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寶玉卻早早就醒了——他乃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乾脆將這些煩惱拋到一旁,不去管他,心想:船到橋頭自然直.忽然想起一事,讓襲人去尋茗煙來,不知怎的,往日裡隨傳隨到的茗煙,今日裡四處也尋覓不着.
走到一處小書房中,剛到窗前,聞得房中有女子嬌弱難耐,似是痛苦似乎是愉悅的呻吟之聲傳來,寶玉心中頓時一動——他也是***場中的老手,如何不知這聲音意味何事?
舔破窗紙向內一看,卻是是自己四處都的尋找不到茗煙摟着一個女孩子,將她壓在桌子上,也幹自己常常在襲人晴雯身上所做之事,想來兩人正是濃情蜜意的關鍵時刻,茗煙也急劇的喘息起來.
寶玉哪裡忍得住笑,外面人聲一響,那對野鴛鴦聽得,頓時吃了一大驚,所有動作嘎然而止,也不知是何人來撞破,忙急急剎車,四處尋衣,兩人心慌之下,忙亂中不住拿錯東西,只求將身上要緊部分遮住,搞得茗煙穿了一件白底紅花肚兜,那女孩子卻籠着條極肥的男人褲子.
寶玉忍不住哈哈大笑行了進去,順手還不忘記把門帶上,茗煙一聽乃是主子聲音,心中一塊石頭頓時去了,忙跪求不迭,寶玉笑道:
“你這小子,這等事在青天白日下做,也不怕賈珍知道把你家發處置.”
一面看那丫頭,也甚是標緻白淨,些微也有動人處,身材卻極是凹凸有致,羞的臉紅耳赤,低首無語.寶玉隨手打賞了一塊精緻雕花碧色玉佩,笑道:
“這小子替我辦事情還算得力,我也不來爲難你們,以後小心些.去吧.”
一句話提醒了她,埋着頭捏着玉佩,又羞又喜,飛也似的去了.寶玉對着她背影大叫道:
“你別怕,我是不告訴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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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宗老爺!口中留情,你這不是告訴人是幹什麼?”
寶玉領了茗煙出去,一路行着無事,因問道:
“那丫頭幾歲了?”
茗煙着實苦思了半日,回說道:
“差不多也該十六七了?”
寶玉一面笑,一面嘖嘖有聲:
“你這傢伙端的薄情,連別人的歲數都不問問,其他的關鍵自然不知了,可見她真是白白委身給你.可憐可憐.”
茗煙漲紅了臉不主分辨的分辨,兩人說話中看看走到怡紅院,寶玉入內去取了日前七千銀子買的那把扇子,讓茗煙引路往賈赦那裡去,一路行來,只見丫鬟婆子小廝俱愁苦着臉,連大氣也不敢出上一聲.茗煙隨手扯了個相熟的小廝詢問,只見他一臉恐懼道:
“還不是爲那扇子,連璉二爺在內,上下十餘人也捱了打,老爺心情不快乃是有目共睹之事,誰還敢去觸那黴頭?”
看看臨近賈赦書房,一疊聲的怒罵已然透了出來:
“你們這些廢物,連把稱意的扇子也給我搞不來,當真是飯桶.”
說完便是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寶玉與茗煙面面相覷,萬萬看不出來素日裡和藹和親的大伯竟然也有這等模樣的時候,大着膽子行了進去,只見賈璉筆直直的立在大廳正中,沮喪的垂着頭,賈赦坐在面前疾言厲色的數說.鳳姐站在賈璉肩後一尺左右的地方,拿手帕子暗自抹淚.
見寶玉行了進來,賈赦或覺也有些失態,咳嗽一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對寶玉正色道:
“你來此何事?”
聲音中的嚴厲絲毫不遜與賈政,寶玉卻也不敢怠慢這位嫡親伯父,跪下行了子侄之禮.將那柄價值不菲的那把舊扇連盒拿出託在手上,恭敬道:
“昨日璉二哥將這扇子拿來託我鑑定真僞,小侄查閱典籍,覺得乃是隋唐之物,不敢擅專,今日拿來與大伯過目.”
賈赦之前還漫不經心,後來聽到“隋唐之物”四個緊要的字,持茶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茶盅與蓋子相擊,發出“噹啷”一聲清響.旋即又掩飾了下去,正色道:
“他哪裡能尋到隋唐的扇子?只怕又被人騙了.”
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往寶玉手中那看來古舊的盒子瞟了上去.
寶玉微微一笑,將手中盒子遞與賈璉,卻暗暗的踩了踩他的腳.賈璉也非蠢人,自然明白寶玉有意相助,忙拿了過來呈上.
