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風越吹越烈,我眼瞅着老槐樹的樹冠一個勁兒的搖晃着,一顆顆腦袋搖來晃去,眼看着就要掉下來了,我心裡越發的着急,心想不如就一頭扎過去,在這拖下去九成是走不出這個圈子了。
一咬牙,一跺腳,正對着前邊兒的老槐樹就一頭撞了過去,樹冠上耷拉下一根兒枝條,一個圓鼓鼓的腦袋就掛在半空,心裡打着氣,眼前的都是幻覺,幻覺,可是就在我一頭要扎過去的時候,那顆圓鼓鼓的人頭,忽然就睜開了眼。
血淋淋的眼眶裡流着血,那眼神就跟棺材裡那一羣鬼戲子一樣,怨毒,恐懼,帶着生前的不甘,我真怕他一張嘴咬在我臉上,大公雞已經過去了,我心想,這要是再拖下去,九成是找不到那大公雞了。
一咬牙我一頭撞了過去,可這一頭過去我心裡忽然就涼了,孃的,誰說是幻覺,砰的一聲兩顆腦袋撞在了一塊兒,我感覺得出,那就是一顆人頭,一顆血淋淋的死人頭。
一瞬間,我心裡失了分寸,處在這種環境裡,要不是我膽子還算不小,一般人恐怕嚇都嚇死在裡面了,黃泉路里迷了路,我這一路可要怎麼走啊,怕...這時候已經不是怕了,我感覺這時候....心都涼了。
這人呀,其實不到了絕境,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大,這恐懼到了極點反而冷靜了許多,死馬當成了活馬醫,我不能在這坐以待斃,這老槐樹走不過去,我就繞過去。
稍微拐了下彎兒,正前方依舊是一路的紅燈籠,沒了大公雞,我這腳步反而更快了,沒辦法,心裡沒了底,怕啊!
一直迎着紅燈籠走,這沒有盡頭的路不知道啥時候能到個頭兒,我不知道走多遠,但我數着腳步,走了一百二十步,不遠處居然看到了一片兒黑影,走進了一看,樹,居然又是一顆老槐樹。
我不敢停步,直接偏了三分繞了過去,一眼望不到頭的依舊是紅燈籠,紅澄澄的燈籠照在臉上,感覺不到一點兒溫度,反而是異常的冰冷。
我腳步越來越快,一百步開外,正好瞅見不遠處的一片樹影,我心裡涼了半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又遇到了這老槐樹。
一而再,再而三,我感覺到不對勁兒了,瞅着老槐樹望了一眼,圓溜溜的一片腦袋,看着滲人,瞅着正中間的那個死人頭,和當初的那個一模一樣,我忽然感覺到了什麼,恐怕....這是遇到了鬼打牆!
我抱着三分僥倖,又繞過去老槐樹走了一遍,到頭來依舊是碰上這棵老槐樹,一遍不行兩遍,兩邊不行三遍,我足足走了有七八遍,依舊是逃不出這老槐樹的範圍,這時候我心裡真的是沒了底兒,恐怕今晚的黃泉路....我這是要走到頭了。
就在這時候,兩聲響亮亮的銅鑼聲在這半空中炸開了。
鐺鐺鐺....連着三聲銅鑼,老瘸子一聲急促的吆喝聲,“左七後五右三,一頭扎過去!”
