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樣圍而不攻,光用投石機轟城頭?”
兩天過後,幽州軍衆將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紛紛來到關羽帳中求戰。
這個說給我兩千人馬,管叫將軍今晚便可安坐城中受降。
那個說俺只帶本部兵士前去,天亮之前就把袁紹狗頭獻於將軍桌前。
但他們的請求無一例外,都被關羽拒絕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些打仗不行,只會擺弄木頭和石頭的傢伙們操作着投石機,不緊不慢地朝城裡扔幾塊石彈。
難道關將軍是覺得自己這些弟兄們還不如石頭好使?
周倉懷着這樣的疑問,再次找到大帳之中求戰,讓他沒想到的是,關羽聽了之後,竟然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投石機可以打到六百步之外的敵人,你行嗎?要是能做到這種程度,以後打仗就是你周倉說了算,哪怕是說自己單槍匹馬就能殺進城中,本將也昧着良心幫你吹上一吹。”
就這麼一番話,把周倉堵得啞口無言,只能灰溜溜地轉回自己的軍營唉聲嘆氣。
六百步那是什麼概念?
漢軍以強弓硬弩見長,弓弩射程獨步天下,但即使是軍中重器,令胡人聞風喪膽的大黃弩,極限射程也只能達到三四百步。
他周倉就是豁出這條命不要,也做不到這種程度啊。
還是老老實實待着吧。
“明知道這是平定河北的最後一戰,卻撈不到立功的機會,將士們心有不甘也是難免。”每天看着求戰,被拒的戲碼一次次上演,沮授只覺得好笑,但他完全理解這些將士們的心情。
對面就是冀州治所鄴城,城中就是冀州牧袁紹,面對這種功勞,誰能不動心呢?
“有他們立功的機會,但不是現在。”關羽淡淡地說道:“明知此戰必勝,卻焦躁得連幾天時間都不願意等,恨不得馬上殺進城中,這種鬥志要不得。”
“是啊,鄴城已經是孤城一座,落入我軍之手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區別。”沮授笑道:“只是肉在嘴邊,誰都忍不住想吃上一口。”
關羽搖了搖頭,“沒必要。”
勝券在握,沒必要把已經喪失鬥志的敵人逼入絕境,己方將士也沒必要在這種戰場上顯示忠誠和武勇。
他精心挑選、訓練出來的精兵良將,是用來幫助兄長平定天下的,平定河北並不是這些人的終點,他們還將奔赴河洛、荊襄、關中、江淮乃至於更遠的地方,剷除趁亂而起的賊子,還時間一個朗朗晴空。
在任何沒必要的地方發生傷亡,都是毫無價值的。
“話說回來,雲長,我看過幽州軍所有徵戰記錄,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沮授興致勃勃地說起了自己的發現,“你雖然是軍中公認的第一猛將,卻極少與對手進行野戰,反而喜歡穩紮穩打步步爲營,這是怎麼一回事?”
“踏入戰場之前,我就知道肯定能獲勝,爲什麼還要逞匹夫之勇,跟敵人進行不必要的野戰呢?”關羽說道:“身爲一軍之將,只有在不得不爲的情況下,才能把辛苦訓練出來的將士們置於與敵人短兵相接、生死相搏的險境,如果是爲了彰顯自己的武勇而做這種事,縱使能強得一時,也終究難逃覆滅的下場。”
“未戰而先知勝,是不是太託大了點?”先爲兩郡太守、後爲監軍,沮授在這場徹底擊敗袁紹勢力的戰爭中居功至偉,如今眼見勝利在望,他的心情一片大好,談笑之間也沒了往日裡的嚴肅,彷彿此時並不是在兩軍陣前,而是在飲酒作樂的宴席上一般。
“絕無託大之意,只是實話實說,我自從追隨兄長以來,十年勞苦,不敢有半日安歇,與一衆肝膽相照的弟兄們付出了無數心血,纔有今日的鼎盛局面,其他諸侯根基太淺、眼界不足,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說到這裡,關羽有些自得地笑了笑,“一步遲,步步遲,行軍打仗是如此、理政治民更是如此。”
沮授微微頷首,對關羽這番話表示贊同。
放眼當今天下,能夠割據一方的諸侯,基本都是在靈帝駕崩、關東羣雄討伐董卓的時候起家,相比起征討黃巾後就紮根遼東,將整個幽州納入治下的劉備,足足晚了六年。
六年時間對於人生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但如果考慮到董卓討伐戰距今只有三年多時間,就會明白,劉備的發展時間,足足是旁人的三倍不止。
別人在安撫百姓積蓄人口,平定此起彼伏的民變的時候,劉備已經擁有了二百多萬安居樂業、爲他提供稅收和勞力的人口;
別人在囊中羞澀,不得不討好世家豪強,用政治利益換取他們支持的時候,劉備已經整合了一個州的實力,成爲天下最大的富豪;
別人在徵募流民從軍,在戰爭中獲取經驗的時候,劉備已經平定周邊胡族,錘鍊出了幾萬精兵,培養出了一批良將;
別人在用雜七雜八的裝備來武裝士卒,到處搜刮朝廷遺留下來的武庫的時候,劉備已經讓麾下將士用上了超越以往的先進兵器;
別人的士卒食不果腹,需要依靠戰場上和戰場下劫掠才能讓自己活下去,劉備麾下每一名將士的揹包裡都有足夠支撐七天的乾糧。
幽州軍從兵力、裝備、給養、士氣等各方面都要優於任何敵人,這樣想一想,關羽的自信,還真是有點根據。
“換了其他人,擁有這種實力之後,肯定是征戰不休,儘早平定亂世的,劉使君卻慢條斯理,每打下一處就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去發展建設。”沮授長嘆一聲,有些擔心起自己的壽命,=了,“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或者看到天下重歸一統的那天。”
“我們也曾經問過兄長,爲何眼睜睜地看着天下四分五裂,數千萬百姓遭受戰亂之苦,但他用修房子作比,我就懂了。”關羽說道。
“修房子?”沮授好奇地問道。
“大漢天下就像一座倒塌了的木屋,若是拼拼湊湊地搭起來,倒也勉強能遮風擋雨,但仔細看看就會發現,房子的樑柱已經全部被蛀朽了,過不了多久還是要塌。”關羽回憶着當日劉備的解釋,“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們是湊合一下,把問題留給子孫去解決好,還是自己多受點累,換掉所有腐朽不堪用的部件,重新建一座好房子出來好?”
“當然是修新的好,後人若是一個不小心,被倒塌的房屋砸傷怎麼辦?”沮授不假思索便給出了自己的選擇。
關羽笑了,“我們要做的,就是多花點時間,重建一個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