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陽名義上是上谷郡郡城,實際上孤懸在軍都山以北、居庸關以西,一旦被胡人秦濤,非但無險可守,並且後援難以到達,地理位置相當惡劣。
所以劉備執政幽州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沮陽城的百姓和官吏人員轉移到南部,在居庸南部的軍都城和昌平城定居,爲幽州核心地區建立起堅固的防禦體系、
如今沮陽已經被改造成爲一個巨大的商業城池,幽州漢人與烏桓鮮卑諸部的交易都放在這裡,經過一年多的時間,也漸漸形成了專屬於這一帶的規矩。
胡人進城不能帶兵器,就是最重要的一條。
以難樓爲首的烏桓貴族們還記得前些天的饕餮盛宴,一進城就和前來迎接的簡雍等人大聲說笑,商量着今天吃什麼,彷彿不是來談生意,而是來朋友家做客的。
比起烏桓人,和連與他的手下就沒那麼放鬆了,這些鮮卑貴族們保持着尷尬的沉默,刻意與烏桓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四處張望着城中的設施,以確保萬無一失。
“諸位請看,這是我們新設計的剪子,用來修剪羊毛。”簡雍帶領衆人來到一個寬敞的涼棚下面,拿起一柄黑乎乎的大剪刀,向難樓與和連等人介紹起來。
由於冶煉技術限制,缺少堅硬耐用的材料做軸,所以華夏人最早的剪刀並不是後世的形狀,而是在一根鐵條上鍛打出兩個刀刃,再把鐵條從中彎曲成型,依靠人力與鐵本身的韌性彈性開合,使用起來相當費力。
如今的新式剪刀則是按照後世的設計打造,無論尺寸材質都和過去不可同日而語,在難樓的授意下,赫蘭幹自告奮勇,在幽州商會早就準備好的綿羊身上試驗了一次。
“這剪子真是好東西,一點都不費力。”赫蘭幹看着綿羊變成光禿禿的可憐模樣,不禁開懷大笑起來。
簡雍笑着說道:“這樣剪下來的羊毛,幽州商會可以按照二十錢一斤的價格收購。”
每隻羊每年可以剪兩次毛,重量大概在十幾斤上下,按照幽州商會給出的收購價,單單是剪羊毛來賣,每年賺到的錢都足夠讓胡人眼紅了。
這年頭一隻大羊才能賣七八百錢啊。
“價格如此之高,其中必然有詐,大首領想想,有這麼好的事,漢人爲什麼不自己養羊?”閻柔眼珠子一轉,對和連低聲說道。
衆人站得都不遠,包括簡雍、難樓在內的其他人自然也聽得到。
簡雍隨意瞥了那邊一眼,淡淡說道:“我們漢人有的是賺錢的行當,瞧不上這點小錢。”
緊接着,衆人繼續向前走去,來到下一處涼棚,這裡有幾名少年坐着小板凳,正在給身邊的綿羊梳理毛髮。
“綿羊極其耐寒怕熱,是因爲身上長有許多絨毛,這些絨毛品質更好,我們的收購價是五十錢一斤。”簡雍站在那裡,看着少年們手持木梳,不斷從綿羊身上梳下細密的白色絨毛,緩緩介紹道。
難樓看得嘖嘖稱奇,腦袋稍稍一偏,赫蘭幹便再次上前,學着漢人少年的模樣開始梳絨。
“通常來說,羊身上往往有草葉和泥沙,嚴重影響羊毛品質,經常梳理,不但可以收穫絨毛,還能讓羊毛變得乾淨柔順,剪起來更加省力,赫蘭幹老兄,再剪着試試,看我說得對不對。”簡雍繼續說道。
片刻之後,涼棚這裡就再次響起赫蘭乾的讚歎聲。
“漢人真是厲害,羊毛都能弄出來這麼多講究。”和連雖然臉上還是冷冰冰的沒有表情,這時也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簡雍笑道:“古人有云:天道酬勤。今後幽州商會收購羊毛,也會按照品質酌情浮動價格。”
直到此時,鮮卑人終於相信了漢人是誠心實意想要買羊毛,他們彼此看看,臉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與烏桓人相比,鮮卑與大漢的關係一向是敵對多於友善,這也導致了近幾年來,他們在沮陽和漢朝商人做生意的時候,往往不是那麼順利。
同樣的鐵鍋和鹽巴,漢朝商人買給鮮卑人的價格就要比買給烏桓人的貴上一成;同樣的牛羊馬匹,漢朝商人給出的價格也要比烏桓那邊低上一成,這種不公正的待遇雖然是在鮮卑人的意料之中,但長此以往,他們心裡總是不爽。
“簡先生,我們可以保證羊毛的品質,只希望幽州商會不要偏袒烏桓人,惡意壓低我們的羊毛價格。”和連沉思片刻,向簡雍沉聲說道。
“大首領說的哪裡話,幽州商會做生意從來一視同仁,童叟無欺,若是被外人覺得偏袒了烏桓,那我就在裡澄清一下,給烏桓人多一些優待,是劉使君與難樓王的交情,也是我簡雍與難樓王的交情,與生意無關。”簡雍轉過身去目視和連,不卑不亢地答道。
這兄弟太仗義了!
簡雍義正辭嚴的話語落在衆人耳中,包括難樓在內的所有烏桓貴族都感動得不行不行的,若不是鮮卑人的臉色太難看,他們都要撲上去拉着簡雍結拜了。
和連面沉如水,牙關緊咬,半晌之後才壓制住心中怒火,他長長出了一口濁氣,語氣平靜地問道:“鮮卑人要怎樣做,才能獲得劉使君與簡先生的交情?”
“這個簡單,少打仗,多來往,大家都是鄰居,和和氣氣地做生意過日子,喝上幾場酒,交情就有了。”簡雍笑嘻嘻地答道,然後又隨便指了指難樓身後的烏桓貴族,“我與這些老哥也只喝過一次酒,大首領問問他們,簡雍是不是個喜歡交朋友的人,我們現在是不是朋友?”
“簡兄弟是我們烏桓人永遠的好朋友!”烏桓人齊聲答道,聲音震天。
“區區一個商人,也敢和大首領稱兄道弟,真是妄自尊大,就不怕惹惱了大首領,我鮮卑大軍壓境,把你們漢人全部變成奴隸?”閻柔見和連似乎有親近漢朝的念頭,心中惶恐不已,連忙跳出來橫插一槓子,希望攪黃此事。
簡雍面色一冷,和煦的笑容蕩然無存,他盯着閻柔看了片刻,漠然問道:“三番五次跳出來說怪話,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