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請說。”陳嬌看向大長公主。
“是這樣,眼看入了冬你表姐也要回江都國了,那日她到咱們府上來拜謁我和你父親,跟我說了這麼一遭事兒。自從開了給天子送美人的先例,這些剛剛與天子修好的諸侯自然是一個個爭先恐後的表現,其他各地的藩王也不能當看不見,膠西王那邊的美女荀麗已經呈寵了,所以江都王怎麼也得表示一下。你表姐與非兒跟你關係都很親近,生怕送了美人你會芥蒂,可是不送又顯得對陛下不夠親近,所以那天就帶來一個叫採珍的姑娘。”
大長公主說完陳嬌便猜到了後事:“江都王后想把那個叫採珍的姑娘進獻給天子,特意讓母親過目?”
大長公主道:“正是,原本對這事我也有些牴觸,但是見了那個採珍呢,你別說我還真有點放心了。這個姑娘是江都人氏,要說五官長相那真算不上出挑,倒是細皮嫩肉的,我覺得她那樣貌生的寡淡清冷又不愛說話,就算性格和順些也不一定招徹兒的喜歡,總之她不是徹兒喜歡的那一型……”
大長公主沒說完陳嬌卻忍不住笑着插了句話:“母親你倒知道天子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大長公主白了她一眼道:“說你嫩呢,你娘給景皇帝物色過多少美人,還看不出他個毛頭小子喜歡什麼樣的?哼,我告訴你,一來男人都喜歡長得水靈漂亮的女人,這是天性,要不然小時候那麼多翁主在宮裡玩,他劉徹巴巴的天天跟在你後頭?全賴我劉嫖長得俊,生了你這個漂亮丫頭。這第二呢,雖說男人愛美人葷素不忌,就性格而言徹兒還是喜歡那種不同尋常的,既能人前拿得出手大方端麗又能在那方面和諧妖嬈……”
“母親你還是繼續說正事吧。”說到“那方面”陳嬌立刻岔開話,她實在忍不了母親越發繪聲繪色的形容,要說膽大強勢,她這個母親纔是沒什麼忌諱話越說越讓她不好意思起來。
“對對對,接着說正事。”大長公主也發現了女兒的羞赧,心想她畢竟是新婦,也自覺話有點過火,前事不提又說起竇竟夕的來意。
“你表姐說這個採珍手藝很好,點心小菜都做的十分出彩,大概也能在天子面前受些關注,但因爲相貌普通又不至於太受寵,剛好在宮裡給你當個傳話辦事的幫手。她把人交到我手上說事讓你瞧瞧,若是不好她再另外去選。”
陳嬌笑了一聲道:“表姐當了幾年王后做事也是越來越周全了,選這麼個人,一來也全了江都國對天子的心意,二來也給我找了個‘幫手’,呵,確實周到。”
雖說竇竟夕是一片好意,但陳嬌對於給劉徹找女人這事還是很不高興。別人送那是別人的事,要她主動點頭同意給劉徹找個女人她心裡真是噁心的很。
大長公主仔細看了看女兒的臉色,見陳嬌臉色驟然就變得冷冰冰,心裡沒底道:“你是覺得不合適?”
呵呵。
陳嬌一臉無奈的搖頭道:“江都王夫婦來跟母親商量也是因爲跟我幼時感情好些,獻美這事橫豎他們也繞不過去,就這樣吧。”
“那這採珍你還見不見?”大長公主看出陳嬌不高興來了,說話也格外小心了點,生怕惹她心煩不利於她養病。
陳嬌擺擺手不耐煩道:“現在不見也罷,以後回宮有見的日子。”
“好,那就不見。”大長公主緩了口氣又道,“不過阿嬌,還有件事我得跟你說一聲。你祖母的身子骨越發不好了,她那天跟我和你父親說話,話裡話外都是希望儘早看到兩個姑娘出嫁的意思。”
陳嬌微微頷首,她祖母年紀大了想看着成年的孫子孫女出嫁這種事本就天經地義。而她提到的兩個姑娘無非也就是陳豔跟陳瓊。
大長公主飲了口茶肅然道:“我知道你之前對陳豔和韓嫣的親事不太同意,可是陳瓊現在還在莊子上養病,她臉上現在還留着不小一道傷疤,就是宮裡專門司肌骨的御醫都沒把握能除掉,趙謙說就算萬萬幸也得三五年纔有除去的可能。所以我就做主了,既然天子下了旨意,那就讓陳豔嫁與韓嫣,明年春末就把這事給辦了。”
陳嬌無話可說,只能點頭,天不遂人願,陳瓊是沒那個嫁給長安第一美男子的運氣了。
大長公主見她嘆氣便勸道:“你也別太把這事放心上,不管嫁哪一個都是咱們家擡舉韓嫣。再說陳瓊出事之後你不是也問過陳豔的意思麼,話都說得清清楚楚怕他們性格不合,可她硬是樂意嫁,我看她從見了韓嫣第一回就一心跟着那個小白臉了。我跟你說,其實你祖母跟前也是她去求的,當我不知道呢。行了,就這樣吧,以後他們好不好過那是她自己哭天搶地選的,咱們家也沒有對不住她。”
陳嬌去年確實跟陳豔談過一次,但陳豔的態度很是堅決,就希望能夠代替陳瓊嫁給韓嫣,陳嬌當時只希望陳瓊能夠恢復,把這婚事拖個一兩載,沒想到陳豔還求到祖母面前去了。
“父親不反對嗎?”陳嬌開口問。
大長公主酸酸的說:“陳豔也是你父親的女兒,哪有一個當爹的不順着自己女兒的意。看你要個星星你爹都要想法子給你弄下來,別說陳豔要的只是塊石頭。”
陳嬌不說話權當默認了。她還能說什麼,這事已經板上釘釘了。
大長公主還惦記着堂邑侯府的家事,又交代了陳嬌幾句話便要走,才走了幾步卻又轉回來讓侍女放下一個挺大的盒子。
“忘了這事兒了。”大長公主指一指那盒子道,“你表姐送你的薰香,我找人瞧過配料了,這香好,能調息養身,對女子最好,放心用,你表姐說她用了一兩年給非兒生倆小子。”
