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冠裡宣平侯府
大雨落下來之後,天氣驟然轉涼,已經是入秋了。
魯元一路走入夏馨園,問房外立着的侍女道,“阿嫣還沒有起身?”
荼蘼連忙拜道,“參見長公主。嗯。聽動靜皇后當已經醒了,只是還沒有吩咐起身。”
魯元於是點了點頭,徑直入內室。
夏馨園是張嫣少年時在家中所居的園子,她入宮之後,魯元着意囑咐過,一應灑掃曬洗,都要像阿嫣還在此居住時一樣。皇后性子飛佻,偶爾總要回來走走,一定要讓她隨時可以入住。
每一個母親總是希望女兒能夠常常伴在身邊,但是出嫁了的女兒,如果真的長時間滯留在孃家,那麼做母親的,卻會更爲她擔心了。
“阿嫣。”她推門的時候喚了一聲。
“嗯?母親。”張嫣在榻上擡起頭來,因還沒有梳洗,頭髮不曾綰系,只披散着在雙肩,眼眸中的一雙黑仁大大的,晶亮可人。
“你都在家裡待了三天了,怎麼,”魯元諄諄問道,“還是不肯告訴阿母到底是怎麼了麼?”
張嫣嫣然笑道,“也沒怎麼啊。只是想阿母了。陛下便答應讓我回來住幾天。怎麼,阿母這兒不收容女兒了?那我可就可憐了,”她作勢要起身,“我這就找個能收容我的地方去。”
魯元連忙按住她,又好氣又好笑,“阿母嘴拙,說不過你。”忽的嘆了口氣,“也是你的身份特別,陛下才容得你這般亂來,連太后也沒有對你訓斥。你見過哪個皇后外宿在孃家的?”
那不是因爲滿打滿算,這大漢也纔出了兩個皇后麼?張嫣不以爲然。魯元見她撇脣。搖了搖頭,又勸道,“阿嫣,你和陛下這次因爲什麼爭執,甚至你不惜跑回家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阿孃知道,陛下從小就是心思寬仁,待人厚重的,你和他不是一般的夫妻。一直以來,陛下都是能寵着你便寵着你,能讓着你便讓着你。就算。就算……之後,也只有更過的,沒有爲難你的。那麼你是不是要反思,能讓他開口斥責你,你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
“阿母這是什麼話?”張嫣本來還聽的好好的。到這兒卻忍不住一口氣沒翻上來,惱道,“他脾氣好,就一定是我做錯了麼?這是什麼道理?”
張嫣想起當日之事,現在還惱的可以。
關中大旱結束之後,她依舊如從前一樣。在椒房殿中研書,烹食,好好的過她的日子。結果。他居然說她身爲皇后,着華麗錦繡之曳地衣裙,做新奇妖容之妝容飾戴,會影響長安貴族列侯向奢之風。
他居然說她奢侈。
她爲了他,整整一個夏天。椒房殿裡沒有用冰。已經盡了心意。
因爲害怕他如同史上那般早逝,她研究食膳。在每個適合的季節,取各種珍貴食材,與岑娘共同商議做溫補膳食爲他補身。
是爲了她自己麼?
她是很喜歡鮮豔明媚的衣裳,喜歡精細的紋飾繡期,喜歡將後世帶來的各種明麗雅緻而當世不顯的容法化用到自己的妝容中,不過是爲了讓他看了更喜歡一些,所謂“女爲悅己者容”,這麼點小心思,他懂不了麼?
日子是自己在過,她是他的皇后,又不是長安郊外的流民,身受十城供養,更有家族商業進奉,不缺銀錢,難道連花在自己身上都不成?
劉盈是壞人。
壞人,壞人,壞人。
張嫣倏然從榻上坐直身子,一頭的青絲帶出一個乾淨利落的弧度,雖然秋裳輕薄,竟有些颯爽的感覺。魯元嘆了一聲,“你看,你又急了吧?”伸手撫了撫她的額發,勁道溫柔,暗暗讚歎了一聲。
很多時候,阿嫣比她這個做母親的其實要更出色。
她姿容平庸,而阿嫣卻更加清豔奪人;她個性木訥,而阿嫣卻敏慧通透。她有時候會很懦弱,而阿嫣在多半時候會比她勇敢……
她可以容忍隨波逐流,阿嫣卻更清剛玉質。
她少年時不大讀書,與張敖結縭之後。偶爾有時候,張敖會對她念一些書。她很記得一句話:剛極易折。於是一直很爲阿嫣擔憂。
這麼美好的少女,在做母親的私心看來,無論是配給誰,都該是值得傾誠相待的。如果,阿嫣是嫁給一個別的男子,應該會很得夫君喜愛吧?
偏偏,她嫁的那個人是自己的弟弟,大漢的皇帝。
“阿孃沒有說一定是你做錯了,而是要你靜下心來冷靜想一想。做夫妻,沒有像你們這樣的。不是一定要爭出個是非黑白,有時候,忍一步,服個軟,才能走的更長遠。”
“就像當年,你爹爹被貶黜的時候,”魯元道,“他不是不委屈,不心惱,可是他沒有對我做臉色,說過一句不好的話。所以我心裡愧疚,越發的對他好。若是他將先帝的作爲遷到我身上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們就不可能這麼多年恩愛了。阿嫣,你說是不是?”
