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卻未靜。
烏桓人最後的殊死一搏也沒有奏效,但丘力居已經不在乎了,他已經拼盡最後一分力氣,流乾了最後一滴鮮血。
甚至,就連他的人頭,都被綁在一根旗杆上,高高掛在半空中。
不止是丘力居,還有烏延、於能臣、蘇僕延等人,他們的衣着和普通烏桓士卒極爲不同,屍體很容易就被辨認出來,然後被斬下腦袋,作爲漢軍的功勳。
“烏桓人能被朝廷看重,稱之爲天下名騎,確實是有道理。”張飛渾身上下都是血污,這些鮮血又被凌冽的寒風吹成冰碴,稍一動彈就簌簌往下掉。
“是啊,尤其是這丘力居,身受重傷之後仍然高呼酣戰,此等勇悍之徒,便是在我軍之中也不多見。”太史慈坐在附近的一塊石頭上,喘着粗氣說道,這一場戰鬥從午後一直持續到半夜,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上,對所有人都是嚴峻的考驗。
廣袤的戰場上已經沒有能夠站起來的烏桓人,唯有三三兩兩的漢軍士卒結成小隊,舉着火把往來巡視,遇見還能動彈或是發出聲音的敵人就補上一刀。
此戰不受降,不留俘虜,這是關羽發兵之日就做出的決定,烏桓人是草原上的悍匪,早已習慣了劫掠漢人,就算暫時投降,日後翻臉也比脫褲子都快,還是殺光的好。
漢軍這邊同樣死傷慘重,尤其是張飛和太史慈率領的山口守軍,他們憑藉數千兵力,硬是抵擋住十幾倍於自己的敵軍衝擊,幾乎人人帶傷,若不是厚厚的皮衣和鐵甲提供了極爲優秀的防護力,恐怕死亡人數也會很多。
山口後方有一處背風的凹陷,如今變成了臨時醫館,數量衆多的醫官往來穿梭,爲受傷的將士們用烈酒清洗創口,再用早已準備好的潔淨布條包紮起來,受傷士卒們的傷口被酒精刺激,時不時地發出比戰場上更加高亢的叫喊聲。
聽着傷兵們悽慘卻中氣十足的叫喊,時不時還夾雜幾句髒話,太史慈不禁笑了起來,有力氣叫喊,有力氣罵人,說明傷得不重,這是最讓將領開心的事情。
“多虧華佗先生,若不是他開設醫學院,教出這麼多懂醫術的人,我軍這麼多次作戰,恐怕早已死傷無數了。”一名軍侯用粗麻布擦拭着臉上的血跡,感慨地說道。
遼東軍和幽州軍在每一個曲,也就是五百人的部隊裡額外編入十名醫護人員,這些醫護人員都是醫學院專門培訓出來的,主攻清創護理。除此之外,每一個曲還配備了足夠一百人分量的包紮用麻布,清洗創口用的烈酒,放眼天下都是一等一的奢侈。
最頂尖的裝備、最頂尖的後勤、最頂尖的醫療水平,正因爲有如此奢侈的配置,關羽纔敢用區區兩萬多人馬分路進擊,直撲擁有十幾萬人的烏桓老巢,並且一戰破敵,取得無比輝煌的戰果。
張飛也感慨起來,“十幾萬烏桓人啊,誰能想到我們一天時間就能消滅這麼多的敵軍。”
除了幾萬名戰死的烏桓士卒,其餘烏桓人大多是老弱婦孺,他們沒有參加第一線的戰鬥,卻在寒冷和飢餓的侵襲之下失去了生命。
這種天時地利人和都一邊倒,簡直就是送功績的戰爭,許多將領一輩子都難得遇上一次,沒想到被他們佔了個大便宜。
“雲長那邊已經進城了,等天一亮,我們就過去匯合。”太史慈眼力好,將遍佈柳城城牆的火頭看得清清楚楚。
“抓緊時間輪流歇息,每個時辰換一次崗。”張飛扯着嗓子招呼起來,讓還在戰場上巡視的漢軍士卒回到己方陣中。
與此同時,柳城北邊,黃忠和顏良的營寨之中,一羣年輕烏桓貴族正跪在那裡接受訊問。
說起來這些烏桓貴族被漢軍發現也是機緣巧合,原本入夜之後,黃忠擔心西邊山口戰況,又限於軍令不得妄動,便派出一曲士卒前去打探,沒想到這些士卒們剛剛走出兩三裡,就遇到一大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烏桓人。
面對送上門的功勞,漢軍士卒們自然是笑納了,而蹋頓等人走了許久,已經被凍得意識模糊,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被解除武裝之後便渾渾噩噩地來到漢軍營寨。
感受着附近火把傳遞過來的熱量,年輕的烏桓貴族們非但沒有被俘虜的屈辱,反而有些欣喜——能烤烤火,總比凍死在荒原中好。
見到烏桓人恢復了一些精神,黃忠便開口訊問起來。
“回將軍的話,我們不願繼續跟隨丘力居,希望重新返回大漢統治,所以趁他們出戰之際前來投降,卻沒想天黑風大迷了路,幸虧將軍派人相救。”蹋頓在一路前來的途中就想好了說辭,此時連連叩首,將自己包裝成心向漢朝的義士。
“你這個叛徒,居然向漢人卑躬屈膝!”幾名懂得漢話的烏桓貴族頓時大怒,用烏桓語痛罵起來。
沒等蹋頓說話,樓班已經扭轉頭,同樣用烏桓語惡狠狠地說道:“大單于要我們活下去,就算是給漢人當狗也要活下去,你們忘了嗎?”
見到蹋頓和樓班二人站在同一條戰線,其餘烏桓貴族也想起了丘力居的囑託,便不在說話,默默低下了頭。
樓班重新向黃忠那邊跪倒低頭,強忍住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他是大單于的兒子,肩負着沉重的使命,絕不能爲了一時的意氣,辜負父親的重託。
就在昨晚,丘力居專門對他們說過,萬一落到漢軍手裡,千萬不要做無謂的犧牲,而是要卑躬屈膝,騙取漢人的信任,讓自己活下去。
“漢人不會永遠強大,你們要忍耐,等到他們變弱,不管是五十年,一百年,還是二百年,只要我們的子孫沒有滅絕,沒有忘記今天的屈辱,他們就會繼承我的遺志,殺光漢人,建立我們烏桓人自己的國家。”樓班雙手抓緊冰冷堅硬的泥土,不停地默唸丘力居的囑託。
黃忠根本聽不懂這些烏桓人嘰裡咕嚕的話語,他轉過頭看着顏良,“你懂胡語對吧,他們都說了什麼?”
“我是在匈奴那邊待了七年,匈奴人不說烏桓語。”顏良無奈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