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四年秋,揚州伯袁術以“代漢者當塗高”的讖緯之言爲由,宣稱袁姓出自於陳,乃是舜帝之後,以土承火,得應運之次,在壽春悍然建國,自稱天子,置公卿,祠南北郊,天下譁然。
得知這個消息後,冀州牧劉備派遣使者前去陳留太守張邈處,請求他借道出兵,共同討伐袁術,不料遭到張邈之弟,前廣陵太守張超的斷然拒絕,劉備勃然大怒,當即命監軍沮授率領數萬大軍,前往討伐僭稱天子的袁術與助紂爲虐的張邈。
沮授統步騎兩萬,從魏郡浩浩蕩蕩一路南下,先是在東郡中部的白馬津大張旗鼓,擺出一副渡河的架勢,隨後星夜疾馳,西進到上游七十里外的延津,一舉突破黃河防線,兵鋒直逼陳留北部重鎮燕縣。
張超自知兵少,無力與沮授正面相抗,只得撤回黃河防線的所有兵力,一路後退到濟水與濮水交匯處的封丘,在那裡修築壁壘,與緊追而來的沮授大軍隔河對峙。
然而張超沒有想到的是,正在他全力構建防線,準備堅守等待袁術方面支援的同時,屯駐在河內郡的劉備麾下大將關羽徵集了無數船隻,渡過黃河之後又沿着鴻溝水浩浩蕩蕩地東進,短短几天時間就逼近了陳留郡西面的門戶——浚儀。
這一下張超可是嚇得魂飛魄散。
浚儀城位於封丘南面四十里,位於陳留城西北六十里,正好卡在張超部隊和自家核心統治區之間的咽喉部位,一旦浚儀失守,張超馬上會陷入腹背受敵的絕境,下場不言而喻。
危急關頭,張超也顧不得其他了,再次率軍連夜撤退,搶在關羽主力之前抵達浚儀,同時再次向定陶前線發去急報,請求兄長張邈不要再跟曹操糾纏,火速回援陳留。
自從今年四月開始,張邈便與呂布分頭出擊,對濟陰郡展開了猛攻,並分出兵力四處襲擾,破壞曹操治下的農業生產和收穫,令曹操頭痛不已。
進入秋季之後,張邈又將戰場推進到了定陶郡,跟負責鎮守定陶城的曹軍大將曹仁打得不亦樂乎,另外一邊,呂布進逼山陽郡,在那邊對上了曹操親率的主力,戰況極爲焦灼。
然而,張邈正打得高興,壞消息卻接踵而來,令他魂飛魄散,仗也沒心情打了。
冀州牧劉備派遣使者,要求張邈與曹操停戰,合兵共擊僭稱天子的袁術,被張超拒絕;
冀州牧劉備派出大軍南下,對陳留郡展開了迅猛的攻勢,短短十幾天時間就接連突破了黃河與濮水,將戰線推到了陳留郡城六十里外的浚儀。
看着疲累不堪、面如土色的信使,再看看手中字跡潦草,顯然是慌亂之中寫就的急報,張邈感覺自己的雙手也在微微地顫抖,心中又是慌亂又是氣惱。
這劉備前腳派出使者,後腳就派出大軍,顯然是蓄謀已久,想要對自己動手。
可是孟高爲什麼沒有拖一拖,或者是跟劉備展開談判呢?
張邈跟袁紹從朋友變成死敵,又跟曹操從朋友變成死敵,已經把所謂的情義看得透透的。
什麼情義?
都是利益!
所以當曾經圖謀陳留,並跟自己激戰過好幾場,被驅趕到揚州苟延殘喘,無意間闖出一片新天地的袁術袁公路向自己伸出援手,希望三方結盟,共同對付曹操的時候,張邈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
只要能幫張邈穩住局面,在狂怒的曹操對面支撐下去,就都是他的朋友。
可是話說回來,如果劉備能提供不亞於袁術的支援力度,同時提供庇護,張邈也不介意放棄袁術這個盟友,投奔到劉備麾下。
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在這個年頭,這個世道,這樣的舉動是很正常的,大家是都這樣做的。
盟友死全家,總好過自己死全家,對不對?
“孟高啊孟高,我把陳留託付給你,你爲什麼就不能機靈一點呢?”軍帳之中,張邈反覆踱步,口中不住地念叨着類似的話語。
他不知道的是,張超也讓麾下吏員打探過崔琰的口風,可是那個剛直到一根筋的君子壓根就沒搭茬。
不管怎麼說,眼下軍情緊急,搞不好在信使前來定陶的途中,浚儀甚至陳留就已經遭遇猛攻,隨時有淪陷的危險呢。
還是先跑吧。
至於定陶解圍之後,曹仁回師東進支援曹操,呂布孤軍奮戰會落得什麼下場,張邈也管不了了。
還是那句話,盟友死,總好過自己死。
於是張邈召集麾下將校,讓他們做好撤軍的準備,同時派出斥候,收攏散佈在外,襲擾各地農田的小股部隊。
八月二十,陳留太守張邈自定陶撤軍,沿濟水向西而行,意圖回援本郡。
然而,這一次撤軍,卻成了張邈人生中的最後一次軍事行動。
由於信息傳達不暢,張邈不知道東邊的戰場早已發生了鉅變,早在五天之前,曹操就已經在山陽郡的東緡附近大敗呂布,令其倉皇南逃,隨後便命夏侯淵率領全部騎兵精銳馳援定陶。
夏侯淵性急如火,行軍速度是出了名的快速,軍中素有“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話語流傳,就在張邈撤軍的當夜,夏侯淵就已經趕到了定陶城外,藉着月色對正在離開的敵軍展開了猛攻。
聽到劇烈的廝殺聲後,曹仁也果斷出擊,親自率領五百名壯士追殺而去,於是,原定的撤離變成了一場混戰,很快又變成了一場潰敗。
太陽升起又落下,見證了一場瘋狂的追逐戰,當它再一次升起的時候,這場追逐戰終於落下了帷幕。
“好賊子,居然還逃了整整一天一夜。”看着披頭散髮,被五花大綁押到自己面前的張邈,好幾天沒有得到充足歇息,整個人已經累得有些脫相的夏侯淵不禁怒罵出聲,拔刀作勢要砍,卻被曹仁給攔住了。
“要殺就殺,還惺惺作態什麼?”張邈瞪着曹仁,嘶聲吼叫起來。
“張孟卓,你的背叛,讓我們時至今日都緩不過氣來,我真是恨不得吃你的肉,扒你的皮。”曹仁冷冷地對視過去,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是不殺你,而是不能讓你死得這麼便宜,懂嗎?”
“押入囚車,送到主公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