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謹言看着奚,奚的臉上依然平靜,但平靜的臉上的那又平靜的雙眸深處的那股特別的情緒,卻更加明顯了。
這時,白龍說道:“凝魂爲刃,是習練魂術之人最後的絕招,魂魄最後一次脫離本體時,可引發最強的魂魄之力,其鋒利和威力,堪比神魔。”
蕭謹言嘆了口氣,對奚說道:“所以,冉早就已經決定好了,在你落入蝶仙天網時,他脫離了白龍的身體,化爲魂之刃,割破了束縛你的天網,再割裂了幻境,然後消失得一乾二淨。”
奚站了起來,苦笑了一聲說道:“冉啊……這太不像你的風格了。總覺得你死的時候應該轟轟烈烈,狠狠嘮叨完一大堆再死……而你卻那麼幹脆。來,我敬你一杯!”
說着,他把酒倒在了地上。
“他真的是個……很好的部下!”蕭謹言說着,也將酒倒在了地上,“冉,我也敬你一杯。”
“你確實是一個很有信念的人。”白龍說着,也將酒倒在了地上。這時,奚看向了白龍,忽然問道:“說起來,他附身到你身上之前,對你說了什麼?”
蕭謹言微怔,心想,白龍不是被入侵的麼?難道另有隱情?不過他轉念又想,白龍是伏羲的坐騎,能控制他的,估計只有瓔珞這樣的最強召喚師,冉雖然厲害,但還不足以能侵入白龍的軀體。
這時,白龍回覆了奚,說道:“也沒多少。他只說,大部分出生在北溟的魔或者人,終極目標只是生存,而你,卻想着自由。他一生爲生存而掙扎,卻想像你一樣,按照自己的意志活一把,按照自己的意願,自由地死去。他真是很能說的人,就憑這幾句話,我就答應了他。”
奚又又嗤笑了一聲:“你的膽子也真是大,如果他不肯走怎麼辦?”
白龍道:“我相信他會履行契約,因爲我能感受到他的信念。奚,不必過分悲傷,冉,他只是遵從了自己的信念。”
奚點了點頭,兩人彼此交換了一個肯定的眼神。蕭謹言一直插不上話,見過人說完了,便舉杯說道:“兩位,好不容易有半天清閒,別把氣氛搞得太沉重了,我們一起喝一個!”
三人舉手,一飲而盡。
街市上熙熙攘攘,瓔珞擠在人羣中,很開心地聽着崑曲。亂世風起雲涌,一行人似乎也只能偷得這一時半刻的清閒自在。
第二天。
蕭謹言朦朦朧朧間聽到琴聲,尋聲出來,便看到了奚。不過,琴聲不是出自於奚,是時,奚正看着遠處戲臺,自言自語地說着什麼。
“不,這並不是那首流傳甚廣的伏羲古曲,而是另一首早已在大荒失傳的音律……但我的魂魄能感知到,創作和彈奏這首音律的,只有伏羲——這是伏羲的琴聲。”
蕭謹言順着奚的目光,看向了戲臺,忽然看到戲臺下坐着一個人,那人竟是瓔珞:“看,瓔珞還在戲臺那兒……咦,她還在聽曲兒?”
月光皎潔,戲臺前,瓔珞滿臉欣喜地看着戲臺上的舞女唱着崑曲。一個揹着古琴,穿着白色鬥蓬的男子在瓔珞的臨桌坐了下來。
不遠處,一個黑衣男子靜靜地看着那個穿着白色鬥蓬的男子。只見那穿着白色鬥蓬的男子坐下後便解下了身後揹着的古琴,放在桌上,開始演奏。
散發着紫色光芒的黑色霧氣伴隨着琴聲從古琴中逸了出來,瓔珞聽到琴聲,眼睛忽然變得朦朧了起來,接着,她感覺一陣心疼,捂着胸口站了起來。黑色的霧氣侵入了瓔珞的身體,瓔珞的眼睛頓時散發出了紅色光芒。
琴聲的節奏越來越快,散發出來的霧氣也越來越多,瓔珞的臉上開始出現了裂痕,裂痕間似乎有着類似岩漿的物質流動。此時,瓔珞的心口也越來越疼,她忍不住**了起來。
琴聲的節奏再次加快,瓔珞的手上也出現了岩漿裂痕,最後,在黑霧縈繞之下,瓔珞噗地一聲變成了一隻火鳳凰。火鳳凰像是受到了驚嚇,拍打着翅膀,四處橫衝直撞,所過之處,都燒起了大火。
黑衣男子飛到了戲臺樓頂,伸手朝着火鳳凰擲出了一塊鏡子,鏡子飛到了火鳳凰身前,對着火鳳凰射出了一柱泛着淡藍色的光芒,將火鳳凰籠罩了起來。
火鳳凰在光芒的籠罩下,變得安靜了許多。黑衣男子收起了鏡子。這時,戲臺下穿着白色斗篷的男子又加快了琴聲的節奏。
天空上,那原本已經安靜了的火鳳凰又變得暴戾了起來,嘶鳴一聲,直接衝向了戲臺樓頂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也不驚慌,收起鏡子,張開雙手,催動法訣。
九頭黑霧所化的黑龍從他的身後探身出來,那九頭黑色,龍身雖然粗糙,只是一團團翻滾的黑霧,但那龍頭卻栩栩如生,那雙血紅色的龍眼,散發着狠狠的兇光。
火鳳凰沒有畏懼,嘶鳴着繼續前衝,黑衣男子雙手前揮,九頭黑色便如餓狼見到了麋鹿,朝着火鳳凰撲了上去。
火鳳凰與黑龍相撞,發生了一聲聲悶響,皎潔的月光,已被黑霧遮擋,只聽得天空上不聽地響起劇烈撞擊發出的悶響與火鳳凰的嘶鳴。
最後,一聲哀鳴,黑霧散開,月光重新鋪滿大地,火鳳凰從天空上掉了下來。黑衣男子已從樓頂飛了下來,火鳳凰快要落地時,重新變成了瓔珞,瓔珞翻身落地,站穩之後,看了看身旁的黑衣男子,隨後,兩人看向了戲臺樓頂。
但見穿着白色斗篷的男子不知何時跑到了戲臺樓頂,正俯視着他們,此時,穿着白色斗篷的男子已經將琴收起,他冷冷地俯視着身下的一切,張開雙手,一聲怒喝。
他身下的一切瞬間都化爲了齏粉,然後被強大的風暴捲起,變成了黑色風暴,卷向了瓔珞和黑衣男子。
在黑色風暴吞沒瓔珞和黑衣男子那一刻,蕭謹言和奚都驚醒了過來。二人對視了一眼,原來,先前的一切都是幻覺,瓔珞此時,就在他們身邊,白龍也在。
蕭謹言向奚確認道:“你也看到了?”
