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又要亂說。”陳瓊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霍去病,“看你就不像真心要娶親的意思,拿娘娘的話來壓我們,不讓太夫人放心。”
霍去病被陳瓊識破了反而笑的更開朗,那雙往日時常閃動着堅定光芒的虎目如今彎成兩彎月牙,帶着少年特有的陽□□質,笑說道:“舅母,娘娘和長公主都在這裡我怎麼能亂說,我是真心求娶大漢的嫡公主,娘娘允了我,外婆才該高興呢。”
在宮中不比府裡,陳瓊是庶出的女兒遠不能像隆慮長公主一樣在天后面前自由說笑,此時看着霍去病狡黠又得意的笑容,只能乾坐着搖頭,嘆口氣無奈一笑。
室內一片笑聲,陳嬌也跟着微笑起來,這時便聽殿外劉麟和劉閎脆生生的叫了兩聲“父皇”。
劉徹剛從宣室殿過來,桑弘羊調配有方水患得治,宰門也慢慢穩定下來,如今年下的事務處理的差不多了,他作爲天子心情也就輕鬆下來。見到兩個兒子摸摸他們的腦頂就走了進來。
“誰說要娶朕的嫡公主?”劉徹跨入內室,瑞鳳眸在室內一掃便看着霍去病笑道,“冠軍侯?”
“陛下。”除卻默然不語斂了笑容的陳嬌,室內衆人紛紛起身行禮。
劉徹擺擺手在軟榻旁邊的主位上坐下來,隨口笑道:“外面原本冷得很,聽到有人早早要定下朕的公主,朕竟然就有些上火了。”
衆人都聽得出天子是有意打趣霍去病,便都笑起來,霍去病倒是坦蕩道:“臣方纔已經在娘娘面前立下誓言,待得爲大漢平定匈奴邊患便來迎娶娘娘的女兒,不知陛下是否應允?”
“既然天后已經答應,朕自然是從善如流。”劉徹的薄脣揚起,因爲剛從雪天裡走進來,脣色比以往更加殷潤,面容也與他墨發之上的白玉冠幾分相似,趁着棗紅色的水緞金邊曲裾看起來倒是越發英武俊美。
他說話的時候瑞鳳眸的餘光便不自覺的看向一旁面沉如水的陳嬌,閃閃的瞳仁好像很期待她目光的迴應,同時對衆人戲謔道:“不過既然天子無戲言,那麼當務之急,朕是不是應該與天后先有一個女兒?”
隆慮長公主和陳瓊都抿嘴而笑,霍去病道:“陛下只肖待我剿滅匈奴大勝而歸!”
劉徹見霍去病少年大志,語音朗朗,不覺合掌大笑道:“好,去病,當年朕初遇衛青他不過也是你這般年歲卻也有蕩平匈奴的雄心,如今見你,朕當知匈奴必亡邊患必除!若你擒獲單于直搗王庭,朕一定會把女兒嫁與你。”
娶不娶公主霍去病不在意,能不能給他足夠廣闊的天空讓他這隻少年雄鷹翱翔天際纔是霍去病的夢想。
“遵命!”霍去病起身跪地抱拳領命,眼中都是壯志在前的華彩,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劉徹即來,隆慮等人也就不便多坐,片刻之後就起身告辭了。
人已散去,一時間熱鬧的椒房內室冷清下來,殿外雪還在一片一片的悄然落下,室內,青獸火盆中忽明忽暗的炭火發出啪啪的細小聲音。
陳嬌閉目靠在軟榻上一言不發,好像沒有見到劉徹一樣。
劉徹在她身邊坐下來,握住她的手,她的反應他早已習慣,這樣的沉默,並不陌生。她不回答也沒關係,只要聽到他的話就好。
“趙無心說你比之前好很多了,朕很高興。”劉徹今日心情很好,薄脣邊帶着淺淺的微笑,“所以朕想來跟你說一件事情,是關於麟兒的。”
陳嬌睜開眼睛,目光冷涼的看着他。
劉徹並不在意,仍舊握着她的手說:“我們各退一步吧阿嬌,你不希望朕現在就立麟兒做太子,那麼朕聽你的,可是你也暫且不要離開朕。當然你要走朕攔不住你,也不會阻攔你,你是大漢的天后,朕的江山每一個地方都屬於你,你想去哪裡都可以。但是,如果你現在要走,就必須把麟兒留下來,他是朕的嫡長子年紀也還太小,朕不放心他離開長安。”
劉徹一直注視着陳嬌眼睛,見她目光變換眼神凜冽就只她要開口否定,於是立刻緩聲道:“別生氣,聽朕把話說完。朕說了請你暫且留在這裡,朕會讓你走的,也可以帶着麟兒離開,但不是現在……”
“我只關心你的‘暫且’到底是多久。”陳嬌冷冷打斷劉徹直接道。
她的反問那麼迅速而決絕,讓劉徹深邃的黑瞳裡泛起一抹惆悵,但他還是知道怎樣最能夠打動陳嬌,即使是下定了決心她。
劉徹語氣溫和,帶着商量的意味:“三年,從過了年節算起,給朕三年的時間,三年期限一過,如果你還想帶着麟兒離開朕,朕絕不攔你。阿嬌,三年不算太久,況且現在的麟兒也確實太小了,他的成長還需要一個父親。”
“三年……”陳嬌蹙眉,喃喃低吟。
她信不過劉徹,麟兒是她的全部,她要走也絕不會留下麟兒,她必須和麟兒在一起。然而陳嬌也很清楚,神權加身的自己劉徹不會極力限制,但是現在要帶走他僅有的嫡子,劉徹卻絕對不會答應,畢竟他的皇子太少太單薄。
他們之間總要找到一個折中的解決方式,況且劉徹有一句話說的不錯,麟兒畢竟還太小了。離開長安擺脫了束縛,她自逍遙無掛無礙遠離了傷感和悲愴,可是麟兒呢?山高水長,無論走到哪裡,無論在哪裡隱居還是會有那麼多的不確定,瘟疫疾病,天災*,帶着這麼小的麟兒離開真的會比讓他在漢宮長大更好嗎?
