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錢家當初如何尋來的這麼一個好地方,山腳下山風習習,院子裡就並排種着兩棵桂花樹,樹底下早早地就已經擺上了竹躺椅。果然,徐家人的性子,就是徐家的長工都是知曉的。打開了院門,走上十幾步,就是那條從山上奔流而下的山溪,溪水嘩啦啦地流淌着,二銀子早就蹲在溪澗旁,掬了一捧溪水,洗臉。
“二表哥,你說這裡頭有沒有魚啊?”二銀子洗了把臉,臉上還有水往下滴,溼了前襟。溪水清澈,一眼就望到了底。
徐高升也在一旁蹲了下來,拿着一條巾子在溪水裡甩甩,也不攪幹就開始擦臉,舒服地讚歎了一聲。“這麼淺的小溪澗,應該沒啥魚了。不過眉公山上卻是有一個大大的溪坑,說不得裡頭有魚的。”
三兒最是怕熱,這番一折騰,差點兒妹兒給熱得背過氣兒去。蹣跚地跟着到了小溪旁,沒未蹲下身子,就被徐高升喝住了,“三兒小心着些,這都沾了水了,岸邊滑,那上頭去去,喏,巾子給你。”徐高升待三兒可真真地就是貼心地好,甚至於有時候錢來雅這個嫡親的姑母沒想到的事兒,徐高升早早地做了。這會兒拿着巾子,也是想也不曾想那麼多,只當是自己嫡親的閨女,也沒這麼多的避諱。
桂花樹下,牛婆婆早就已經吩咐着架起了燒烤的架子,不過幾步遠,就架着一口大鍋。牛婆婆的兒子以前是個獵戶,可是不小心傷着腳後,就不再上山了。牛大兒跛着腳,若是不仔細瞧,倒也看不大出來。
牛大兒的兒子都有好幾歲了,不過這個已經當了爹的人,仍是靦腆極了。看着媳婦在招呼着徐家人,自己低頭塞了一塊木頭到大鍋底下,肉香味兒更濃了些。“牛大叔,這好像啊,可是早就燉上了吧?”
牛大叔輕輕地點點頭,若是不細聽,倒是忽略了那聲,“嗯——”
牛婆婆剛從井口打了一桶的水上來,桶裡赫然放着的是一瓷罐子。“姐兒離得遠些,免得被火星給濺着了。”牛婆婆抱着瓷罐子,笑容可掬。徐家並不甚是講究規矩,至於錢家,更沒啥規矩可言。這猛地被人喚了一聲“姐兒”,三兒還有有些懵懵的。待得回過神來,卻是羞紅了一張臉。“牛婆婆這是不認得我了不成,我是三兒,不過也是有好些年不曾過來玩兒了。”
牛家人在桂花樹的樹底下放了一張長長的大桌子,牛婆婆這纔將瓷罐子裡放在桌子上,給自家兒媳婦使了個眼色,就笑着回了三兒的話。“哪能不記得呢,可不就是表小姐嗎!只是那會兒見着,還只是比着這桌子高些,現在可不就是一個大姑娘了。可真是越長越好看了!”
不成想,牛婆婆的話,惹來了徐家人的打趣,就是二銀子也忍不住打趣自己這個越長越好看的妹妹。
“確實是越長越好看了,不像是錢家人了。”徐高升笑着看着幾個娃兒逗趣,也是許久不曾這麼輕鬆過了。
一瞬間的沉默,死了一般的沉默。
三兒倒是樂呵呵的,“幸虧姑母進屋收拾去了,若是讓姑母聽見了,非得跟姑父急!怎地,錢家人這是長得不好看咯?”
