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殿前,短暫而又激烈的搏殺終於結束了,四周一片寂靜,唯有諸人粗重的呼吸聲。
何進無力地倒在一處臺階上,渾身上下鮮血淋漓,滿是深可見骨的刀痕,甚至臉上也有一道深深的刀口,不住向外噴涌着鮮血。
“你們這些奸賊,矇蔽聖上,敗壞朝綱,還敢殺我。”何進劇烈喘息,嘴角溢出無數血沫子,讓他說話都顯得含混不清。
“我們是奸賊不假,可是天下糜爛成今天這副模樣,是我們一手造成的?”張讓手持短刀,鮮血不斷從刀刃處滴下,“朝堂污濁,朝綱敗壞,滿朝公卿有一個算一個,哪個是清白無辜的?”
趙忠見何進死到臨頭還要罵自己,不由得怒氣上涌,厲聲罵道:“當初你妹妹毒害王美人,先帝要廢掉她,是我們在先帝面前哭着求情,是我們各自拿出上千萬家產獻於先帝,這才保住了你妹妹的皇后位置,我們是爲了什麼?”
宦官們翻起舊帳,頓時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辛苦都白費了,不由得辛酸無比,何進更是心中有愧,只能垂頭不語。
“我們幫你除去蹇碩,幫你外甥登上皇位,爲的就是把身家性命託付給你們何家,共享榮華富貴,可是你不依不饒,非要將我們置於死地,甚至連兩家的姻親之好都不顧了,何進,你的心腸是不是太歹毒了?”張讓越說越氣,忍不住又撲上去,往何進的頭上臉上亂砍一氣。
何進早已奄奄一息,如今又捱了幾刀,兩眼一翻,徹底沒了氣息。
說來也是諷刺,靈帝劉宏薨於嘉德殿、蹇碩在嘉德殿拒捕被格殺當場、如今何進又在嘉德殿遭遇刺殺,短短時間,三名能夠改變天下局勢的人全部死在這裡,想必黃泉路上他們也不會孤獨。
見何進死掉,衆宦官也沒了力氣,紛紛扔下手中兵器,劇烈喘息起來,他們這些人養尊處優慣了,體力早在剛纔的追逐和搏鬥中消耗殆盡。
這一次刺殺行動極其冒險,幸虧何進身軀肥胖,行動笨拙,並且手無寸鐵,若是換個年輕力壯的,恐怕張讓這些老弱病殘還真殺不了他。
張讓喘息片刻,再次費力地站起身來,開始吩咐下一步的行動,“高望、宋典,你們兩個把何進腦袋割了拿到外面,就說他作亂行兇,已被太后下詔斬首。”
“其他人跟我走,去太后那裡,讓她認清形勢,如今何進死了,她能依靠的只有何苗,只要何苗上位,我們就能過安穩日子了。”
於是,一羣宦官拖着沉重的腳步向北面走去,可是沒等他們走多遠,身後便遠遠傳來一聲驚呼。
張讓等人駭然轉頭,只見高望宋典等人向自己這邊飛奔過來,再往更遠處看,青瑣門那邊已經涌出了無數的火把。
“何進的部下來了。”趙忠顫聲說道,隨着他的話語,宦官們撒開腿腳,沒命地狂奔起來,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力氣。
此時夜色已深,在廣闊皇宮之中想要找一個人出來也絕非易事,在袁紹的授意之下,大部分軍隊分散開來,像是一張巨網籠罩過去,另外,以淳于瓊爲首的一支小部隊卻從側翼急速繞行,直奔太后所在的北宮而去。
爲了通知其餘人馬,吳匡命人在青瑣門的牆頭上點起一把火,按照事先約定,見到宮中火起,各路人馬就會同時動手,攻打十常侍的各處巢穴,將他們所有黨羽一網打盡。
“宮中火起,看來何進與十常侍已經鬥起來了。”洛陽城南的一處小山崗上,王烈與簡雍二人正騎着駿馬,遙遙觀望這一切的發生。
“鬥起來的可不止宮中。”簡雍笑着擡了擡下巴,“不知道那些人費了心思,花了力氣,卻找不到錢財,心中會作何感想。”
王烈沿着簡雍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洛陽城周邊亮起了無數的火頭,隱隱有喊殺聲隨風傳來,他當了一年的洛陽大盜,對周邊地區極其熟悉,瞬間就發現這些火頭聚集的地方全是十常侍的莊園。
甚至在距離自己三四里遠的地方,還有無數的火把正在向幽州商會圍攏過去,王烈看在眼中,不由得冷笑起來,“這幫蠢材,還想着打我們的秋風。”
“走吧。”簡雍調轉馬頭,向南方緩緩而去,那裡還有數十名幽州精騎在等待他們,“在洛陽待了兩年,整天想着怎麼坑人,我感覺自己都變壞了。”
“難道你不是一直都這樣?”王烈哈哈大笑着追了上去,引得簡雍也是一陣笑罵。
與此同時,洛陽西邊和北邊,也有人發現了城中不同尋常的動靜。
夕照亭附近,正是董卓大軍的駐地,此時營寨之中許多人都看見了東邊閃耀着火光,李儒更是快步來到董卓中軍大帳,急匆匆地向他稟報情況,“使君,洛陽方向多處起火,應該是宮中生變。”
董卓正在案桌前打盹,被李儒嚇得渾身一激靈,連忙起身出帳,向洛陽那邊眺望而去。
片刻之後,董卓臉上露出了笑容,“李傕,郭汜、華雄!”
“末將在!”三名西涼軍中出了名的猛將齊齊來到董卓面前。
“傳令全軍即刻拔營,你三人爲先鋒,務必在天亮之前進入洛陽。”董卓沉聲說道。
而在洛陽西北方向的孟津港附近,大漢朝廷的武猛校尉丁原也在凝視着數十里外的火光,遲遲不能下定決心。
“丁公,出兵吧,弟兄們都準備好了。”一片人聲馬嘶之中,丁原帳下主簿來到他面前,急切地再次請示。
這人名叫呂布,字奉先,是幷州五原人,他弓馬嫺熟、武藝過人,是幷州邊軍公認的第一勇將,深得丁原器重,被他委以主簿之職。
可是面對部下的催促,再看着南方越發耀眼的火光,丁原卻又猶豫起來,“大將軍並沒有派人前來相召,貿然前去,只怕不妥。”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若是大將軍佔據上風,我們自然是有功之臣,若是大將軍有難,我們正可以救他於危難之中,更是大功一件,丁公萬萬不可在此坐視。”呂布不甘心坐失良機,繼續勸說丁原。
“我們手裡只有三千人馬,雅叔和文遠又被派去徵募士卒,縱然去了洛陽,又有什麼作用?”丁原不耐煩地打斷了呂布的話,轉身往帳內走去,“讓士卒都回去歇息,等到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呂布呆立當場,難以置信地看着丁原的背影,再回頭看看南邊火光通明的洛陽城,心中滿是不甘與憤怒。
有我呂奉先在,三千士卒足以抗衡千軍萬馬,你究竟在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