陳嬌被大長公主的嚴肅勁逗笑了,向大長公主道:“知道了,母親路上當心些,下雪地滑。”
陳嬌沒想到頭一次用竇竟夕送的這種“寧息香”就讓劉徹趕上了。
臘八節那天晌午劉徹連招呼都沒打就跑來了甘泉宮,見着愣住的陳嬌抱起來就轉了一圈。
“朕有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你。”劉徹把陳嬌放下拉着她走近內殿。
進了內殿劉徹抖落雪氅輕按陳嬌的肩膀讓她坐下,陳嬌不明所以的擡頭看着愉悅之情溢於言表的劉徹,到這時候她都有點暈,還沒明白怎麼個情況。
“阿嬌,你聽好”劉徹跪坐下來看着陳嬌,“祖母太皇太后把虎賁禁軍的指揮權交給朕了!高不高興?哈哈。”
陳嬌到這個時候纔回過點味兒來,原來是劉徹掌握了半個長安的軍權。
關於長安的軍隊主要分爲兩個部分,一是爲數不多的皇家衛隊羽林軍,主要負責宮中的安全,並非作戰部隊。二就是地地道道的守備駐軍禁軍了。禁軍在長安近郊各有東西兩個大營,是名副其實的京畿戰鬥部隊,保護整個長安和周邊地區,戰力非常強。其中西軍被稱爲虎賁軍,所以掌握了虎賁軍的指揮權也就擁有半個長安城的兵權。
難怪劉徹會這麼高興,雖然相對於大漢幾十萬軍隊而言這些虎賁軍的數量算不了什麼,但對於劉徹這個手無一兵一卒“一窮二白”的新天子來說這軍權真是太寶貴了。看來劉徹最近幾個月親近諸侯、同待儒道諸子學說,施行有效政令減免課稅刑罰的政策得到了太皇太后的認可。
“阿嬌,朕,終於可以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天子了。”劉徹目光灼灼的看着陳嬌,鄭重而歡喜,他的眼睛閃動着愉悅的光華,映着窗外的雪,格外動人。
有了軍權的天子纔是真正的天子,這件事對於劉徹而言意義非凡,雖然僅僅是掌軍的開端但確實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要知道前世的劉徹直到建元六年太皇太后過世纔得到了象徵軍隊最高統帥的虎符,在此之前他除了羽林衛隊可什麼都沒有。
陳嬌確實是發自肺腑的爲劉徹高興,無論之前他們有多少感情隔閡,在這件事上陳嬌真的覺得很開心,沒有來由的爲他高興。
劉徹看到她笑了更是抑制不住心裡的激動擁住陳嬌在她耳邊喃喃道:“朕以後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你了。朕太高興了。”
激動勁慢慢消退之後陳嬌才感到有些不妥,她被劉徹緊緊抱着,呼吸都有點不暢,澀聲道:“陛下你今天來就是爲了告訴我這件事嗎?”
“當然了,朕一大早從祖母太皇太后那裡得到恩典就立刻動身,跑了一上午馬,就是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啊。”
劉徹放開陳嬌高興的都有點孩子氣了,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絲毫不覺得堂堂天子爲了捎一句高興話就在雪地裡跑了半天馬有什麼不妥。
陳嬌都無奈笑了,但是心底卻覺得暖暖的有些感動。他願意第一時間來跟她分享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刻之一,足見劉徹對她的重視和愛意。他拿到軍權除了能夠完成他春秋一統的夢想之外,他還想着用它來保護她。
劉徹不知陳嬌在想什麼,只見她笑容漸淡轉爲沉默不由憂心的問道:“怎麼了?”
陳嬌回神,搖搖頭道:“沒什麼,陛下還沒用午膳吧?”
劉徹見她沒事才笑道:“現在就擺吧,朕還有些餓了。”
本就到了用午膳的時間,陳嬌讓小寒在內殿擺了午膳與劉徹對食。
劉徹策馬而來確實餓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用膳上,他吃的雖然快卻依舊優雅,陳嬌看着他只覺幾個月的光景,他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想想那晚消瘦而低落的劉徹,在看看眼前這個神采奕奕的天子,當真是判若兩人。
劉徹用完午膳漱過口,十分愜意的品着大雪剛煮好的熱茶,斜眼一看殿中的香爐問道:“阿嬌你這是用的什麼香,朕似乎沒聞過。”
陳嬌道:“是江都王后送的,說是對女子的身體好。我覺得這味道還不錯,最近一直用着。”
“味道是不錯,你若喜歡朕讓江都歲貢。”劉徹點頭說完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對陳嬌道:“對了,阿嬌,這幾日南越王的使者來長安朝覲,朕登基以來還沒處理過西南事務,記得這邊的甘泉書庫裡有些父皇早年讓人整理的西南地誌,朕想帶回去看看,你讓人幫朕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