徐高升並不以爲意,本就是大實話,若是錢來雅在這兒,徐高升還是這麼多!這麼大的年紀的人了,還能在乎這些哄小孩兒的話兒。不過說出口的,“那三兒可得給姑父保密了,若是被你姑母聽得了,姑父書房裡的書可都要被收繳了。”說完,還衝着三兒眨眨眼。
徐高升的書房裡,可是有不少的遊記和小話本。這是這些年新添置的,不過錢來雅雖說也識得幾個字,但是對於看書卻是有些難的,她也不耐煩看這些,所以,錢來雅甚少進書房的大門。
徐高升眨眨眼,今年又新出了不少的話本哦。
三兒瞪大了眼,那姑父可是有帶來了?
徐高升微微頷首。
成交!
徐紹律懶得搭理他爹的眉眼官司,就着牛家兒媳婦舀出來的綠豆湯,在桌旁坐了下來。“律哥兒可是覺得涼了沒?娘可是一大早就把這瓷罐兒放到了井裡涼着了。”
徐紹律滿足地喝了一大口,“嗯,每回來莊子都讓你們家操勞了。這綠豆湯可真是涼,怎地還費心去買了綠豆湯了。”關鍵是這一大罐的綠豆湯,還很甜,不知放了多少的糖了,這糖可真是稀罕物。
“不費事兒,娘聽說你們要來,高興地睡不着。”徐家人已經好些年沒有這般興師動衆地來莊子上玩兒了,牛婆婆從昨日得了消息後就一直在準備着,還讓自己的大兒子拿出自己看家本領,這不就是早早地架上了燒烤架。
“這原也是東家給的綠豆,一直沒捨得喝,可不就真的給派上了用處了。”牛婆婆渾不在意,到處招呼着,真真地將自家最好的都給拿了出來了,不過,她是真的高興。
就着大鍋湯,吃着烤肉,嚼着鍋巴,這一頓飯都給吃撐了。
待得用了飯,徐高升夫婦倆駕着馬車程往回走。
“今年的鄉試,我就不下場了。”錢來雅陪着徐高升一道兒,坐在車轅上,猛地聽到徐高升這麼說,驚得差點兒從車轅上給跌落了。徐高升早就注意着錢來雅,一看不對勁兒就拉住了人。“小心着些,多大點兒事兒!”
錢來雅真是給驚呆了,“你,你不是,不是準備了許久了?若是今年不下場,怕是又得等上三年了!三年啊,整整三年!”
“無事,科舉之事不可強求。”如此,就是不打算多說了。
錢來雅也自知這事兒插不上嘴,可到底是不甘心,她可是在廟裡已經撒出去了不少的香油錢!因爲今年,徐家除了徐高升,還有徐紹律也會下場,徐紹律早早地便已經是童生了,不過一直沒被允了下場。
“律小子下場的,只是我不下場,想再等等。”徐高升的話總算是寬慰了錢來雅,這銀子總算是沒有白撒!明日一定要到寺廟裡去跟菩薩說說,不用保佑徐高升高中了,只管一心保佑着徐紹律便是成了。
一直到了自家院子裡,錢來雅纔想起自家大哥家可不就是也有要下場的。“那若不然我跟大哥說說,讓大哥也再等三年?”
挑眉,睥睨。“你若是覺得自己有這個能耐,你就去說吧!只一點,若是你將銀子借給你大哥,不用我多說,你也應該曉得的。”徐高升頭一回這般望着錢來雅,冷淡,不帶一絲的親情。
錢來雅雖說心虛,倒是一向要風得雨慣了,“你這是啥意思!那可是我大哥,若是真的能拿到考題,就是知會你一兩題,你也能中了舉人的……”
“無知婦人!”徐高升隱隱地青筋暴起,只是天黑,錢來雅卻是沒見着,還在那兒胡攪蠻纏。
在徐家小兒不知道的情況下,徐家夫婦倆頭一回吵得如此激烈。徐高升每日都歇在書房裡,白日裡或是帶上幾本書,直到天黑了纔會從莊子上回來。錢來雅哭了幾回,見徐高升日日如此,心裡委屈,喚了車伕,就去了城裡的錢來順家。可不就是打算住下來了,還帶走了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