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陽郡還是出事了。
雖然具體的時間和原因記不清了,但陳嬌卻清楚地記得,前世也是在韓安國戍守漁陽郡的時候那裡就曾因爲匈奴突襲損失慘重,不但錢糧損失不可計數,就連數千百姓都被匈奴掠劫爲奴。
令陳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前不久她明明提醒過劉徹要注意漁陽郡的戍防,告訴過他匈奴可能會發動對漁陽的突襲,劉徹也的確很重視,那麼爲什麼還會出現這麼重大的損失呢?
陳嬌微微嘆了口氣,站在上林苑主殿硃紅的廊柱下,看向外面漸漸昏暗的天色。
同一片將黒的天空下,劉陵看着眼前向她傳達好消息的年輕淮南劍客雷被,薄脣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翁主,此次因爲翁主從韓成安這裡得到的消息匈奴才能準確的把握韓安國派兵屯田的時間,趁其不備突襲漁陽大獲全勝。匈奴那邊因爲這次的勝利已經完全信任了王爺,日後只要王爺義旗高舉,匈奴必定派兵增援,到時候南北夾擊,不愁大事不成!”
戎裝的雷劈單手撫劍,一通陳詞下來雙眼閃動着興奮的光芒,他看着劉陵用仰慕的口吻道:“翁主端慧聰穎足智多謀,王爺與太子(淮南太子)日後若能成事必定以翁主爲第一功臣,那時翁主便是想要什麼便可得到什麼了。”
想要什麼便可得到什麼……
劉陵聽了他最後一句話竟然有些出神,喃喃道:“想要什麼,如我這般錦衣玉食皇族出身,若非爲了那一人,我又何必費盡心機……”
爲了那一人,爲了得到那一人,爲了得到永遠不能親近的那一人,機關算盡又算得了什麼,買過通狄又算得了什麼,粉身碎骨又算得了什麼!
劉陵薄脣緊抿,美麗的眼中閃出決絕又狠厲的光芒,彷彿爲了她認定的這件事她願意犧牲一切,即使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雷被沒有聽輕劉陵剛纔的話,卻只見她此刻神情決絕冷戾,很是關切問道:“翁主,您怎麼了,您方纔說什麼?”
劉陵收斂心神,眼眸微垂,再看向他時已經與往日高貴溫和的她別無二致了。
“沒什麼,我是想說若有那一日,我定然要請父王和長兄完備大禮,好好的大些雷劍士的義舉。”
雷劈一聽劉陵要爲他輕功立刻欣喜不已,單膝跪地抱拳行禮道:“雷劈助王爺與太子成事萬死不辭,翁主賞識雷劈肝腦塗地無以爲報。”
“快起來,我要謝你纔是。”劉陵瀲灩的眸光閃過一絲媚態,她白皙纖美的手輕輕扶住雷劈的手,柔軟的指尖幅度極小的在他手背上畫了個曖昧的圈。
“翁主……”雷劈擡起頭,看向劉陵的目光中滿是欣喜和受寵若驚。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便聽到暗門處傳來有節律的輕敲聲。
“阿陵,阿陵,是我。”
劉陵自然聽得出韓成安的聲音,連忙向雷劈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躲起來。
雷劈無法,只得不甘又戒備的看了一眼暗門的方向,在劉陵的安排下動作極快的躲入了內室的屏風之後。
此時劉陵已經端莊的坐於主位之上,手指輕輕縷着肩頭的長髮,整理了一下衣襟軟聲道:“韓公子請。”
韓成安對劉陵的話想來言聽計從,聽得劉陵說“請”纔敢打開暗門入內。入了暗門又見劉陵正襟危坐便不好冒冒失失的上去,便安奈心情緩步上前禮數週全的攏袖躬身行了一禮:“翁主安好。”
劉陵看着身着落梅白衣銀邊刺繡曲裾的韓成安不由噗嗤一聲嬌笑出聲:“成安,我與你玩笑,你也這般正經起來了。”
韓成安擡頭怔了怔,見劉陵用那樣嬌媚可開的眼神看着自己才笑了起來,起身來到劉陵身旁坐下道:“阿陵你這般多變,有時對我極好,有時又不理不睬,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劉陵斜睨着他笑道:“我有嗎?我倒不覺得。你若認爲我多變,那便不要再來與我相交了,我讓人將這通道堵死便罷了。”
她說着眼眸一轉就不笑了,嚇得韓成安以爲她真的生氣了,連忙擺手道:“我豈是那個意思,我是,我是覺得,覺得,我是怕你又向之前那樣對我冷淡疏離,上天在上,我韓成安心中全是陵翁主,若再有第二人便讓我死無全屍……”
他話沒說完就被劉陵用手指輕輕堵上了紅脣,她認真的看着他聲音也變得輕柔,她說:“我要你死無全屍做什麼呢。”
韓成安看着劉陵的眼睛微微發怔,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消失不見,他如今已被迷得什麼都顧不得了,滿眼都是劉陵的一顰一笑。
“阿陵……”韓成安忽然挺身將她攬入懷中,摩挲着劉陵黑亮入瀑的長髮低聲輕語道,“我如今心中全都是你,全都是你。今日我聽家人來報,越信已將和離之事稟告皇后,用不了多久我便不再爲這段姻婚所累,倒是我必定親往淮南,拼盡我韓成安的一切風光迎娶你,定必迎娶越信盛大十倍!”
