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雒陽城內,隨着大批原本屬於宦官集團的大戶被抓捕抄家,空出了不少豪宅院落,很多人都以爲天子會將其賜給此次的功臣,不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天子居然讓城門校尉帶兵封了這些房子,而那些奴僕婢女也全部釋放爲平民,讓人大爲意外。
司隸地區,北軍五營的推進速度極快,而公孫瓚和公孫度這兩位出身遼東的年輕將軍更是領着羽林左右騎一路高歌猛進,將那些帶着私兵棄家而走試圖組建聯軍的豪強一一擊潰於半路,交由身後跟進的北軍五營清剿,自己則是繼續兇猛追擊着帶着一部分長水騎兵倉惶奔逃的侯覽和項讓等人。
司隸與袞州的交界處,被公孫瓚和公孫度如同獵鷹攆兔般追逐了近半個月的侯覽和項讓隊伍從一開始最多的兩千人已經銳減到不足千人,尤其是當他們和管霸,蘇康隊伍匯合時,那個騎着白馬的羽林右騎將軍公孫瓚閃電般地全軍突擊,一下子打掉了他們五百人,管霸和蘇康更是被其當陣力斬,最後被洶涌而過的騎兵鐵潮踏成了齏粉。
侯覽和項讓的隊伍此時已經接近崩潰,士氣低落到了極點,羽林左右騎的騎兵完全不負他們帝國最精銳之稱,幾次交戰讓這支成分複雜的隊伍完全喪失了抵抗的勇氣,一些中下級軍官和豪強已經有了叛變的心思,他們要面對的是天子和整個帝國的精銳軍團,還有地方上的衛戍部隊,一旦進入袞州,忠於天子的地方官吏會加入到對他們的討伐中來,而那些農夫出身的郡國兵也會渴望着砍掉他們的腦袋以建立軍功來換取天子的賞賜。
似乎感覺到隊伍中的異樣氣氛,侯覽和項讓不敢再讓心腹斬殺士卒,以免激起兵變,此時兩人已經沒有了其他心思,尤其是項讓,他覺得與其被這些手下人割了腦袋去請賞,還不如主動投降,反正若是論罪的話,曹節王甫他們纔是元兇,自己頂多算是個幫兇,至於侯覽那就不關他的事了,想到這裡他猛地拔出了佩劍一把擱在了侯覽脖子上,不過片刻,這支軍心潰散的隊伍就被他掌握了起來,接着派出了信使向距離已經不遠的羽林左右騎送去了降書。
“你以爲天子會放了你?”看着大勢已去,侯覽惡狠狠地瞪着項讓道,不過項讓倒是不以爲意。
“天子會不會饒了我,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造的孽比你少多了,就算我死,至少也比你死得舒服些。”項讓陰惻惻地說道,手中的劍在侯覽臉上劃了下,“我最多就是判個斬刑,可比千刀萬剮,車裂什麼的痛快得多,再說我還不一定死呢?”
看着大笑的項讓,侯覽罵不出來,他想起了帝國律法中那些可怕的刑罰,然後發瘋般撞向了項讓的劍鋒,駭得項讓連忙撤劍,朝四周撲上按住侯覽的心腹道,“別傷着他,咱們能不能保命,可全在他身上。”
當望着不遠處已是黑壓壓跪倒一片的叛軍時,公孫瓚和公孫度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眼看要到手的功勞就這樣變成了敵人主動投降,好在兩人不是那種殺降冒功的人,只是意興索然地讓麾下士兵接管了這些投降士兵,押着他們往雒陽而回。
此時,整個司隸地區的豪強大多都被剿滅,只剩下寥寥幾處還在負隅頑抗,不過其陷落也是遲早的事情而已,長達半個多月的軍事行動至此也到達了尾聲。
伴隨着這一次的軍事行動,掌握帝國輿論,以中小地主出身爲主的士族階層配合着天子的詔令,將被誅除的宦官集團及其黨羽在天下人心中徹底打上了叛逆的烙印,而雒陽和司隸地區發生的血腥事件雖然在天子的嚴令下被封口,但是還是有一些消息傳到了各州郡的豪強耳中,讓這些平時在鄉里橫行慣了的大地主們不寒而慄,紛紛收斂起來,同時對新朝廷保持着觀望的態度。
不過讓豪強們總算放心的是,天子在隨後昭告天下的詔書中說,這一次雒陽和司隸地區被剿滅的豪強都是附冀於宦官的叛逆,才發兵討伐,至於發生的屠殺事件,王師曾試圖阻止,只是這些豪強平時行爲太過惡毒,致使民情洶涌,才釀成了身死族滅的慘禍,天子本人希望各地的士紳要引以爲戒,同時也要體恤朝廷的難處,不要受到流言的矇蔽。
