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一個男人並不容易,尤其這個男人是一個雄心勃勃又冷酷狠厲的帝王。
他需要一個不用太多言語就能心有靈犀的女人明白他的雄心和不易,但這個女人又不能太瞭解他,不能掌握他的軟弱和心思,不能明晰他的習慣和行蹤。這種多一步是禁忌少一步是疏離的距離絕非一個尋常女子尤其是少女能夠掌握。
劉徹心思縝密,城府深沉更重要的是他與生俱來的敏銳和多疑讓他更加難以捉摸和忖度,這就是爲什麼除了劉徹幼年時對陳嬌心生暖意外前世再沒有一個受寵的妃子能夠真正走進他的心裡,因爲這些女人或多或少都不能滿足他對伴侶的需求,而對劉徹這個強大的男人來說除了真正的伴侶外,女人只能是個玩物。
陳嬌重生,或許對後世的瞭解能夠成爲她走上帝國頂端的優勢,但她認爲自己真正的利器在於她有十幾年的時間真真正正的捉摸了劉徹的脾氣秉性,每一個眼神和動作,她能更加冷靜的分析那些過往也就更能把握重生後的現實。
這一晚橫徵暴斂愛||||欲無度的劉徹把陳嬌橫抱起來走近臥房,以他們新婚後從未有過的溫柔共赴纏綿。
第二日是朝會之日劉徹很早就離宮了,陳嬌起身後獨自起身吃了早膳見日頭尚早,忽然想起昨日被大長公主處以鞭笞的那名宮女於是問大寒的:“昨日那個奉茶的宮人怎樣了?”
大寒本在整理陳嬌梳頭挑選過後的首飾,聽皇后問起便上前恭敬道:“昨日瞧着娘娘的眼色奴婢帶人下去沒有立罰,關了一日等娘娘示下。”
陳嬌點點頭道:“很好,我剛入主漢宮,倘或爲了這樣一點小事就處死宮婢必定惹人非議,謠言固然無形卻能蠱惑人心,你現在命人把她帶來見我。”
漢初經過戰亂人口比秦始皇時銳減許多,文景在位以仁德治天下,天子愛惜民力嚴法慎殺,所以宮中對待宮婢也往往比較寬厚,竇太皇太后在這方面就很睿智,官吏後宮獎懲分明鬆緊適度,所以動輒打罵處死宮婢的主上在天子和太后面前都不太受待見,陳嬌作爲新皇后正是應當在宮中樹威立位的時候,她不希望自己一入宮就留下驕縱霸道草菅人命的名聲。
況且陳嬌如今在邊地和市井百姓中的好名聲是堂邑侯費了不少手段傳揚出去的,既然要做一個擁有神權的皇后,民衆口碑對她的未來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再者陳嬌還要肅清椒房殿的眼線,人心總是要收買的。
不多時一名畏畏縮縮的宮婢就被帶了上來,因爲一夜的關押她現在看起來更加狼狽,即使面見之前擦過臉梳過頭也仍舊精神緊張而萎靡。
“拜見皇后娘娘,拜見皇后娘娘。”宮女拖上來就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給陳嬌行大禮。
陳嬌向來看不慣這樣畏縮膽怯不知所謂的動作,挑了挑眼角才道:“罷了。你叫什麼,之前在哪一宮做事。”
“奴婢叫,叫三蝶。”宮女說話有幾分憨直,趴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擡,“之前是柏樑殿的宮女的二等宮女。”
“柏樑殿……”陳嬌說話聲音雍容,期間夾雜了一點疑問。
那名宮女聽出了陳嬌的疑惑,話語裡有討好的味道:“就是趙王殿下與樑王殿下曾經都去過的那個柏樑殿。”
陳嬌瞭然的點了點頭,當年樑王仗劍在柏梁臺爲趙王后張冉劍逼劉榮的事情漢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難怪聽着這宮室的名稱這麼熟悉。
提起柏樑殿陳嬌就想到了張冉,她當年死的的烈性不禁讓陳嬌唏噓,一時想起也有些悵然。劉榮爲了一個鐺兒負了髮妻,如今也不知道那個鐺兒怎麼樣了。
“你既曾在柏樑殿任職那你可知鐺兒現在如何了?”陳嬌完全出於好奇問道。
那宮女聽陳嬌聲音極美,雖然帶着上位者的高冷但不急不躁十分平和,比昨日強悍的大長公主好了太多,她昨日又聽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吩咐暫且不要對她行刑想來是皇后留了她一挑賤命此時不禁就少了一份恐懼,還偷偷擡眼看了一眼上位的皇后,見皇后美麗非常氣質端貴不容逼視又趕快垂下眼睛,心裡卻有些喜歡這位貴人。
這宮女三蝶入宮多年本就不是個心思玲瓏的宮女,可她有些憨氣卻還想討好主子飛黃騰達,於是此刻說話就帶着幾分急功近利的討好:“知道知道,奴婢最知道鐺兒姑娘了,奴婢與她同鄉一起入宮多年,是她的好姐妹,可是,可是,鐺兒去了好幾年了。”
“哦?是什麼時候的事?”陳嬌不知鐺兒已死多年便隨口問道。
“早就死了,樑王后死了沒幾天她就死了,趙王當時就知道了,趙王認得奴婢,當初她重病是太后派奴婢去鳴鸞殿請的趙王。趙王后來還給奴婢錢讓奴婢收了鐺兒的屍身,選了快地葬了鐺兒。”
三蝶也不懂皇后是什麼意思,只是她被貴人詢問心裡就有點高興,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那點事都說出來,總以爲自己能爲主上辦點事就有機會上位,早把自己昨天犯得事忘到九霄雲外了。
她說話不太入耳,不過這一席話說的無心倒是讓陳嬌聽出了端倪,陳嬌略一思索就蹙眉心道:“當年是太后派你去的?是哪位太后?”