“阿嫣,我知道你很聰明。”魯元肅然道,“聰明人容易驕傲,聽不進別人的教訓,但是聰明人通常也看不到自己的錯。”
“阿嫣,聰明不會教會你,怎麼去做一個妻子。”
張嫣悚然而驚,聽得母親悠悠道,“其實,你和陛下雖然做了一年多的夫妻,論起對他的瞭解,卻未必有阿母多。”
“哦?”張嫣瞟着母親,倒沒有不信這句話。
她所知道的,都是少年後的劉盈。
而母親卻伴着他一同走過孩提時光。年幼的時候,纔是每個人最真實的時候,所有的個性想法,長大了之後都會自己藏起。卻只有在年幼的時候,毫無掩藏的存在。
張嫣虛心求問,“那阿母覺得陛下是怎樣的人呢?”
“盈弟啊。”魯元笑道,“他未必是最聰明的。卻可以很努力發奮去彌補自己的不足。他習慣性的會爲人考慮。他不是不知道世情險惡,但是總是更傾向於相信美好。你若不背叛他,他便不會想着背叛你。這都是他好的地方。”
“但是他畢竟不是你,站在他的角度,無法爲你把所有的情況都考慮到,或者見了爲難而習慣性的躲避。阿嫣,你若是從他那受了委屈,不要憋在心裡頭,一直憋一直憋,憋死了他也看不到。你就該直接砸在他腦袋上。把他砸醒。然後他纔會去聽,去想,去面對。去反思,去修正,如果他能夠爲你做到,那麼他會努力做的。”
但是,魯元吞下了一句話沒有說。
如果他真的覺得不可以。那麼對他而言,也就無能爲力了。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她的弟弟在底線的堅持上有種別樣的固執。魯元的心裡有一些隱隱害怕,害怕阿嫣就是劉盈的底線了。
張嫣將頷擱在膝上,良久,方沮喪道。“也許娘說的對,我根本就不懂得怎麼去做他的妻子。”
這些年來,我斂聲屏氣做這個時代的人。想着不要出格的讓人覺着奇詭,漸漸的,連我自己都以爲,我只是這個時代一個並不比別人特別多少的少女了。可是在潛意識裡,我還是自覺比旁人多出了一份兩千年的見識。不自覺的優越感,連自己都不察覺。我拆解了自己的所有。就是忘了告訴自己,你加起來活了兩世,並沒有完整的談過一場愛,走進和劉盈的夫妻關係的時候,至少在愛情上,你並不比他高明哪怕一星半些。
我們的這條路,本是別人沒有走過的路,更是需要我們兩個人一同去探索。我不可以完全按着我心中的標準,去判定一個言辭行爲對不對。這樣子,就算事情的爭辯我全都對了,到最後,卻把愛情輸掉了。於是也就是全盤皆輸了。
“你出來吹吹風,看看園中風景,心思也就敞開些了。若是由着你關在屋子裡一步都不出來,怕是本來不委屈的,翻來覆去想着都覺得委屈了。”魯元拉着張嫣出來,來到花園臺榭之中,着人掌酒,端起酒爵飲了一口,笑笑道。
張嫣倚在她身邊站着,她們所在之臺,築於宣平侯府內院假山之上。高帝九年的時候,父親無罪被罷黜趙王之位,貶爲宣平侯。大概是心裡也知道虧欠,所以爲父親修築這宣平侯府的時候,用工材料規模遠盛於一般諸侯。甚至在侯府之內掘地爲湖,填土做山,雕飾之美,比於長樂未央亦未遜色多少。
她嫁進未央的那一年,張敖在山上築此臺,用楠木爲柱,攢尖爲頂,檐牙高啄,擬於飛鳥,人於其中,可以俯望整個宣平侯府的景緻。
而此時,她站在空曠的臺榭之上,涼風習習,吹到胸口,極目所望,是綿延的樓臺檐瓦。她的西手,是莊嚴的未央長樂,她從之出之處,劉盈所在的地方。往昔身在其中,只覺得它們宏偉壓抑不可輕視,但到了走出來,回過頭再看,也不過是啞然失笑。
原來,它,也可以在自己的腳下。
“謝謝阿孃。”
張嫣輕輕的道,“阿孃說的對,我要好些了。”
第一,感謝大家五月的支持。
第二,心情鬱悶的時候似乎不宜寫正文,怕越寫越往鬱悶裡寫。我決定明天寫個番外消解一下當做加更。咳,番外是從現在開始往後數九年的事情(那個時候阿嫣應該已經把劉盈搞定了)。比正文好寫。大約是明天中午,大家有興趣可來瞅瞅。
第三,明天是兒童節。
兒童節,仔細算了下,阿嫣現在是虛歲十四,應當仍屬兒童。有個禮物想送個她,不知道明天晚上那章能不能排的上。
希望吧。阿門。
第四,金牌點評人活動六月一號上午十點開始。
大家小小捧個場麼。
六月一日上午十點以後在《大漢嫣華》書評區發150字以上書評爲有效加油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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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宮女甲神秘:喂,見到沒,小白臉又從阿嬌皇后的宮殿出來了。
長秋宮宦官乙偷笑:見到了,不就是那麼回事嘛。
長信宮尚宮丙賊眉:哎喲喂,你倆知道個毛,野豬皇上看上公主家的歌女啦
野豬皇帝貼身侍從丁鼠目:何止是看上,已經車震啦……
常侍郎,紅妝裴氏女對以上八卦注曰:
陳後婚內偷吃,姦夫有待考證;
野豬看上歌女,持續關注車震。
梵顏漢宮八卦週刊熱烈上演,號1238647.提議,大家過去踩這隻野豬一腳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