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到半個時辰之前——————
在張煌等人撤離平鄉縣大概半個時辰左右,北軍長水營校尉馬竇遵照主帥盧植的判斷,率領着長水營騎兵順利地進駐了平鄉縣,收復了這座被黃巾軍佔據已久的縣城。
因爲平鄉縣是第一個收復的縣城,並且城中的百姓被黃巾軍帶走了大半,空間十分寬裕,因此,盧植理所當然地將此地選擇爲他攻略冀州黃巾賊的首個據點。
正因爲如此,馬竇對這座縣城的安全情況頗爲重視,以至於他在接管了平鄉後,並沒有率領麾下騎士們追擊遠遁的黃巾軍,而是命令他們分作各個小隊,一部分在城中巡邏,一部分在城外巡邏,查探城內是否有黃巾軍的細作留下來。順便,他也要肩負起安撫受驚百姓的職責,畢竟並非是所有的百姓都願意跟從黃巾軍遷移至曲周,作爲大漢的正規軍,北軍自然是做到對百姓秋毫無犯。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馬竇便命人往魏郡、河內傳遞消息,命負責北軍後勤糧草事宜的軍夫們,從今日起將平鄉縣作爲他們押送糧草的終點。
當然了,在忙活這一些事的時候,馬竇也沒忘記向時刻等待着他消息的越騎營發送消息。
“嗖嗖嗖——”
三支火箭朝天射出,在如此寂靜深沉的夜色中,哪怕是隔得老遠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馬竇這邊剛命人在平鄉縣內朝天射出火箭,離縣城近十里地之外的越騎營便當即有了行動。
“校尉大人,平鄉縣方向有三支火箭對天而射。想來定是長水營給我軍傳遞的消息。”
越騎營尉司馬王緕第一時刻喚醒了正在閉目養神的前者,抱拳沉聲說道。此人是越騎校尉伍孚的副手,有勇有謀深得伍孚的信任,昨日越騎營在最後關頭以張煌那寥寥二十餘人爲誘餌,誘使平鄉縣開啓城門,好使越騎營騎士趁機衝殺進城的計謀,便是出自此人的手筆。遺憾的是。黃巾軍一方的張煌與郭泰都不是傻子,配合默契、心照不宣地坑了越騎營五百騎。損失了整整兩成。
雖然說後來那近五百越騎營騎士在面臨絕境的情況下猶奮死反抗,並且還在長達小半個時辰的廝殺中換掉了黃巾軍近千的兵卒,向黃巾軍乃至天下展示了越騎營騎士的勇武,但是歸根到底。終歸是王緕的策略出了問題。因爲在尋常時候,殺近千名黃巾軍根本不需要他們越騎營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頂多數十騎而已,甚至極有可能全殲敵軍而己方不傷一兵一卒。
也難怪,畢竟越騎營是一支採用騷擾、遊擊、遠射戰術爲主的騎軍,跟長水營騎士以及屯騎營騎士的職責範圍不同。
“唔。”伍孚聞言睜開眼睛,神色冷峻地望了一眼遠方夜空中那三支依舊還在升空的火箭。
不同於伍孚那時在北軍本陣撞見張煌時的輕鬆,眼下的他,包括尉司馬王緕。以及麾下剩下的那兩千左右騎士,他們心中無不是氣憤填膺,恨不得立馬找到張煌以及他那支黃巾軍。將其碎屍萬段,以此來祭奠那所犧牲的五百越騎營騎士的在天之靈。
誠然,今夜的追擊,對於越騎營騎士而言就是一場復仇之戰,他們要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揣着此等心思與濃濃的戰意,兩千越騎營騎士在得到出擊訊號後猶如兩條游龍。在夜幕之下迅速地向遠方穿梭而去。
雖然平鄉黃巾得到了本屬於他們的四百餘匹戰馬,但是伍孚相信。只要他們緊追不捨,始終還是能追上張煌等人的,畢竟據盧植的猜測,白晝間平鄉縣內的黃巾大概有差不多三千左右,撇除那五百犧牲的越騎營騎士臨死前換死的近千黃巾軍以外,應該還會剩下兩千左右。
兩千人吶,在這等人數面前,區區四百匹戰馬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難道還能五人同乘一騎不成?
開玩笑,就算是三人同乘一騎,再優良的戰馬也難以馱着遠行,更何況是五人?
