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乍起,已是深秋。
經過了幾個月的忙碌,劉備這邊的文武官員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總結過去一年的工作了。
而那些身處核心決策層的成員們,則是將手頭事務交給了佐官或是副將,自己輕裝簡從,齊齊聚在薊城。
老兄弟們久未謀面,相見之後自然要開懷暢飲,而最近才加入劉備麾下的人們也沒有被忽略,在劉備和簡雍的主持之下,幾場酒宴下來,他們就不分彼此,像是交往了許久的老友一般。
看着衆人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劉備心中也滿是喜悅,這些都是青史留名的人才,能力方面無可指摘,有他們在各個方面盡心盡力,自己只需要指明前進方向,然後居中調度,協調好人際關係就可以。
文不成武不就,只有領導這個位置適合自己。
數日之後,會議才正式開始。
然而在第一天,第一個議題上,衆人就吵了個不可開交。
“我們的步子邁得太大了,若是不能潛心下來,在現有的土地上進行治理,疆域再廣闊也不過是個空架子。”這是張煥的意見。
“袁紹和他身後的汝穎世家對冀州虎視眈眈,若不能先下手爲強,任由他發展實力,到時候鹿死誰手就不好說了。”這是沮授的想法。
雙方各執一詞,各有各的道理,其餘官員出於自己的考慮,也紛紛加入戰團,爭吵起來。
見到這樣的場景,盧植不禁皺起了花白的濃眉,而劉備卻是面色如常,悠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衆人口沫橫飛。
這一場爭吵從早上吵到中午,仍然沒有半點要停止的趨勢,裴元紹在門口晃悠了好幾次,都嚇得不敢進來。
“元紹,什麼事?”等到裴元紹第三次探頭探腦地往屋裡看的時候,劉備終於注意到他,揚聲問道。
“啓稟老——使君,飯菜都已經備齊,請諸位前去用餐。”裴元紹陪着笑,戰戰兢兢地答道。
“我們這就過去。”劉備笑了笑,然後掃視一圈,“先吃飯,吃完繼續吵?”
“好!”衆人正覺得口乾舌燥,腹中飢餓難忍,腦袋裡面也是一團亂麻,需要休息休息,梳理思緒,便齊齊點頭,起身向外走去。
爭論歸爭論,交情歸交情,到了飯桌之上,這些剛剛還臉紅脖子粗的傢伙又變得無比融洽,紛紛以茶代酒,喝了個飽。
“下午就別坐一起吵架了,去書院,那邊空房子多。”見衆人茶足飯飽,劉備腦袋裡面又冒出個新點子,“給你們三天時間,各自做一份計劃出來,記住,我要的是整個幽州的計劃,必須把方方面面都涵蓋到。”
三天時間,做一份計劃。
這些人不論文武,都是才智之士,聽了劉備說出的話後,他們敏銳地意識到,這三天時間,或許就要決定整個勢力未來三年的走向。
“好得很,比比真本事。”張煥興奮地攥緊了拳頭,轉身就往書院的方向跑去,“抓緊時間跟我走。”
呼啦一聲,跑掉一半人。
沮授卻是滿臉苦笑,對自己這邊衆人說道:“沮某對幽州不甚瞭解,還要多多仰仗諸位。”
“好說。”關羽朗聲笑道:“說起本事,我們就未必比張子元差了。”
轉眼之間,原本人聲嘈雜的飯廳小院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盧植看看另一邊懶洋洋坐着的簡雍,皺起眉頭問道:“憲和,你怎麼不去?”
“回先生的話,搞情報要的就是心無旁騖,不能夾雜太多自己的想法,我不攙和他們之間的爭論,只聽玄德的吩咐。”簡雍臉不紅心不跳,爲自己的偷懶行爲找了個藉口。
“果然是忠貞不二的好兄弟。”劉備感慨地讚歎起來,“去,把今年歸檔收納的情報都拿到書院去,供他們參考用。”
簡雍一下子驚住了,他手下的情報系統極其給力,每個月都能送回來大量情報,上至州郡動態,下至百姓傳言,幾乎是事無鉅細,全部收集。
除了那些最爲重要,標識爲特等的情報被鎖在劉備書房,其他的情報全都被放置在簡雍自己的公署裡,光是今年,就裝了滿滿三大箱。
好容易才分門別類地整理好,這就要全部拿去給別人翻閱,到時候重新歸檔,還是得勞累他簡先生自己。
“全、全都送過去?”簡雍嚥了一口口水,結結巴巴地問道。
“沒錯,情報越詳盡、資料越齊全,子遠和公與他們對天下大勢就越瞭解,做出的計劃就越周到。”劉備正色說道:“這些情報極其重要,務必由你親自送去,不得泄露,切記切記。”
“我一個人搬不動。”簡雍耷拉着肩膀,悶聲悶氣地說道。
“我讓元紹幫你。”劉備早有預料,笑呵呵地說道。
裴元紹那個混小子去了趟遼東,也不知道被老丈人給餵了什麼,短短十幾天時間就圓了三圈,也是該動彈動彈了。
“我不會駕車。”簡雍腦袋也耷拉下來了。
“有元紹幫忙呢。”劉備還是笑呵呵的。
“劉玄德,算你狠。”簡雍站起身來,哀怨地看了劉備一眼,再看看花白鬍須一抖一抖,快要憋不住笑的盧植,長嘆一聲,轉身走出了小廳。
直到走出老遠,簡雍還能聽到身後傳來的爽朗笑聲。
“玄德,你是什麼想法?”盧植笑了一陣,忽然開口問道。
劉備搖了搖頭,“沒想法,聽他們各抒己見,雙方都說了那麼多,我的腦袋也是一團亂麻。”
若是一般的事情,劉備大可以獨斷專行,但如今他們商議的是關係到幽州未來幾年的大方向,甚至會影響到爭奪天下的進程。
不得不慎重。
盧植見劉備還在猶豫不決,便放緩語氣,勸說起來,“不要太過緊張,如今真正明白自己要走什麼路,該怎麼走的,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人還在剛剛起步,我們有充足的時間。”
“可是——”劉備欲言又止,他總不能告訴盧植,在不久之後,以荀諶爲首的遊說團就會說服韓馥,將冀州拱手讓給袁紹了吧?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誰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