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左慈等人來說,他們心中的震驚絲毫不比劉備的小。
琉璃那種外界奉爲瑰寶的東西,在這裡像是不值錢的玩意一樣,居然做成了水杯。
還有衆人手裡捧着的餐具也不一般,盤子是青瓷質地,邊上被做成荷葉的形狀,而他們吃飯用的飯碗,則是通體無瑕,光滑細膩的白瓷製成。
吃完飯後,左慈將白瓷飯碗擺放在青瓷盤子上,就像是荷葉襯托着荷花一般,匠心獨具,令人讚歎不已。
其他人只是以審美的目光來欣賞,而葛玄就不一樣了,他左右看看,找不到合適的東西,索性伸長舌頭把油膩的飯碗舔了一遍,然後用衣袖將其擦拭乾淨,舉在面前觀察起來,絲毫不顧忌旁人的驚異目光。
過了一陣,葛玄才搖着頭感嘆道:“劉使君當真是富甲天下,價值千金的東西,卻被用來盛飯裝菜。”
見衆人都有些不解,葛玄眼中顯露出一絲驕傲,對他們講解起來。
白瓷就是釉料中沒有顏色,生胚掛釉燒製而成,工藝上沒什麼複雜的,製作的難點在於釉料。
“一般的瓷土和釉料燒製出來之後都是青色,只有深淺不同的區別,我們所知道的白瓷,不過是白中泛黃、白中返青的程度淺一些,算不得真正的白瓷。”葛玄侃侃而談,說道興起,右手舉起了飯碗,對同伴們炫耀一般地說道:“而這個瓷碗通體潔白、如玉似脂,根本不是你們見過的那種假白瓷。”
衆人聽他說得煞有其事,便也不顧其他,用了各種手段將自己的飯碗擦拭乾淨,然後仔細一看,果然和葛玄說得一模一樣。
“孝先(葛洪的字)倒是見識淵博。”劉備也微微點頭,帶着笑意說道。
葛洪矜持地笑笑,不再多說什麼。
比起其他同行,他的出身要高貴許多,是下邳僮侯葛艾後人,祖父葛矩當過安平太守、黃門侍郎,從祖父葛彌是豫章太守,父親葛焉則先後擔任州中主簿、山陰令、散騎常侍等職位,可以說是兩千石世家。
生在這樣的家族之中,葛玄的見識自然不是常人可比,若不是沉迷於修道學經,採藥煉丹,他現在應該也能混個一官半職,跟着某位大佬打天下了。
“飯吃完了,咱們也該談談正事了。”劉備站起身來,朝着最近一間屋子走去,衆人已經徹底被他顯露出來的財力和技術水平鎮住,不由得收起了往日裡特意端着的架勢,屏息靜氣,乖乖跟着進了屋,各自坐下。
見這些方士們坐得端端正正,像是來上課的小學生一樣,劉備心中暗笑,但表面上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我和你們年紀相仿,大家可以隨意點,不必太過拘謹。”
“尊卑有別,主賓有分,我等豈能太過散漫?”左慈笑得像個普通士子,完全不像是修道之人。
他們這些人,平日裡除了學道煉丹,還有兩門必修課程,一門是口(忽)才(悠),另一門則是察言觀色。
左慈現在也就三十來歲,本領尚未大成,也還沒有培養出仙風道骨的氣質,但他看人的本領已經很不錯了。
通過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客舍中的各種佈置,左慈很明顯地意識到了,這位幽州牧請自己這些方士過來,並不是爲了謀求什麼強身健體,或是長生不老的法子。
之前劉備把自己的丹藥扔給狗吃,還訓斥了那名小廝,左慈可是看在眼裡,聽在耳中的。
劉備呵呵一笑,“那我們就說正事吧,我這次請各位來,不是求丹藥、求法門、求長生,而是想集合大家的才智,弄些真正有意思的東西出來。”
衆方士差點笑了,這世上難道還有什麼事是比煉丹長生更有意思的?
左慈卻沒有笑,他從劉備的話語中似乎能聽出來,這個人是認真的。
見到方士們不以爲然的輕笑,劉備倒也不生氣,而是繼續說道:“你們玩的那些太粗淺,沒有半點難度,就像螞蟻一樣,整天忙忙碌碌地在同一個地方兜圈子,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或者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有什麼意思?”
這一記無差別地圖炮下來,衆人就都笑不出來了,他們看着劉備,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思很明顯:你說我們不行,你倒是會嗎?
“使君言之鑿鑿,說我等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恕我直言,難道使君研讀過我等的典籍,懂得這服氣煉丹,奪天地造化之法?”一名方士不服氣地反問道。
劉備居然還真的大言不慚地點了點頭,“略懂。”
你這個略懂是什麼意思啊?
爲什麼口中說出的話還有點謙虛的意思,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是寫滿了我很厲害這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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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在一處空曠的院子裡,劉備和方士們展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比試,除了比賽雙方之外,還有以盧植鄭玄爲首的一羣觀衆朋友。
“千里迢迢帶了幾個丹爐丹鼎來幽州,你們還真是貪財啊。”劉備滿身悠閒,來到對手那邊敲了敲青銅製成的沉重丹爐,“還挺厚的,煉了做銅錢也是一大筆錢。”
那邊要出戰的方士穿戴得整整齊齊,正跪捧藥爐禱告呢,見到劉備如此褻瀆的行爲,鼻子都差點給氣歪了,“使君還請自重。”
“哦哦,行,不打擾你了。”劉備轉回自己那邊,他這邊的設備則是陶瓷製成,集爐竈和坩堝爲一體的玩意,上面則是嚴絲合縫的半球形蓋子,頂上還伸出個長長的管子,接到旁邊浸在涼水中的鐵皮罐子裡,令人嘖嘖稱奇的是,鐵皮罐子又有一根管子伸出來,插在更旁邊的黑色瓷盆裡,盆子裡面還是半盆水。
這畫風完全不一樣嘛。
相比起對手那極具儀式感的出場式,正兒八經的叩頭禱告,劉備懶懶散散檢查器材的模樣,怎麼看都像是個貨真價實的騙子。
等對手搞完出場儀式,劉備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他下巴一擡,裴元紹就拎着個厚實的羊皮口袋過來,往陶瓷容器裡倒了好些硃砂。
觀戰的左慈和葛洪差點當場暈過去,那些硃砂估摸着得有三四斤,誰xx見過一次煉這麼多硃砂的,你是來做飯的嗎?
觀衆們也都愣住了,劉備更是大張着嘴,瞪着眼睛罵道:“放這麼多,你是想自己吃嗎?”
在衆人的嗤笑聲中,劉備臊眉耷眼地一勺一勺把硃砂又舀出來,直到剩下了半斤左右才停手,沒辦法,爐子太重,下面的加熱室又擺好了焦炭,動是動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