。其人殘酷好殺,士卒部下動輒因小故被殺,且又不聽人言,剛愎自用。其圍困南京之日,帶甲十七萬,更有兩萬身強力壯之勇士,身披數十斤重之鐵甲,號稱鐵人軍,無人能當其鋒。而南京城內不過數千人耳。就在順治帝驚慌不已之際,中了敵人緩兵之計的成功因連營被破,近二十萬大軍潰敗而不可收拾,漢族最後的光復之光,亦告熄滅。後來至臺灣,原本可休息生息,加強其父留下的海外貿易生意,富國強兵,事亦未必不可後圖。可惜,成功生性驕傲,不能從慘敗中恢復,於是三十九歲盛年鬱鬱而終。又沒有處理好身後家事,諸子爭位,臺灣後終於不保,漢人衣冠自此而絕。
張偉瞄了一眼同艙的何斌,正是此人,勸鄭成功攻臺,以爲基地。
順治十八年(1661)正月,爲荷蘭殖民者做通事的何斌決定投奔鄭成功。成功一見他,因是父親舊部,便客氣的問他來意,何斌答對曰::“臺灣沃野數千裡,實霸王之區,若得此地,可以雄其國;使人耕種,可以足其食。上至雞籠、淡水,及至硝磺有焉。且橫絕大海,肆通外國,置船興販,桅舵、銅鐵不憂乏用。移諸鎮兵士眷口其間,十年生聚,十年教養,而國可富、兵可強,進攻退守,真足與他國抗衡也。”
並從袖中拿出一張有關臺灣道和荷蘭兵力分佈、炮臺設置的地圖交給鄭成功,作爲軍事上決策的依據。鄭成功聞其言,看其圖,心中大喜。適逢鄭成功進攻金陵失敗,勢蹙力孤,急需尋找下一步之路。被何斌一番鼓動後,始下決心攻臺。
張偉想到此處,心中對未來已然有了初步的規劃。自已認了鄭芝龍做大哥,澎湖不久後必將被此人佔據,跟隨他不過能得一些富貴而已。鄭芝龍自有幾個親弟做爲心腹,外姓雖然結拜,不過在動輒結拜的古人眼裡,也只不過比路人強些罷了。如若一直跟隨鄭芝龍,想有自已的基業,實在是水中撈月。
只有誘之以利,早日從其身邊脫身,又能得其臂助,方能大展拳腳。那麼,只能把何斌的話早說上幾十年,趁荷蘭人去年剛到臺灣,根基不穩之際,自已先把臺灣弄到手,那時候,何愁大事不成。
雖然是不得已來到明未,不過一直對一億兩千萬漢人敗於不足百萬女真人而心懷不爽的張偉,能夠有機會改變這個斬斷中國文明進程的那段慘痛歷史,到也並不讓沒去成三國的張偉覺得太過遺憾。
並不是大漢族主義者的張偉,卻一直對歷史上清朝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以及剃髮易服,文字獄。閉關鎖國沒有絲毫的好感。現在能有機會改變這段歷史,讓中華之光重新照耀全球,身爲中華民族一員爲榮的張偉決定不放棄這次陰差陽錯得來的機會,改變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