“是當今皇太后,當年的薄皇后娘娘。”三蝶道。
出身宗室兩世爲後的陳嬌聽到這裡心中徒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事她能有抓住,她的手指就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案几上敲打。
“你昨日行事不利激怒了大長公主,本該有一百鞭笞。”陳嬌忽然擡起眼眸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宮女三蝶,聲音寒涼。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皇后娘娘饒命,求皇后娘娘饒命!”
三蝶驟然你一聽皇后變了口吻又要鞭笞,嚇得魂不附體頻頻磕頭,她磕的很重,咚咚之聲在大殿裡迴響,聽得陳嬌都有些不舒服。陳嬌自己剛纔的話裡明顯還有後話,這都沒聽出來,這個宮女確實憨直的可以。
“本宮問你幾句話,你老老實實的回答。”陳嬌拿出皇后的威儀,聲線平直卻帶着威勢:“你是怎麼被安排到椒房殿伺候的,柏梁臺是個偏殿,想入椒房殿,哼,你背後之人的本事怕是不小啊。”
三蝶聽了陳嬌的話先是一怔,愣愣的眨了幾下不大的眼睛,忽然又重重的磕頭急切的辯解道:“是奴婢不該動偏心思使了錢給少府的少監求他將奴婢調出柏樑殿那偏宮離院,奴婢這輩子的積蓄都用來賄賂少監才被調入椒房殿,還從二等宮女降成了三等宮女,奴婢不想老死在那裡,求皇后娘娘開恩,求皇后娘娘開恩。”
宮中送錢賄賂少府離掉職位的事比比皆是算不得什麼新鮮事,而且這個宮女也實在傻的可以,陳嬌人活兩世三蝶這點真傻氣她還是看的不出來,其實剛纔那些話也就是嚇唬她,誰要是有這樣的線人派到椒房殿,她主子腦子裡才真是有水。
“要本宮饒你不似,你還要給本宮從實招來幾句話,本宮要問問你當年的事。”陳嬌看着跪地磕頭面無人色的三蝶脣邊露出了意思察覺不到的笑容。
陳嬌揮退伺候的宮女,讓三蝶將當年知道的鐺兒與劉榮、張冉的事一一說了一遍,通過這些細枝末節的描述陳嬌聯想起了很多大事,心中慢慢得出了一個令她有些驚訝的結論:當年激化劉榮與張冉矛盾的幕後之人竟然是薄皇后,她巧妙的幾番利用鐺兒的事在敏感時期挑起了樑王和劉榮的爭執,最終樑王仗劍大鬧宮禁,趙王后自盡,這條隱蔽的計策讓劉榮再次成爲太子的夢想化爲泡影,同時也讓景帝失去了對樑王的耐心。
早就知道宮裡的女人不會簡單,卻沒想到淡然和氣甚至有些時候連存在感都很弱的薄皇后也有這種手段和心機。皇宮果然是一個不斷刷新陳嬌認知度的地方,原來玩手段還可以這麼隱蔽這麼高明,陳嬌又受教了。
陳嬌將三蝶安排在椒房殿的偏殿做灑掃,活不大也沒什麼機會接觸到更多的貴人,陳嬌覺得留着這個人或許以後還有些用處。
與此同時下了朝會回到宣室殿後殿劉徹,心情卻差極了。
“和親,和親!”劉徹的手重重的拍在几案上,神色慍怒,“又要與匈奴和親,用女子和歲貢換來的邊地的一時安寧,朕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倘或真的能夠換來邊地百姓的安寧這做法倒也有幾分道理,可是匈奴人言而無信,我大漢每年送給匈奴大批棉絮、絲綢、糧食和酒他們卻屢屢收下後不守盟約,攻城略地騷擾百姓,我大漢要是再忍下去他們只會變本加厲。”劉徹身邊站姿筆挺的張騫大義凜然的說。
白衣瀟灑的韓嫣也正色道:“陛下,當務之急下臣認爲應該繼續光續馬匹學習匈奴人的兵器和陣法,以備將來一戰。”。
劉徹是個極能沉得住氣的人,當時在朝會上有人已提出匈奴再次要求和親時他就在一片贊同聲中強忍住了怒火,可是回到宣室殿後殿他看到韓安國命人照本宣科呈上來的歲貢禮單還忍不住大怒。
和親二字是□□劉徹心中的一柄鋒利匕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當初是他的二姐南宮公主用自己的深入胡天換得了他的偏安長門,從而讓他有機會走出長門殿成爲儲君,所以即使劉徹不願承認,他的帝位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用屈辱的求和換得。
生性高傲霸氣如劉徹,這將近十年不易的太子和帝王生涯也讓他有了真正喜怒不形於色的容人容事之量,但他什麼都可以忍,唯獨對匈奴他早就忍無可忍!
然而幾乎滿朝門武都在主和,內政的掣肘和戰力的不足讓他忍不了都要被逼着忍!
還好張騫韓嫣是真正懂他之人,還好這一年時間他的身邊聚集了許多青年才俊。與匈奴的恩怨他還要慢慢準備,正向陳嬌昨日跟他說的那樣,徐徐圖之。不過劉徹相信,頂多十年,十年他要在人生精力最旺盛的時間裡與匈奴徹底算賬!
“這事,緩緩再說。”劉徹長出一口氣,神色慢慢恢復了平靜,已然不見了剛纔的憤怒,“張騫,朕讓你查的淮南王翁主劉陵的事查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