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
“她說了什麼?”
“媽媽讓我轉告你,她終於做到了,一生只愛一人。”
“一生只愛一人……”閆文超低語喃喃。
“她還讓你不要怪她,哪怕她不在了,也要堅強地活下去。”
“呵呵!堅強?呵呵……”
“爸爸!你還有我!我求求你趕快振作起來好不好?別丟下我!我害怕!我好怕你也不要我!媽媽不在了,我以後會連帶媽媽的份愛你,對你好的!爸爸……”
“小夏……”閆文超就在這一夜蒼老了許多,原本的一頭黑髮也泛了白,一夜白頭這樣的事情真的存在於現實之中。他喊“小夏”時的聲線從沒像現在這樣滄桑過。皺紋也爬上了他的眼角,與他男人四十如花的年紀極其不符。
看到他變成這樣,閆夏和藍永心裡都揪着疼……
“閆爸爸,逝者已逝,珍惜活着的人吧!閆夏需要你,這個家還要靠你來維持。閆媽媽一定希望你們能過得幸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閆爸爸,我們一起回家吧!”
“是啊!爸爸,我們回家!”
閆夏和藍永將閆文超扶起,閆文超回過頭,不捨地最後看了一眼那太平間的門,心裡也釋懷了一些。
是啊!他是一家之主,他的女兒才十七歲,他要負擔起一個男人、一個父親應負的責任。
第二天,柯婭的葬禮在嶧城最大的教堂舉行。被邀請的除了親朋好友之外,還有不少作家協會的成員,以及柯婭的書迷們。柯婭在世時算得上小有影響力的作家,所以新聞媒體也做了許多相關報道。
閆夏身着黑色連衣裙,長髮用黑色絲帶輕輕繫了個蝴蝶結,她手持白玫瑰,走向那樽陳放着柯婭遺體的靈柩。每一步都走得那麼沉重,每一次呼吸都伴隨着心如刀絞的痛。
她站定在靈柩旁,最後一次瞻仰自己母親的遺容。幸好啊,媽媽的容顏依舊那麼美麗。她要用力地多看幾眼,把媽媽的模樣牢牢印刻在腦海裡,這樣的話,下輩子投胎時,一定不會找錯人。
閆夏想要把手中的白玫瑰親手擺放在她的耳邊,可是她的手,卻怎樣也擡不起來。兩隻手止不住地顫抖,就連手中的白玫瑰都快握不住。她好想失聲痛哭,她好想逃避,如果她不來參加這場葬禮,是不是就能騙自己媽媽還活着?
閆夏害怕地往後退了兩步,一不小心就退到了藍永的懷裡。藍永一直站在她的身後,默默地給她支持。藍永的微笑讓她心安,他摟着她,手上微微用力把她帶回靈柩旁,用另一隻手抓住她拿玫瑰的手,兩人一起將白玫瑰穩穩地放進了靈柩。
藍永作爲親友代表致敬悼詞,他就如同閆家的長子一般站在臺上,不用任何事先準備好的措辭,便能真切傳達出他對柯婭的敬愛、緬懷之情。他之於閆夏,早已經變得更加無可替代了。
葬禮結束了,閆文超、閆夏和藍永一起送走所有的賓客,留下來的還有顏蕾、甄忻以和凌玖辰。閆文超和藍永還要去準備柯婭火化的事宜就先行離開了。顏蕾和甄忻以也被閆夏趕走了。最後剩下的只有凌玖辰一人。
閆夏坐在走道的一側,凌玖辰坐在另一側。他們兩人之間,好像已經有了不可跨越的鴻溝。
“有事直說吧,我很忙。”閆夏正眼也不看凌玖辰一眼,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壁畫,一動也不動。
“我可以幫忙!”
“不需要。”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凌玖辰。”閆夏轉過頭看他,卻再不是以前飽含愛意的眼神,“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閆夏!那件事確
實是我做錯了,無論我現在做什麼也不可能再讓那通電話再打來一次!我很想彌補,可是,你爲什麼連一個機會都不給我呢?”
“我說過了,不想再見到你!”
閆夏起身就要走,凌玖辰第一時間拉住她,他不能就這麼放她走了!這一放說不定就是一輩子!
“你是不是早就愛上藍永了?所以只有他纔可以安慰你,還可以在告別禮拜的時候站在你的身邊,甚至可以代替你致敬悼詞?”
“呵~凌玖辰你是不是瘋了?”閆夏甩開他的手,轉過身與他當面對峙:“你知道我媽有多喜歡他嗎?我要是愛他,哪有你什麼事兒啊?我要是愛他我他媽還會跟你上牀?我媽在我臨走的時候還說盼着我跟藍永給她生外孫呢!可是我還是跟你走了,就在我義無反顧想要把自己交給你的時候,你自己想想你幹了什麼缺德事!!!”
“我接個我媽的電話能怎麼樣?你就爲了你那點齷蹉的下半身思想,害我錯過了我媽給我打的最後一個電話啊!你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啊?如果你當時能老實告訴我,就不會讓我媽媽,在那黑暗可怕的深淵呆上那麼長的時間了……”
閆夏的話語成爲了一把把插在凌玖辰心頭的利劍,她步步緊逼,凌玖辰只能不停地退,一直退到無路可退。整個教堂都回蕩着閆夏討伐的聲音,她早已淚流滿面,凌玖辰是那麼想伸手去爲她擦淚,可是他已經成爲了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罪人,再沒有能力去救贖任何人,哪怕是面前這個他深愛的女孩。
凌玖辰狼狽地癱坐在地上,他敗了,敗得徹底。他想說的本不是這些,但他就是很在意藍永的存在!可他還是失去了最後的機會。閆夏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出了那一句她以爲永遠也不會說的話。
“我們結束了!”