或者,這也是一個辦法,三年不算長,到時她要帶着麟兒離開,劉徹也不可能再有什麼話說。
陳嬌垂眸思量着,半晌擡起頭,目光清明,她說:“我只會爲麟兒妥協一次,劉徹,你說三年就是三年,我要你下詔備案,君無戲言,到時候我一定會帶着麟兒離開。”
“好。”劉徹微笑點頭,心中似有千斤巨石落下。
“現在就寫。”陳嬌向長案的方向揚起下頜,目光冰冷,語氣毫無溫度。
劉徹沒有任何遲疑,站起身來至長案前,掠袍端坐,執筆在白絹上寫下應允陳嬌離開的詔書,然後取出私璽蓋上,待墨凝幹,將詔書遞給陳嬌過目。
陳嬌冷眼掃過詔書,用眼神示意劉徹可以,劉徹便喚來曹小北吩咐道:“將此詔書交於司馬遷疊備,成詔授予椒房。”
曹小北離開後陳嬌看着劉徹道:“劉徹,我是同意這三年不會離開,但是三年之內你我互不相干,你要怎樣花天酒地我不管,我的事,我的生活你也決不干涉,我要見誰,我要做什麼,宮中任何人都不能阻攔。”
劉徹理所當然的說:“你是朕的皇后,是大漢的天后,你若有令理當如此。”
陳嬌不再說話,劉徹在這裡也不會自討沒趣,他出門想要看劉麟個劉閎,就在將要走出內室的時候,陳嬌忽然開口,聲音裡滿是戒備:“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劉徹回過頭去,淺淺綻開一個微笑,他說:“三年不長,但足夠你看清這裡有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年節過後天氣開始慢慢回暖,清朗的天氣不再寒風凜冽,連漢宮四角宮牆裡的天空顏色都似乎更加明快一點。
正陽門外,幾匹快馬疾馳,飛奔入宮,爲首的年青年黑色披風之下露出松鶴道袍,正是大漢最受天子寵信的術士,青天觀主柳生青鏡。
“下臣已經命青天觀所有長老一同商議殘方,現在已經有些眉目了,不過還是繼續尋訪各處術士,找尋靈草仙藥,用長生之術彌補殘存的起死回生殘方纔能……”
“朕對這些不感興趣,朕只要儘快得到結果!”劉徹從主位上站起來,聲音平靜卻也低沉,像是暴風雨前的氣息,紊亂而壓抑,“柳生青鏡你記住,朕只給你三年時間,三年之內救不回二皇子,世間再無青天觀!”
柳生青鏡攏袖躬身道:“喏,下臣一定竭盡所能。”
“竭盡所能?呵,柳生,把你和青天觀所有人的腦袋加在一起,‘竭盡所能’這四個字恐怕分量太輕。”
“陛下,可是這起死回生之事本就忤逆天意……”
“天意?”劉徹目光如劍,倨傲強大的威勢盡顯,“朕什麼都可以尊順天意,唯有此事,忤天亦行!你要找術士,找仙藥,找長生之法,你要什麼朕都答應,但你三年之內必須救回朕的麒兒!”
柳生青鏡不再多言,他跪在天子腳下認命的閉上眼睛:“喏,只要陛下找到長生之法,下臣便能煉成起死之藥。”
時光如流水,元封元年的春天很快就來了,春天以來,生機盎然,陳嬌的病也比之前又見了起色。
劉徹每個兩日聽債務性提起她的恢復就很高興,眼見陳嬌生辰將近,他有心讓她高興一下,於是下了旨意,讓京中諸侯世家皆送生辰禮,以賀天后華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