因此伍孚心中暗自判斷,那剩下的兩千左右平鄉黃巾,應該是八百人乘坐戰馬,而另外的一千兩百左右則仍舊依靠雙腿趕路。畢竟如果是兩人同乘一騎的話,只要不策馬疾奔,多少還是可以保障戰馬的腳力的,不至於將珍貴的戰馬活活累到暴斃。
可奇怪的是,伍孚這兩千越騎營騎士追趕了近半個時辰,卻絲毫沒有找尋到平鄉縣黃巾的撤退痕跡。
這讓伍孚感覺匪夷所思。
“怪了,哪能跑這麼快?”在夜幕下的荒野四下遠望,伍孚喃喃嘀咕道。
“不至於呀……”尉司馬王緕也是急地滿臉憂愁,咂咂嘴古怪說道,“就算黃巾賊二人一乘,好歹也要剩下千餘步兵吧,怎麼可能逃遠?更何況是連我軍的腳力也追趕不及。”
“唔。”伍孚聞言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旋即回顧尉司馬王緕說道,“可能是我軍將士報仇心切,纔沒有發現賊軍撤退的痕跡吧。……傳我命令,放緩戰馬速度,衆軍士注意關注腳下,看看是否有賊軍逃走時留下的腳印。……只要找到黃巾賊中的步兵,相信那八百左右騎着戰馬的步卒也不會太遠了。”他在話中並沒有稱呼那八百左右的黃巾爲騎兵,而是稱呼爲騎着戰馬的步兵,這是身爲騎士或騎將的自傲。不過細說起來,伍孚的話也沒有錯,畢竟可不是騎上戰馬就算是騎兵的,要經過馬術、槍術等長久的操練。而平鄉黃巾的那些傢伙,在伍孚看來就是一幫騎着戰馬的步兵而已。除了速度快些,馬上與馬下的實力相差並不多,甚至於。在馬背上的實力還不如在平地上。
“諾!”尉司馬王緕抱拳領命,傳遞伍孚的命令去了。
於是乎,報仇心切的越騎營只好遵從伍孚的將令,放緩了戰馬疾馳的速度,同時雙目不時地審視他們經過的地方,看看是否有黃巾賊軍遺留的腳印。
可愈發蹊蹺的是,儘管越騎營的騎士們已如此仔細。但是他們還是沒有找尋到黃巾軍撤離時的蛛絲馬跡。
“難道黃巾賊並非是走這條路?”伍孚有點看不懂了。
尉司馬王緕也是頻頻皺眉,遲疑說道。“這個方向,可是徑直通往曲周縣的呀,難不成他們知曉我等會隨後追趕,故意不撤向曲周。而選擇廣平縣?”
“不會是廣平縣!”伍孚聞言搖了搖頭,沉聲說道,“要去廣平,則必定路過鉅鹿縣,郭典暫時加入我北軍討伐之師前,他麾下原先的兵丁,皆安置在鉅鹿縣附近,黃巾賊斷然不會選擇這條路便是,否則前方有阻擋兵馬。後方又被我軍追趕,保準全軍覆沒!……我覺得那‘張白騎’斷然不至於連這種事都看不透。”
“那就奇怪了。”尉司馬王緕摸了摸下巴,皺眉說道。“不是往廣平,也不像是曲周的樣子,難不成那兩千黃巾還能插翅飛了?”
伍孚仔細思忖了一下,忽然靈機一動,反問道,“王緕。你說賊軍會不會反其道而行之,在明知我軍會尾隨追擊的情況下。迂迴繞一個大圈子撤退……唔,好像不太可能的樣子。”說到最後,連他都有些猶豫了,畢竟眼下這片土地幾乎可以說是已被他北軍所控制,區區兩千人數的黃巾賊又豈敢久處於敵方腹地。
“真是蹊蹺了,怎麼就找不到人呢?”
“再找找吧。”尉司馬王緕寬慰道,“可能先前咱們不夠仔細,叫撤退中的賊軍聽到了動靜,找了個地方躲起來了,咱們原路返回,再仔仔細細搜查一番。”
“唔……”伍孚點了點頭,深以爲然地說道,“你說的對,步兵單憑腳力斷然不可能逃得這麼遠,想必是聽到風聲躲起來了,我等再回去找找。”
商議之後,越騎營兩千騎士原路返回,沿途一寸一寸地搜查黃巾軍撤離時所留下的痕跡。
忽然,伍孚雙眉一挑,好似想到了什麼,回顧尉司馬王緕問道,“王緕,平鄉縣外五里處,是不是有一片山丘?”
“話是沒錯……”尉司馬王緕聞言疑惑問道,“可是那片山丘在北側呀,既不通向廣平也不通向曲周……”
“通往何處?”伍孚皺眉問道。
尉司馬王緕聞言從懷中摸出簡易的行軍圖,藉助朦朧月色辨認了好一會,這才肯定地回道,“通往南絲縣。”
“南絲縣……”伍孚思忖了片刻,又問道,“南絲縣是否臨近安平國?……另外我記得,安平王劉續似乎被其治下之民所虜,好不容易纔逃出來?”
“不錯。眼下安平國,據說是被太平妖師張角的弟弟張寶所佔據着……”說到這裡,尉司馬王緕面色微變,醒悟言道,“校尉大人的意思是,這股黃巾賊欲走南絲縣,然後借道安平國?”
“皆是其賊軍,何來借道一說?”伍孚撇了撇嘴,細細思忖後越發肯定地說道,“應該是走南絲沒錯了,其步兵想要不被騎兵追上,就只有走山路,可惜……”
“可惜這波賊子撞見的卻是我越騎營!”尉司馬王緕冷冷地笑道。
要知道越騎營騎士的操練中,可是包含有躍馬山澗這一項的,堂堂的遊擊輕騎軍,豈會受阻於山澗林原?