奚點了點頭:“嗯,夜色……戲臺……瓔珞……火鳥……”
白龍滿臉疑惑地看着遠處的戲臺,皺眉說道:“沒有戲臺,沒有月色,沒有崑曲,更沒有火鳥,瓔珞就在我身邊……難道我們都看到了同一個幻境?”
“你們在說什麼?什麼幻境?”
瓔珞滿臉迷惑的看着三人問道。三人都是一怔,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知道,瓔珞應該是唯一一個沒有看到幻境的人,難道因爲她是幻境中的主角?
這時,蕭謹言忽然看到戲臺上有個人,便指着戲臺說道:“你們看,那有個人。”說着,便朝戲臺飛了過去。
來到戲臺下,蕭謹言便看清了戲臺上的人,並且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只是另一個是穿着黑色斗篷,在遠處不細看,很難看清。
蕭謹言在酒樓樓欄上看到的是一個青年,穿着一襲華麗的白衣,眉目俊秀如畫,是個十足的美男子。他的手裡抱着一把古琴,很顯示,他就是剛剛奏琴之人。他的身邊站着那個穿着黑色鬥蓬的男子,竟然就是幻象中出現的那個黑衣男子,手上拿着的,正是幻象中出現過的那塊鏡子,此人一身肅然之氣,讓人一眼就能辯出不是凡人,當然,此人也確實不是凡人,蕭謹言此前就已經見過很多次了,此人便是大荒梟雄玉璣子。
此時,奚和瓔珞以及白龍也趕了過來,那白衣青年用着高傲的目光,掃視了下蕭謹言幾個,最終目光落在了奚身上,他揚起了下巴,得意地說道:“幽冥令主,剛纔我那曲《鎮魂曲》,你可喜歡?”
奚看了看白衣青年,卻是沒有理會,目光直接落在了玉璣子身上,而後冷哼了一聲:“哼,矅哲公玉璣子,是幽都王讓你們來取我性命的吧?”
“哼!我師尊可不是任人驅使的棋子。”
玉璣子沒有答話,旁邊的白衣青年先怒了,朝奚吼道。蕭謹言看着白衣青年,雖然白衣青年沒有自我介紹,心裡確是已經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外表如此俊朗,性子又如此自負之人,玉璣子門下除了大弟子金坎子,也沒有別人。
奚似乎沒有把金坎子放在眼中,看都沒看一眼,目光一直落在玉璣子身上,玉璣子這時也冷哼了一聲,像是在暗示金坎子不要搞事。
金坎子轉身向玉璣子行了個禮,語氣謙卑地說道:“師父,既然您屈尊親臨,徒兒就不多廢話了,一切聽憑師父指示。”
玉璣子看着金坎子,面帶神秘微笑,冷靜地說道:“確實是本座令金坎子前來,彈奏這暗藏玄機之曲,但幽冥令主,本座對你,並無惡意。從這首曲子中尋找線索,然後去解開他。否則,你們剛纔所看到的一切,都會成爲現實。”
奚看着玉璣子沒有說話。蕭謹言倒是對玉璣子的話頗爲震驚,但是看到身邊除了奚之外,瓔珞和白龍也都很冷靜,便也沒有說話。這時,玉璣子強調道:“幽冥令主,本座並非你的敵人。前提是——你能證明,你不會輕易被打倒,你有能力和眼界與本座並肩作戰。後會有期。”
說完,玉璣子也不再等奚反應,直接轉身飛走,轉瞬便已消失在了夜空。玉璣子走了,金坎子也沒有停留,直接轉身飛走了。
玉璣子和金坎子走後,白龍忽然說道:“我沒看錯的話,那個人手裡拿的,是伏羲三寶器之一——八卦鏡。”
瓔珞則向奚問道:“矅哲公玉璣子……他是什麼人?他和那個彈琴的白衣人,看起來都卓爾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