賈赦大刺刺的接過盒子,將扇子展開,鳳姐雖然精明能幹,還是婦人家見識,見那扇子甚是陳舊破損,心中還暗自忐忑.豈知賈赦一看之下,面上筋肉陡然一陣顫動,也不顧面前桌上的傢什,將袖一拂——自然又是一陣“唏裡嘩啦”的碎響.賈赦混若未聞,就以衣袖把桌面抹拭乾淨後,將扇子寶而重之的放在上面,整個人就好似餓虎撲食一般俯了上去.
寶玉見他所用手法,與吳用賈詡等人的鑑定方式別無二至,無非觸,彈,擦,抹,嗅等要決.片刻後賈赦擡起頭來,面有迷惘之色,拿那扇子的手就珍惜得好似把玩什麼價值連城的易碎瓷器一樣,忽然看見寶玉,眼前一亮道:
“寶玉你說本扇乃是隋唐之物,有何憑據?”話語中已流露出極大的激動喜悅.
寶玉料到他有此一問,前行數步,指着扇面旁邊的一個題跋道:
“說來慚愧,其實侄兒對這扇子之道一無所知,只是曾經在一本閒書上看到過魏徵的書法,他寫字在轉角時候微微頓澀,自圓融中流露出一股崢嶸.”
說到此處,寶玉修長白皙的手指已指到了扇面左下一個模糊不清的落款上,鳳姐與賈璉見父親的怒氣已是蕩然無存,也湊了上來.
“大伯請看,這裡的數個字的轉折是否有小侄說那種感覺.”
賈赦賞玩良久,微微頷首,目睹其餘留字,已是神遊天外,撫髯微笑,寶玉笑道:
“魏徵的留字居於第三位,就算一二位的題跋年代久遠.無從辨認,也可以斷定此扇至少當屬初唐之物.”
此時寶玉見賈赦臉色頓和,面帶笑容,知道風波已息,微笑告辭.賈赦也未多留,卻在寶玉之前所指之處心痛的撫來摸去,顯然還嫌他指點的時候力道用得過大了些.
寶玉轉過身沒走幾步路,就聽見後面下人一連聲的傳話出來:
“老爺得了把好扇子,快些備車,急着要趕王大人家中去.”
寶玉聞言微微一笑,心想這位大伯只怕因爲沒有把拿得出手的好扇子,不知在王大人那裡受了多少閒氣,今日得了好貨,自要去揚眉吐氣一番.
這時候後面卻有人叫,卻是賈璉攜了鳳姐趕了出來,自是沒口子的稱謝.寶玉連連謙遜,賈璉卻笑道:
“二弟真是好手段,連石呆子藏起來的這把好扇子也能找到.其實方纔雨村才遣人來說,石呆子藏的另外幾把扇子都找到了.正往這裡送過來.”
寶玉聞言心中頓時一凜!表面上卻是不經意的詢道:
“大哥說…這扇子本來就是石呆子的?”
賈璉免了嚴父的斥罵,正如釋重負,忙向寶玉道:
“是啊,我那日在石呆子家,便看過這柄扇子.跟去的師爺也說,這扇子乃是隋唐之物,上面還有魏忠賢的題跋.”
寶玉面色忽轉蒼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順手扶在了旁邊的紅漆木欄杆上,旁邊人頗覺詫異,忙上前詢問,寶玉連忙擺手,勉強笑道:
“無妨,我一時間有些頭暈,回去躺躺就好了.”
說着便緩緩的行了開去,卻沒有人發現,他的拳頭已經捏緊!捏得是那麼的用力,以至於連指關節也發了白.而方纔木欄杆所握之處,已經出現了一絲裂紋——
要怎樣的焦灼懊惱,才能生生將這欄杆捏裂?
一脫離出風姐夫婦驚詫的視線,寶玉沉着臉加快了腳步,同時迴轉身來對茗煙厲聲道:
“馬上去喚人備車,我要馬上趕去兩江總督府,你隨後去莊子上叫賈詡與吳用也馬上來!”
在搖晃的車廂中,怪癖的石呆子,貪婪的賈赦,逢迎的賈雨村,疾弛過長街的陌生人,神秘失蹤後又出現的名貴古扇,微服駕臨金陵的怡親王允祥,這種種碎裂的片段與蛛絲馬跡漸漸在寶玉的腦海裡聯繫在一起,便勾勒出兩個清晰的大字:——
陰謀!
而且這陰謀就好似一張無形而稠密的大網一般,已經將他與賈府團團籠住,持網人現在要做的只剩下一件事:——
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