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遠從急診室出來的時候，依舊昏迷不醒，主治醫生說，他最遲得明天中午才能醒過來，讓她們不要太着急了，又說患者的病情有所惡化，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燔…
聽到醫生這麼說，路曉頓時腦袋一暈，差點沒栽倒在地。
蘇涼連忙伸手扶住她，眉心微不可見地蹙起，又小聲地說道：“路阿姨，我現在去辦住院手續吧！”
“嗯，去吧！我在病房等你。”
“好的。”
…窠…
很快，蘇涼就辦好了住院手續，她想了想，又掏出手機給沈南辰打了一個電話，鈴聲剛響了一下，手機那端立刻有人接了起來，耳畔傳來某個人急切卻又故作沉穩的聲音——
“蘇蘇，你爸爸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蘇涼不由得抿了抿脣，淡淡地笑着說道：“已經從急診室出來了，醫生說，他的病情已經開始惡化了，不過，我也有心理準備，因爲在這之前，我查了很多關於阿爾茨海默氏症的資料，如今國際的醫療技術雖然很發達，但是這種病情極少有痊癒的。”
沈南辰有一瞬間的沉默，卻又很快問道：“那你今晚上打算回來嗎？”
“不回了，等明天吧！好好照顧小圓子。”
忽又想起什麼，蘇涼連忙說道：“對了，忘記跟你說了，我已經把陸婉清回國的事情告訴小圓子了，也親口問過他，他想不想跟陸婉清見一面。我知道，或許你會責怪我自作主張，可是，這件事情總要有人主動去做，一直拖着也不是辦法，其實，小圓子也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樣不懂事，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力……”
不等她把話說完，沈南辰的語氣頓時變了，似是不願意提起這件事情。
“蘇蘇，你怎麼沒有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蘇涼微微一愣，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好一會兒，她抿脣淺笑，語氣淡淡的，“對不起，這件事情是我想得不夠周到。”
言外之意很簡單，就是她多管閒事了。
沈南辰一點都不傻，又怎麼可能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只是，他突然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她好像誤會了他的意思，而他不知道從何解釋。
彼此都沉默着，這是第一次，他們之間產生了小分歧。
於是，蘇涼猶豫了一下，還是掛了線，既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還不如什麼都不說，他們彼此之間都需要冷靜一番。因爲陸婉清的出現，蘇涼的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儘管她把這一絲不安隱藏得很好，可有時候終究會流露出蛛絲馬跡來。
她站在門口吹了一會兒夜風，一直到感覺到涼意，這才轉身朝着裡面走去。
……
……
沈南辰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這個時候似乎已經有些晚了，他有些懊惱，眉心緊緊地擰在一起，臉色有些難看。
沈南辰不得不承認，因爲有小圓子的存在，他對陸婉清始終都存了一絲憐憫心，他不希望有那麼一天當小圓子長大的時候，然後他站在他的面前質問。
“爸爸，你還沒有睡嗎？”
門口，開了一條小縫兒，一張稚嫩的小臉露在那裡。
小圓子起來尿尿，然後他想知道媽媽是不是已經回來了，於是，悄悄地開門瞅了一眼，誰知道還亮着燈，而且只有爸爸一個人坐在牀頭髮呆，他微微嘆了一口氣，只好開口說話，看得出來，爸爸的心情不是特別好。
聽到有聲音，沈南辰連忙擡起頭來，眸中一閃而逝的詫異之色，“你怎麼起來了？”
“我尿尿！”小圓子奶聲奶氣地回答，揉了揉眼睛，他又瞅了一眼空了一半的牀，“媽媽還沒有回來嗎？”
“嗯，她今晚上有事不能回來了。”
“不回來了？爸爸，那我晚上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行！你上來吧！”沈南辰無奈地笑了笑，“就睡在爸爸旁邊，明天一早爸爸送你去幼兒園。”
“嗯。”小圓子重重地點頭，連忙爬進了被窩裡。
其實，在小圓子很小的時候，因爲陸婉清的緣故，沈南
辰並不是太喜歡他，他極少回去看自己的兒子，幾乎每次都是沈母給他打電話，然後他不得已纔回家一趟。那時候的沈南辰，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最嚴重的一次，在會議上直接胃出血倒下，然後住院沒兩天又回到了律師事務所。
那時候，所有的人都說他是工作狂，他也這樣說自己。
因爲每次一回去，每次看到那麼小的孩子，他都會想起陸婉清的殘忍和決絕。
小圓子躺在被窩裡，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眼珠子轉了轉，一點睡意都沒有。
“睡不着？”沈南辰笑着問。
“爸爸，我很快就滿六週歲，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所以有些事情你不能瞞着我。”小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一張稚嫩的小臉表現出與年紀不相符的成熟。
沈南辰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輕輕地捏了捏他的小臉頰，問道：“那你想知道什麼事情？”
“媽媽跟我說，她回來了，而且想見我，對不對？”
小圓子的神色很認真，他只用了一個“她”，可是，沈南辰知道他指的是誰，只是心裡微微有些異樣，小圓子沒有用其他的稱呼。
沈南辰笑着點頭，幽深的目光望着窗外朦朧的夜色，語氣淡淡的，“是啊！她回來了，而且她很想見你，那你現在告訴爸爸，你想不想見她？”
“我……”小圓子有些遲疑，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沈晏拓，這件事情你可以自己做主。”沈南辰又補充了一句。
“那，我想見她一面，只見一面就行了，你跟媽媽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終究還是一個孩子，他心裡一直渴望，有那麼一天能夠見到將他生下來的那個女人，他很想問她一句，當初爲什麼不要他？是因爲他小時候太愛哭了嗎？奶奶說，他小的時候總喜歡大哭，怎麼哄都沒有用，一直到他哭累了纔會歇下來。
沈南辰微微愣了一下，他響起蘇涼跟他說的話，臉色頓時一變，他好像忽略了小圓子的感受，總以爲他還是一個不懂事孩子，他不需要自己做決定……
“沈晏拓，有些事情或許等你大了，就能想明白了。”
“嗯，我知道，可是等我長大還需要很久很久哦！我現在才五歲半，媽媽說，要等十八歲纔算成年人。”小圓子一邊說，一邊掰着手指算數，神色頗爲苦惱，“也就是說，我還要等十二年才能長大，好漫長哦！”
聽到他抱怨的聲音，沈南辰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就這麼着急長大？”
“嗯，等我長大了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想做什麼？”
“嗯……秘密！不能告訴爸爸。“
“……”
“爸爸，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小圓子翻了個身，一臉認真地問道。
沈南辰愣了愣，點頭應了下來。
“爸爸，你是喜歡媽媽多一些？還是喜歡她多一些？”見到老爸遲疑的樣子，小圓子只當老爸不信任他，連忙信誓旦旦地保證，“爸爸，你放心吧！我肯定會給你保密的，而且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媽媽肯定不會知道的。”
小圓子依舊用了“她”，神色認真。或許他也在糾結，應該怎麼稱呼那個將他帶到這個世上，然後又將他拋棄的女人。
一時之間，沈南辰竟然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小圓子會問他這樣的問題。
他應該怎麼回答？
畢竟，小圓子還小，感情的世界他跟不懂。
很多年以後，沈南辰總會想起小圓子問他的這個問題，其實，不存在誰多一些，因爲這個時候的他，對陸婉清早已經沒有了曾經的悸動，根本談不上喜歡。
至於蘇涼，她的微笑一直感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