聽着老瘸子的話,這意思我明白,左七步前五步右三步,我沒有猶豫,十五步眨眼的工夫邁了出去,可邁到了最後一步,眼前的那張臉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老瘸子....這張臉居然是他。
“一頭扎過去...別愣着了!”老瘸子吆喝了一聲,一咬牙一頭朝着那顆腦袋紮了過去,眼前忽然一晃,正前面忽然變得熟悉了許多,原來....這就是老宅子的前院,那顆老槐樹居然就是前院裡的一顆老枯樹。
“孃的,居然差點兒壞在這鬼頭槐上了,瓜娃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趕緊着應了一句,
這一瞬間的欣喜還沒過,耳朵邊兒上,老瘸子又是一聲歇斯底里的吆喝,”瓜娃子,趕緊跑......十六的月亮會映出你的影子!“
我一低頭,這十六的月亮把我這影子拖得老長,老天啊...我心裡忽然明白了,這鬼是沒有影子的,本來老瘸子這是要把我偷天換日的給送出去,可沒想到....居然壞在了這十六的月亮上。
我撒腿就往外跑,離着老宅子的門口不過是十幾米遠了,我在那條一眼望不到頭兒的路上走了那麼久,沒想到這纔到了前院的正廳門口上。
我邁了幾步,就聽見後面正廳裡的棺材轟隆隆的一陣亂響,老宅子咿呀彈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亂糟糟的響成了一片,我不敢往回看,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跑,可是眼看着就跑到了門口,忽然一個趔趄,差點兒就倒在地上。
我低頭一望,幾隻血肉模糊黑焦焦的在那抓着我的腳踝,一股灼燒感,帶着刺骨的火辣辣的疼,我一伸手拉住了門檻兒,可就在這時候,那扇門居然吱吱紐紐的往裡關,這一時間我是看着心急,一雙腿死也拔不出來。
眼看着一扇門就要關上了,這時候,忽然一雙皺巴巴的枯手爪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娃子.....給你這個,趕緊出去!”
我沒看清那是什麼東西,但恍然感覺一道人影撞在我身上消失不見了,老瘸子一把抓過我去,那一雙老樹皮似的手居然力氣這麼大,手腕兒感覺一疼,老瘸子一甩手居然把我甩出了老宅子。
我一頭栽倒在門口,老宅子的門已經關上了一半,裡面亂糟糟的聲音響成一片,只聽見老瘸子惡狠狠地怒斥了一聲,“一羣鬼東西.....我看你們誰敢闖過去試試!”
那聲音聽着霸氣十足,但傳到我耳朵裡聽起來居然有幾分掙扎,老瘸子一聲咳嗽,一口氣兒幾乎是懸到了嗓子眼兒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老瘸子這一聲近乎呻吟的咳嗽,我忍不住朝後望了一眼,說實在的,這短短的幾天裡,老瘸子在我心裡已經是沉甸甸的了,因爲要是沒有他....我早就進了這老宅子裡的紅棺材了!
門半虛掩着,只剩下巴掌大小的一個縫兒,門縫裡我瞅見老瘸子,一張臉慘白到了極點,嘴角上帶着幾絲血絲,我敢說,這鋌而走險的法子,老瘸子受了傷。
“娃子...別回頭,趕緊走,那鬼丫頭出不了正廳的屋子,就憑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老瘸子一聲吆喝,門哐噹一聲的關了下去,老宅子裡面咿呀彈唱的聲音弄得跟過年似的,不時的傳來老瘸子的幾聲吆喝,響噹噹的銅鑼聲鐺鐺的敲了幾下,老宅子的聲音.....終於是消停了下去。
就在這時候,一聲大公雞的叫聲響了起來,我瞅見不遠處的一隻大紅公雞在打着鳴兒,一見我出來了,仰着腦袋就往前跑,我咬着牙緊跟着,這一路跑過去,不知道跑了多遠,只知道看到東邊兒太陽的時候,我一頭扎到在一片荒地裡,累的連個手指頭都擡不起來了。
我趴在地上,風車似的喘着粗氣,腦子裡混沌一片,昏昏沉沉的,老瘸子扯着嗓子的一聲吆喝,我聽得出他的歇斯底里,他也是出盡了全力,他也受了不輕的傷,老宅子的門關上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老瘸子在裡面是生是死,但潛意識裡我覺得老瘸子一定沒事,因爲他對我來說一直就是個謎,一個我猜不透的謎。
趴在地上,那種昏昏沉沉的狀態下人是最疲乏的,我累得近乎半死,迷迷糊糊的腦子就有點兒暈了,感覺着快是要睡着了,或者說這已經睡着了,因爲我擡着頭望着前面,前面依舊是老宅裡半掩着的門,老瘸子背對着我把着門,一扭頭的瞬間,我看見那一雙眼眶裡,血淋淋的兩個大窟窿,一張嘴,嘴裡吐的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