平靜地說出那簡單的五個字,閆夏決絕地轉身,再沒有回頭。她深愛着他,也痛恨着他,而那份愛已經無法消耗掉那股恨,所以他們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是時候和這段感情永別了。
柯婭下葬後,閆文超就消失了。
閆夏和藍永趕回家找人的時候,發現他的書桌上留有一封信。信裡這樣寫道——
小夏、小永:
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請你們理解作爲一個男人失去心愛女人的心情,請不要責怪我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爸爸。我無法在這個家繼續待下去,因爲就連空氣中都存有她的氣息,我怕再多待一秒都會想要追隨她而去。
我只是暫時離開,我出去旅行,是爲了尋找我人生新的意義。在我離開的這段日子,小夏就拜託小永照顧了!從我回來的那天起,我會是一個新生的我,更會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對不起!等我回來!我愛你們!
——爸爸
“夏,你怪閆爸爸嗎?”
閆夏搖着頭,把手中的書信摺疊放好。
“我理解爸爸,因爲住在家的這幾天,我也快要窒息了……回到家進門的時候還是想叫‘媽媽’,以爲衝進廚房就能聞見飯菜的香氣,無聊的時候就想去媽媽的書房搗亂,想要害她也不能好好創作……這房子到處都是媽媽的影子,但我就是抓不住而已。”閆夏再也不會像開始那樣嚎啕大哭了,想媽媽的時候她也只會無聲地哭,眼睛像開了水閘似的流淚流個不停,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愛哭的一個人。
藍永把她抱進懷裡,細聲安慰着:“哭吧!我會一直爲你擦眼淚的!”
“藍永!”
“恩?”
“我想把媽媽的遺物全部收起來。”閆夏躲在藍永懷裡悶聲說,“這樣爸爸回來的時候,就不會
再睹物思人了。”
“好啊!我幫你!”
“謝謝你!”
“閆夏……”
“幹嘛?”
“你要不……搬到我家去住吧?”
“你家?”
“恩!藍宅有很多房間,你搬去住一段時間吧!我也好陪着你,住在這裡,只會時刻提醒你,不會讓你忘卻傷痛的……跟我回去吧,好麼?”
閆夏不客氣地在他身上蹭幹了臉上的淚水,哭了一會兒心情也好了一些,於是愉快地答應了他的提議。
藍永幫着閆夏把整間房子裡所有柯婭的物品全部整理好了擺放在柯婭的個人書房裡,閆夏正在收拾那雜亂無章的書桌時,桌上的座機電話響了。
“喂?你好!”
“你好!請問你是柯婭的家人嗎?”
“是!我是她女兒!”
“對您母親的突然離世我表示遺憾,請您節哀!”
“謝謝您的關心!請問您打來是有什麼事嗎?”
“哦!是這樣的!我是柯婭的編輯,她正有一部長篇小說在我們報刊連載,但是因爲她的突然離世,這部小說不能完結真的很可惜,期待它的讀者很多,所以我們希望能拿到剩下的餘稿,您放心,稿費我們會按合約支付,如果您找到餘稿,可以聯繫我們嗎?”
“沒問題!我媽媽一定也不希望看到她的讀者失望。你留個聯繫方式給我吧,我找到餘稿就通知你們。”
掛了電話之後,閆夏就琢磨着,媽媽的存稿會放在哪裡呢?大概只有爸爸知道,但是爸爸的電話都已經註銷了,根本聯繫不到他啊!
“發什麼呆啊?”
“剛剛報社打電話來要我媽媽的存稿,可我不知道在哪兒啊!”
“小笨蛋!當然是在電腦裡啊!這年代誰還用筆寫小說啊?”
“對哦!”閆夏趕緊打開電腦,“有密碼!”
“我猜是結婚紀念日!”
閆夏麻利地輸入一串數字,果真進去了!
“藍永,難道你纔是我媽的親生兒子嗎?”
“不不不!”藍永淘氣地晃着食指說,“我是她的親生女婿!”
閆夏只當沒聽見他的玩笑話,仔仔細細地瀏覽着桌面上的書目,一個也沒漏掉。找到餘稿之前,竟還意外地發現了媽媽的日記!點進去一看,還按年份做好了分類。只有唯一一個文件夾未命名。
“你看什麼呢?”
藍永也湊到電腦前,閆夏打開那個文件夾,裡面只有一個文檔,命名爲“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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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永與閆夏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沒想到,柯婭竟早已寫好了遺書!最新編輯日期還正是閆夏去澳洲的那天……閆夏的手發着抖,藍永接過鼠標點開了那個文檔。
“不知道我寫的這封遺書你們能不能看見,能看見的話說明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且是突然地離開。我一直知道,每個人的命數不定,我害怕自己突然離開的時候來不及給這個世界留下隻言片語,所以寫下了這封遺書。我在世的每一天都活得很精彩,很盡興,因此也沒什麼遺憾。我最怕文超和小夏爲我傷心爲我哭,要是看着你們難過我怎麼能夠安心去投胎?擦乾眼淚,好好地活下去,帶着我給你們的愛,去實現我最後的遺願:
第一、文超,我允許你再婚,但是隻能在我逝世三年之後,否則,請小夏爲我狠狠揍他一頓!
第二、小夏,你一定要嫁給小永,我一直到死都只認他一個女婿!
第三、請把我所有出版的作品燒給我,我要向我的鬼友們炫耀!
最後,忘了我,你們會活得更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