天子的詔書如此誠懇,豪強們安下了心,他們還是願意忠於帝國的,至於雒陽和司隸地區的豪強們只能怪他們自己站錯了隊,平時做的事情也太過人神共憤,此時經過廷尉府的審訊,這些豪強平時的罪行被整整抄錄了一車的竹簡,可謂是罄竹難書,一些品行尚算得上端正的豪強也是極爲不恥。
四月底,王甫等一干人全部被明正典刑,在雒陽南宮外的廣場上問斬,天子沒有批准廷尉府的諸如車裂這樣的酷刑,從各地趕來的近萬人紛紛目睹了這些原本權傾朝野的宦官巨頭們頭顱落地的一刻。
孝桓皇帝末年,曾被宦官們陷害的黨人在天子廢除黨禁後,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當他們聽着監斬官旁的文吏大聲宣讀王甫等宦官的罪狀時,都是痛哭流涕,他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當年他們被不少人譏笑爲螳臂擋車,不自量力,似乎他們所付出的努力和犧牲都是徒勞的,可是今天,這些被斬落的人頭卻讓他們知道這個世上是有公理的。
隨着一顆顆的人頭落地,人羣中不斷有黨人呼喊着那些死去的同伴名字,似乎是希望他們能聽到他們的聲音,知道他們的死是值得的,能夠含笑九泉之下。
南宮的閣樓上,劉宏看着廣場上哭靈的人們,朝身旁的司馬防道,“建公,爲那些死於國難的忠烈樹碑立傳,建立廟祠的事情,你代朕監督。”正處於形成階段的士大夫階層,必須爲他們樹立正確的精神信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作爲帝國精英的士大夫階層,更應當以此爲任,那些死於外戚和宦官荼毒的士大夫和士人應該受到帝國最高形式的表彰。
“喏!”司馬防神色肅然地答道,這段日子以來,天子說得最多的便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深爲太傅等人所認同,如今已經通過太學生而漸漸爲天下熟知,相信隨着時間的推移,帝國將一洗自孝和皇帝之後的靡靡風氣。
儘管已經掌握了國政,但是劉宏卻知道這一切只是個開始而已,從孝桓皇帝末年開始惡化的帝國財政不是短期內可以轉爲良性的,除了西北的羌人叛亂,北方鮮卑等遊牧民族的再度興起和有了不穩定跡象的南匈奴都時刻威脅着帝國的邊境線,可這一切還不是最讓他擔心的。
大規模的饑荒纔是帝國即將面臨的嚴峻情勢,外戚和宦官時代貪婪兼併土地的豪強已經嚴重破壞了帝國的基石,自耕農。劉宏現在接手的帝國從表面上看還維持着富庶的局面,可是事實上財富和糧食都集中在少部分的豪強手中,帝國的倉庫中所囤積的糧食僅僅用來正在進行的對羌人的平叛戰爭就已經是捉襟見肘,支不敷出了,雖然通過從雒陽和司隸地區抄出的那些被歸入叛逆行列的豪強家產可以暫時緩解帝國的財政,但是相對於帝國超過五千萬的龐大人口來說,也只是杯水車薪而已。
“必須在今年把戰爭結束。”劉宏看向了西北方向,喃喃自語道,總計近十萬的帝國部隊正在涼州和高原上和叛亂的羌人作戰,急劇消耗着帝國國庫中的錢糧。
聽着天子冷不防冒出的話,司馬防很快反應了過來,天子是在擔心西北的戰事,不過不長於軍事的他並不能提出什麼有用的建議,帝國過去對於羌人和涼州的態度太過搖擺不定,要麼是在‘剿’和‘撫’之間猶豫,要麼就是在‘棄’和‘保’之間躑躅,涼州三輔地區如今已經開始漸漸胡化,在帝國內部甚至形成了‘涼州寡於學術。’的共識。
“讓尚書檯擬詔,朕先前徵爲侍中的賈詡,讓他去破羌將軍段熲帳下擔任軍師。”劉宏突然的詔令讓司馬防有些錯愕,他不知道這個賈詡究竟是什麼人,天子居然如此器重,不過現在破羌將軍段熲應該已經深入羌地了,想到這裡他皺了皺眉,剛打算開口提醒時,天子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竟然將從涼州三輔地區所徵辟的幾名人才全都放到破羌將軍段熲帳下聽用,同時還派出了此前統領羽林左右騎,立下大功的公孫瓚和公孫度兩人帶着羽林坐騎以天子親軍參戰,歸護羌校尉李膺節制。
“不知道年輕時候的你有幾分毒士風範!”想到被自己提前推上戰場的賈詡,劉宏低聲自語道,臉上露出了讓司馬防覺得有些奇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