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大梁水的水位已經下降,可以渡河了。”拔奇滿面喜色地來到王帳之內,向伯固彙報起來。
伯固欣慰地看着拔奇,眼中彷彿看到了自己三十年前的樣子,自從昨天被伯固吼了幾句,拔奇彷彿被醍醐灌頂,整整一天都巡視在整個軍營之中,用自己旺盛的鬥志和鼓勵的話語讓陷入困境的高句麗人重新拾起信心。
此時的拔奇絲毫不像平日裡那個養尊處優的王子,反倒像一名久經戰陣的將軍,雖然風塵滿面,但是兩眼炯炯有神,話語之間也平添了許多沉穩的氣質。
“傳令下去,先讓生病的將士們上船過河。”伯固裹着厚實的虎皮睡了一天,身體也緩得差不多了,他神情略顯疲憊,但深深吸了幾口氣之後,那個縱橫在長白山的伯固似乎又回來了。
拔奇一愣,隨即關切地壓低聲音說道:“父親,還是請你先渡河,孩兒願意斷後。”
“傻兒子,如今滿地泥濘,漢人是沒辦法追擊的,本王先渡河和後渡河都沒什麼危險。先讓生病的將士們渡河,他們以後會念着你的恩情,懂嗎?”自從伊意模死亡,拔奇就成了伯固唯一的骨血,沒了兩個兒子爭奪王位的煩惱之後,伯固也開始不遺餘力地給拔奇鋪路。
拔奇眼中流露出感動的神色,他兄弟二人自由喪母,一直被舅舅家養大,伯固忙於統一高句麗各部而奮鬥了數十年,對兩個兒子基本沒怎麼關心,所以父子感情也相當淡薄,如今弟弟伊意模去世,伯固反而對他親近起來,這讓拔奇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
隨着一聲令下,高句麗大營開始忙碌起來,早已歸心似箭的高句麗人紛紛收拾着自己的隨身物品,等待渡河的那一刻。聽到拔奇大王子命令讓生病的士卒先行坐船渡河,許多人都激動得流下熱淚,口中不停地稱頌着伯固大王和拔奇的恩德。
“這就是操縱人心啊。”拔奇佇立在河岸邊,看着那些已經開始發燒,意識有些模糊的士卒們在上船之前鄭重地轉過身來,向自己先重重磕頭才肯蹣跚地走上渡船,他開始心潮澎湃起來。
他只是遵照父親的指示,小小地調動了一下渡河的順序而已,士卒們就感恩戴德了,連呼萬歲了。
非但那些先行上船的士卒們千恩萬謝,連病情不是很重,咳嗽和噴嚏不斷的,被安排在之後渡河的高句麗勇士們看向拔奇的眼神也充滿了善意和崇敬,時至今日,拔奇才真正體會到權力和地位的好處。
上位者博取人心,從來都是如此簡單並且有效。
高句麗人來的時候在對岸搶了不少船隻,並且扣留了所有的船伕,然而就在前幾天,趁着暴雨吸引了高句麗人的注意力,不甘心被他們奴役的船伕們紛紛逃離了,並且解開了岸邊所有的船隻。
託這些船伕的福,高句麗人如今剩下了十幾條中等體型的木船,每一次只能承載二三百人渡河。
隨着一陣喧鬧,人羣從中間分開,伯固和自己的貼身護衛們緩緩走來。
拔奇連忙迎了上去,“啓稟大王,船隻數量不夠,恐怕晝夜不停也要兩三天才能讓全軍渡河,還請大王先行上船。”
“不妨事,這些勇士們爲我高句麗拋頭顱灑熱血,如今他們生了病,理應走在前面。”伯固看着河岸邊的人羣被拔奇整頓得井井有條,滿意地點了點頭,但他仍然無比堅定地拒絕了拔奇的建議。
只聽噗通一聲,一名高句麗大臣不顧地上泥濘,就地跪了下來,流着眼淚對伯固說道:“大王萬金之軀,怎能爲我等殿後,請大王先渡河!”
這位大臣說罷就跪在地下磕頭不止,隨着他的聲聲哀求,岸邊其他高句麗人也有樣學樣,紛紛向伯固跪了下來,齊聲高呼道:“請大王先渡河。”
伯固看着跪倒了一片的人羣,終於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你們這是要陷本王於不義啊。”
“你們幾個,扶大王上船,快!”看着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的侍衛們,拔奇終於忍不住下了命令,這些蠢貨居然光顧着感動,連大王話裡的意思都聽不懂,怪不得只能當個侍衛。
得到命令的侍衛們這才如夢初醒,連忙七手八腳地攙扶起伯固,朝着最大的那艘船快步走去,伯固假模假樣地掙扎了幾下,便由着侍衛們將自己擡上了船,臨了還將腦袋伸出船舷囑咐起來,“拔奇,一定要將全軍都安全帶回國內城。”
“請大王放心。”拔奇頓首答道。
數裡之外,關羽站在城頭,遙遙望着忙成一團的高句麗大營,心中若有所思。
“是不是不甘心就這麼放走敵軍?”張煥吸溜着鼻涕來到關羽身邊。
關羽的手指輕輕敲打着還沒幹透的城垛,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甘心又能如何?你看看城外全是淤泥,可能河岸邊好一點,但咱們手裡也沒有足夠作戰的人手,那些士卒們還都病着呢,不能勉強作戰。”
張煥也嘆了口氣,城外的土地經過一場暴雨和接下來兩天的濛濛小雨,已經被浸泡得鬆軟不堪,人踩下去就難以拔出腳來,在這種環境下展開追殺,那不是去殺人的,而是折磨自己。
“報告二位將軍,太守回來了!”就在二人眼睜睜看着高句麗人渡河的時候,一名士卒從遠處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喘着粗氣向關羽彙報。
“什麼?太守回來了,在哪呢?”關羽精神一振。
這名士卒雙手扶膝,又喘息了片刻才伸手向南邊一指,“我們遠遠看見了漢軍旗幟,估計這會已經到南邊城門了。”
“嘿!玄德這個滑頭,仗也打完了,他也回來了,真是趕得巧。”張煥口中埋怨着姍姍來遲的劉備,但臉上滿是喜色,他一邊還在繼續嘟囔着,一邊跟着關羽快步走下城頭,向南門大步走去。
此時劉備一行人已經進了城門,暴雨沖刷的痕跡讓劉備等人咋舌不已。
“咱們在南邊也沒遇見這麼大的雨啊,嘖嘖嘖,連城裡都全是積水啊。”劉備伸着腦袋左顧右盼,滿地的泥窪讓他走路深一腳淺一腳,差點扭斷了腰。
正在他嘴裡叨叨個不停的時候,遠處幾條人影不顧溼滑的地面大步跑了過來,爲首的正是關羽和張煥。
“大哥你回來的正好,高句麗人想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