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4 山腳,上下

上山容易,下山難。

雷氏母女倆勉強被人攙扶着下了山,遠遠地被錢來順一家子給落下了好遠。剛下過雨,山路路滑,錢可鏇穿着一雙硬邦邦的木屐,下山更是艱難,左右攙扶着菜不至於太過狼狽。

錢來順一家子在山腳等了片刻,錢來發一家子可算是下了山,大嫂杜麗兒幫錢可鏇將腳下的木屐擺擺正,錢可鏇羞愧難當,“大嫂!”踩着木屐,倚着雷氏。

雷氏擡眼就瞪了眼杜氏,輕輕地拍着錢可鏇的手,不知爲何,出口的卻是,“你大嫂這是疼你呢,除了娘也就你大嫂願意爲你做這些了。”

杜氏頷首低眉,不動不言語。

“老楊如今越發不中用了,說好的一個時辰,到這會兒還不見着人影。”雷氏向來以自家恭請有愛,這會兒被二弟一家子瞧見了錢可鏇衝着杜氏鬧脾氣,這臉是打得啪啪啪的。

只是,訓閨女又捨不得,訓杜氏又沒個由頭。轉念一想,二弟一家子都是粗人,哪瞧得懂這些。光是如此想的,越發覺得自己的眼神可靠。

錢來發與錢來順站在一處,聽見身後雷氏的抱怨,也只是頓了頓,並不曾說話。

錢莊裡,如今有下人□□人,門房的老楊是錢莊裡的老人了,喪妻,只帶着獨子。

“一會兒去家裡頭吧,娘正在家裡等着,一早你大嫂就吩咐了廚房,備上酒菜,咱好好地喝上幾杯。”這話錢來發已經說了幾年了,大同小異。

錢來順自是不會反對,每年俱是如此,前日劉氏確是囑咐了好幾回了。

“大老爺,小老兒來晚了。”老楊有些僵硬地跳下車轅,擦了擦額間的汗,“路上一輛馬車陷在泥坑裡了,好不容易等着那輛馬車過了,小老兒才得以過來。”

錢來發看着老楊趕來的一輛馬車犯了難了,錢莊本就只有一輛馬車,還有一輛牛車。

兩家人,一輛馬車,就有些尷尬了。

錢來發的鞋子早就已經被打溼了,這會兒布襪子黏着腳底腳背的,二月的春風吹過,寒意從腳底冒起。錢來發下意識地跺了跺腳,試圖驅走寒氣。

“二弟,你們難不成沒有跟車伕說好這會兒來接的?”雷氏抹了一把臉,下山的時候下起了毛毛細雨,正將衣裳都給打溼了,渾身不舒坦。

在他一家子互相攙扶着艱難地下山的時候,錢來順一家子時常上山,這條已經被人開出半條道的山路並不算難走,一路說笑着往下走。待得下雨時,那可是撒開腳丫子往下跑。

金氏雖說不像雷氏這般嬌貴,但是也是鮮少上山的,孔氏原是扶着金氏的,“娘,這下山就是一個速度跑着,倒是不會出啥差錯的。”

孔氏自是不想拖了後腿,試着邁開步子,也只是比走路稍稍快了些。

等到山腳下的那個荒廢的土地廟裡,孔氏還是被淋溼了半個身子。

“原是早就說好的,向來就跟楊叔說的,路上有馬車堵住了,說不得就回去了。”今日永安縣城的馬車很是緊俏,車伕等不得回去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錢來順話落,短暫的沉默。

“唉喲,那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們先回去,一會兒讓楊叔再駕着馬車來接你們?你們倒是機靈跑得快,瞧瞧我們一家子可是渾身上下沒一處不溼的。”雷氏狀若擰着水,錢來順父子幾人俱是低着頭,默唸着非禮勿視。 Www _ttka n _C○

金氏不覺得有些冒火,平日裡她這個大嫂,有事無事地就愛擺弄規矩,這會兒倒是半點兒不避嫌。“看大嫂這話說的,本就是你家的馬車,你們先走也是應當的,左右在山腳下多陪一會兒爹,也是好的。”

話落,金氏就覺得悔了,恨不得給自己倆大瓜子,怎就管不住自己這張嘴了!

雷氏也自知失禮,扶着大兒媳婦杜氏的手擡腿就往馬車處走去,“好了,難得弟妹通情達理,老爺,咱還是趕緊走吧,回頭等咱換了衣裳了,二弟他們也應該被楊叔接來了。”

錢來發只小意地安慰了幾句就擡腿上了馬車,留下了錢來順一家子面面相覷。

“孩子娘,你這衣裳都溼了半邊了,幸虧我出門帶着打火石。”說着,錢來順也不打發人,自己去了土地廟的牆角搬了一堆柴火和乾柴,蹲下身子默默地點起火來。

呼呼呼——

噼裡啪啦——

“都愣着做啥,趕緊過來烤烤乾!”錢來順點着了火,才見着自家人團團轉地圍着自己站着,都有些傻眼。

金氏自知錢來順的那些小心思,“難爲你想地這般周到,三兒快讓娘看看,可有淋溼了?若是一會兒吹了風了,病倒了可就麻煩了。”

一個個蹲下身子,錢來順才直起腰板,“我去外頭揀幾堆柴火回來。”

“就是能撿着,也都是打溼透了的,昨晚就下了一晚的雨了。”金氏忙阻攔道,“若是這會兒去撿柴,可不就是全身上下沒處乾的。”

錢來順擺擺手,“一會兒楊叔來接了,可就沒時間去撿柴了,這雨一時半會兒可就停不了的。”

永安縣的大小避雨處,都有不成文的規矩,凡是躲雨了用了前頭留下來的柴火,離去前,不論多寡都得撿些柴火堆回去。

大金子跟着錢來順的步子出去了,金氏也不攔着。

破舊的土地廟,真的很破舊,就是連擋風的木門都已沒了,錢來順依舊要求一家子恭敬地跪在泥地上,拜了三拜,才起身出了土地廟。

土地廟一角,整整齊齊地分攤着疊着一撂撂的柴火。

“二銀子,快過來,讓奶奶瞧瞧你,虧奶奶這般疼你,也不曉得回家來瞧瞧奶奶。”錢來發一家子先回來的時候,劉氏早就吩咐廚娘給煮了一鍋子的生薑水,想也不想地就拿出了糖罐子,挑了一塊大的。

“奶奶,你不曉得我最近有多忙啊,我要幫着家裡頭分擔活計。”二銀子依偎在劉氏的身邊,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個木簪子。

這是給劉氏的木簪子。

劉氏顫顫巍巍地接過木簪子,雙手把玩了許久,嘴裡不停地念着,“好好”,“難爲二銀子有心了”……

這木簪子,是二銀子在小攤子上買的,不過六個銅板,雕着含苞怒放的梅花。

至於這幾個銅板,是錢來順給的,收了攤後,每人都分到了十個銅板,就是連孔氏也有份兒。

金氏半點兒都不推辭,端起桌子上放着的碗,放碗碗空。這纔看到劉氏手裡的簪子,“這小子就是跟孃親切,這些年他爹還是頭一回給了十個銅板,這不眼巴巴地就買了簪子來送娘了。

就是我還是剛曉得,我都瞧着有些嫉妒了。”

劉氏樂不可支,佯裝板着臉寬慰了一番金氏,只是滿臉的笑意卻是怎麼都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