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南下,又是找你敘舊,又是送衣寫信,就爲了攻打青州的時候,確保東海糜家的安危?”陳珪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裘皮大衣,輕聲嗤笑起來,這件大衣外層是金黃色的毛皮,上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橢圓形斑點,據說是來自長白山裡的金錢豹,既美觀又充滿了美好的寓意,令老人家十分滿意,“這劉玄德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
陳登只是微微笑着,並不想反駁老父。
他之前在朐縣待了幾天,每天都和一羣志趣相投的夥伴喝酒聊天,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愜意,劉備更是好幾次說到,這一次除了準備調動部隊參與青州戰事,更多的目的還是衝着自己這個朋友來的。
這些話若是換了別人來說,陳登絕對不信。
見陳登不說話,陳珪也不以爲意,只是自顧自地輕輕搖晃着躺椅,享受着這份愜意。
過了半天,老家主纔再度開口,這一次,則是聊起了千里之外的事情,“元龍,在你看來,袁公路與曹孟德之爭,哪方會獲勝?”
“以大人之見呢?”陳登並未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南陽乃是富庶之地,人口稠密,袁公路這幾年來韜光隱晦,廣納賢才,實力不可小覷;反觀曹孟德,根基不穩,出身不好,和兗州士人終究走不到一起,肯定是要起矛盾的。”陳珪如數家珍一般,給雙方各自下了個定語,“再加上陶恭祖從背後出手,只怕曹孟德又要遭殃。”
陳登點點頭,低聲答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衆所周知,曹操被鮑信等人迎至兗州還不到一年,初期還遭遇過幾次傷筋動骨的失敗,連鮑信都戰死沙場,花了半年時間才勉強擊敗了流竄而來的青州黃巾。
這種實力,應該是沒辦法和袁術抗衡的。
“那劉玄德呢,他有沒有說起過這件事?”陳珪不緊不慢地問道。
“劉玄德的看法卻不一樣。”想起劉備之前的話語,陳登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他說袁公路誌大才疏、有眼無珠,麾下皆是庸碌無能之輩,文不能興國、武不能安邦,根本不是曹孟德的對手。”
“好大的口氣。”陳珪不屑地哼了一聲,心中有些不悅,“汝南袁氏出來的俊才,就被他說得一無是處。”
陳登再次苦笑起來,“劉玄德還說了,什麼四世三公都不過是冢中枯骨,在這大爭之世沒有半點用處。”
陳珪霍然起身,深深吸了幾口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看來倒是老夫小覷了他。”
******
“看來倒是老夫小覷了他!”看着不遠處正在揮毫疾書的諸葛亮,以及一大羣失魂落魄的弟子,鄭玄老先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壓低聲音說道。
“之前我說他是百年難遇的天縱奇才,先生還不相信,現在呢?”劉備同樣壓低聲音,得意洋洋地問道。
鄭玄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考卷,砸吧砸吧嘴,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劉備這一次撿到寶了。
之前劉備帶着諸葛亮第一次來到幽州書院,說是要借閱算學書籍的時候,包括鄭玄、孫乾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爲他小題大做了。
十來歲的毛孩子,據說只是在船上學了幾天算學而已,這種基礎,隨便從蒙學裡面找基本初等教材就能滿足了,需要專門跑到書院來借書嗎?
那些高深的東西,就是研究了好幾年算學的學子都未必能看懂,這個徐州小毛孩怕是連字和符號都認不全吧。
但劉備拍着胸脯,非要說這孩子沒問題,礙於劉備的面子,書院內部還是對諸葛亮敞開了大門,任由他和諸葛瑾住在書院,每天前來借閱各種書籍。
可是半個月時間不到,諸葛亮就說自己都看完了,並且都學會了,希望離開書院,去找劉備學習其他知識,於是書院上下都惱了。
數百人花了幾年時間,辛辛苦苦總結出了的算學知識,編纂出來的算學書籍,你這十天時間就全學會了?
以爲我們會相信這種鬼話嗎?
當劉備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書院的時候,諸葛亮正被一大羣義憤填膺的學子圍着提問,忠厚老實的諸葛瑾則是在旁邊手足無措站着,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很快,很多學子們發現,自己提出的基礎問題都被諸葛亮毫不費力地回答出來了。
然後,一些學子們發現,即便是入學一兩年之後才能接觸到的問題,諸葛亮也能答上來。
最後,幾名資格頗老,平日裡都能給新學子們講課的鄭玄弟子上陣,還是難不住諸葛亮。
見到這幅場景,劉備心裡有了底,在他的提議下,鄭玄老先生親自出了幾道題,對諸葛亮進行考校。
眼看一道道艱深無比的難題都被諸葛亮破解,鄭玄一發狠,把自己和幾位核心弟子正在研究,尚未得出結果的問題搬了出來。
結果諸葛亮奮筆疾書,一張張白紙很快就佈滿了字跡,幾位核心弟子站在他身後,不知不覺就張大了嘴巴,滿臉見了鬼的表情。
他們看見,諸葛亮推演的進度,已經追上了他們花費許多時日才達到的程度。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看了自己弟子再次送過來的紙張,以及上面的推演過程,鄭玄苦澀地搖了搖頭。
“可惜什麼,明明沒錯啊。”劉備伸過頭去掃了兩眼,心中也有些驚訝,這是一道函數題,在初等數學中算是相當困難的問題了,就是放到後世高考,也能值個選擇題的分數了。
想不到幽州書院羣策羣力,居然已經把數學這個學科推進到了如此程度。
鄭玄有些難堪地說道:“老夫本來想的是,只要這諸葛亮能夠答出兩道題,便將他收爲弟子光大門楣,可如今,唉——”
劉備噗哧一聲笑出聲來,鬧了半天鄭玄是想收徒,結果發現人家比自己厲害,於是尷尬了。
“此子之才,老夫生平未見,絕不可荒廢了。”鄭玄想了想,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玄德,把他留在書院如何?老夫願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絕不藏私。”
“這得看他自己的意思。”劉備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諸葛瑾,“那是他的兄長,雖然看上去木訥了一些,但也博覽羣書、爲人寬厚,先生不妨將其收爲入室弟子。”
鄭玄眯起眼,仔細打量了一番,“看上去確實是個好苗子,可是這臉怎麼那麼長?”
“先生就說收不收吧。”劉備不樂意了,尋思着你也不看看書院裡這羣學子,歪瓜裂棗也不在少數,憑什麼嫌棄臉長的?
“收,爲什麼不收?”鄭玄點點頭,又把目光轉向了衆人簇擁之中的諸葛亮,“只要能留下那個小傢伙,別說一個兄長,就是十個、百個,老夫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