“走!”伍孚大喝一聲,臉上浮現出幾分急切。
尉司馬王緕一見連忙問道,“校尉大人且慢!……那還有八百騎馬的賊軍呢?難不成他們亦翻山越嶺同往南絲?”
“這個……”伍孚聞言愣了愣,在一番思索後斷然言道,“先往那片山丘探探究竟,相信賊衆也不至於棄同伴不顧,找到了步兵,就意味着也找到了那八百騎馬的賊軍!”
“諾!”
當即。越騎營騎士又加快速度,改變方向朝着北方而去。
不可否認伍孚與王緕猜得沒錯,那就是平鄉黃巾的那些步兵們。他們的確是朝着南絲方向而去的,甚至於爲了掩人耳目,那些黃巾軍士卒特意在出城後在僅三五里外的丘陵躲藏了好一陣子,在親眼目睹越騎營騎士呼嘯着從他們視野遠處疾馳而過之後,他們這才小心翼翼地朝北趕路。也正是因爲這樣,伍孚的越騎營竟沒有察覺到。
然而既然眼下伍孚已然意識到,相信那些黃巾軍士卒的命運多半會很悽慘了。畢竟短短一兩個時辰,是根本無法趕到南絲縣的。更別說從南絲縣借道安平國。
不可否認,伍孚作爲一位領兵校尉,對於戰況的把握還是頗爲到位的,只是稍稍晚了一些。
可不是嘛。伍孚與越騎營先前的毫無收穫,已讓身在北軍主營帥帳內的盧植產生了幾分疑慮。
畢竟據長水營接管平鄉縣後半個時辰,越騎營方面絲毫沒有派人傳遞捷報的意思,這讓盧植實在不解。
倒不是擔憂越騎營的安危,畢竟在荒野上,就算是長水營的騎士也不見得就能在越騎營受傷佔便宜,更何況是黃巾軍那一幫步兵。盧植只是納悶,爲何伍孚直到眼下還未派人來傳達捷報。
[難道大半個時辰還不足以追趕上平鄉黃巾?]
盧植暗自搖頭,要知道憑他的估計。大半個時辰足以叫伍孚一行人一路趕至鉅鹿縣。
“不對勁,不對勁……”
在帳內衆人還在安心等待捷報之時,盧植心中隱隱感覺有點不對勁。於是便對照着桌上的行軍圖仔細思索起來。
[連伍孚的越騎都沒有追上,是否意味着,平鄉黃巾並沒有走那條路?……也就是說……]
“南絲縣!”喃喃自語一句,盧植的眼中綻放幾絲精光。這位年過半百的睿智儒將,果然也憑着種種蛛絲馬跡猜到了。
[想甩開身背後的輕騎,平鄉黃巾就唯有走南絲……可是這樣一來。那‘張白騎’苦心設計繳獲的數百匹戰馬就用不上了呀……他們並非越騎,路經山丘有馬跟沒馬還不是一樣?既然如此。爲何要冒險放那五百越騎入平鄉,不惜代價也要搶奪戰馬呢?]
[是跟着步卒一同撤向了南絲?還是說,去了別的地方?……倘若說是去別的地方,又是去往何處呢?]
反覆思索着,盧植雙眉緊緊皺了起來。
這時,他的目光掃過行軍圖上畫着北軍主營位置標記的地方,在略微一愣之後,臉上逐漸露出幾許不敢置信之色。
“不會是……來此地了吧?”
喃喃自語一句卻險些被自己的話嚇了一大跳,面色微變的盧植頓時纔想起,因爲時間的關係,他們北軍所謂的主營,充其量就是暫時駐紮的地方罷了,非但沒有圍欄,甚至於就連晚上士卒們歇息也不過是圍着篝火合甲而眠,這要是突然竄出一支夜襲的騎兵……
盧植只感覺心底發涼,雖然他不怎麼相信張煌有膽量帶人夜襲數萬大軍的主營,但是白晝間此人的壯舉,已證明這傢伙絕不可以常理度之。
想到這裡,盧植猛然轉身對步兵校尉劉絳說道,“劉校尉,老夫想請你即刻清點本部人馬,伏於我軍營中,莫要聲張……此事或許緊急,眼下不方便細說,劉校尉且去。”
步兵校尉劉絳疑惑地瞅了一眼盧植,抱拳領命而退。
帳內其餘人瞅見這一幕,表情不覺都有些怪異,他們當然能理解盧植這樣安排意味着什麼。問題在於,盧植怎麼能肯定那“張白騎”當真會來襲營呢?
就在他們暗暗思忖之際,忽聽東南方向傳來一陣喧雜的吵鬧,其中夾雜着士卒們的怒罵、驚呼,以及戰馬失驚時的嘶吠。
[不會吧?真的敢來?]
聽到那陣喧雜,宗員、劉表、馬日磾、鮑鴻等人的表情頓時變得相當精彩。
唯一例外的便是盧植,在釋然般鬆了口氣後,這位儒將的面色依舊是那樣的從容不迫。
“如此正好……先誅‘白騎’,後滅黃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