倚靠在韓成安懷中的立領劉陵一聽“和離”二字,眉心便輕輕一蹙,眼眸微轉,起身拉着韓成安的手道:“越信要與你和離?”
韓成安兀自高興道:“正是,今日她已經向皇后提了這件事,估計要不了多久天子就會下旨。我聽說了這個好消息,立刻就來告訴你了。”
“這可算不得什麼好消息。”劉陵聽罷不着痕跡的收了手淡淡的說。
“怎麼,你不高興?”韓成安本以爲劉陵聽了這事也會很開心,沒想到她卻這麼淡定甚至有些不悅。
“不是我不高興,我是爲你擔憂。”劉陵道,“你難道沒聽說韓大人在漁陽郡大敗的事嗎?這個節骨眼上你卻想讓越信與你和離,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這有什麼關係?”韓成安現在滿心想的都是儘快與劉陵在一起,提起韓安國的事他反倒不甚在意,搖搖頭道,“我父親是漁陽太守,並非出擊匈奴的將軍,當初是天子硬要讓他駐守漁陽郡,匈奴突襲兵敗也在情理之中,你看那邊境六郡哪有抵得住匈奴突襲的太守?我父親畢竟曾是太尉,如今兵敗天子頂多將他革職返京,這也正好,父親早就有意要回長安了,總在那邊也不是事。”
劉陵聽了韓成安的話哼了一聲道:“韓公子啊韓公子,你怎麼那麼糊塗。”
“怎麼?”韓成安現在腦袋裡就是一盆漿糊,全被劉陵的話牽着走。
劉陵道:“當年大漢別說是六郡太守,就是戍邊將軍對匈奴作戰也從來沒有大勝的時候,所以天子都見怪不怪了纔不會重重怪罪下來。可是如今不一樣了,這幾年天子屢屢用兵,大小數次戰事何曾敗過?現在倒好一場大敗還是從前將軍前太尉那裡來,他要怎麼看韓大人?再說,好端端的,當年天子爲何找盡理由罷免韓大人的太尉之位,那是因爲他不喜歡,他看不慣,眼下這場新敗更是給了天子口實,我跟你說,這事對你們韓家而言大得很!”
聽了劉陵的分解韓成安醍醐灌頂,一下就有些擔心了,連忙道:“那該怎樣?”
劉陵出口氣想了想道:“現如今天子想怎麼樣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會想辦法讓朝中一些大臣盡力爲韓大人脫罪,至於你,你一定要留住越信的心,千萬不能與她和離,越信再怎麼說也是長公主,背後還有三位藩王撐腰,她現在就是你們韓家的一張面死金牌,用好了韓大人說不定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韓成安眨眨眼睛,連忙點頭,可是片刻後又皺起了眉頭,對劉陵道:“可是阿陵,我若在回去找越信,那我們豈不是又要別離?我真的不想與你再……”
“我與你,不急在這一時三刻。”劉陵心裡無奈的嘆了口氣,但臉上卻帶着美麗的笑,她雙手搭上韓成安的的脖頸,溫柔的爲他整了整後領,“眼下最重要的是留住越信對你的感情,等以後一切都塵埃落定,我一定與你長長久久。”
劉陵根本不在乎韓成安對她的感情,她在乎的是韓安國的勢力,韓安國若是倒了臺那她多年苦心經營與韓成安的關係還有什麼用呢,她可不想讓這顆棋子這麼早就變成棄子。
第二日下午,陳嬌午睡起來想起越信長公主心裡悽苦,便讓小寒過去請她來坐坐說說話。結果小寒去了不多時倒是自己回來了,向陳嬌稟報說越信侯韓成安來了,正在長公主那裡,長公主便不過來了。
“韓成安來了?”陳嬌嗔道,“他還敢來,本宮倒要把他叫來好好問問話!這和離的事不要天子做主,本宮今天就準了!”
小寒連忙勸陳嬌道:“娘娘,奴婢今日瞧着,這和離的事應當是不必您再勞心了。”
“怎麼回事?”陳嬌倒有些聽不明白了。
“奴婢今日看着越信侯跟長公主在院子裡喝茶,不知先前說的什麼,長公主臉色大好了,一直微笑呢,兩人坐一起看起來竟然像是一對璧人似得。”
昨天還哭的那麼傷心,今天韓成安以來就全好了?陳嬌真是納悶了,好幾年的糟心事被這男人三言兩語就能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