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見父子兩個穿着朝服往這邊走,以前還不覺得有什麼。因爲從沒讓稚兒穿過那套專門給他做好的小朝服,最近皇帝新進自己的兩個兒子有了品級。真是應了那句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是自己的這兩個兒子,如今都是拿着朝廷俸祿的小官兒了。以後傳出去,還不知道要怎麼說。
“娘,我跟爹進了皇宮了。皇上還誇我來着。”稚兒很興奮,好像有了無上的榮耀要跟母親分享一樣,叫囂着跑來:“娘看,這是皇上給我的。要我以後跟皇太子在上書房好好唸書,以後我不止是跟暉兒一起唸書,還有皇太子也要一起唸書。”
管雋筠好奇地看了眼男人,明顯一副啞巴吃黃連的樣子。想要問還是忍住了,因爲男人抱起暉兒的同時,看到了身邊的芬芬。已經是一臉不高興的男人,因爲看到了她就變得更加陰鬱:“怎麼又是她?”
“先時不是讓人將她安置到城外的庵堂,沒想到會有人對這孩子起了壞心思。將她拐到了城外,要不是這孩子自己機警,恐怕就要吃大虧了。”說着還不忘輕輕摩挲着芬芬的頭髮:“總不能讓孩子連這點安穩都沒有。”
“與咱們什麼干係?”諸葛宸緊抿着脣:“讓仙兒夫婦倆把她帶走好了,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你以後也不要爲這件事總是煩心,我不想你總在後面收拾這些爛攤子。”
“好。”管雋筠眉眼間隱隱閃過一絲詭譎,很快就消失了。懷中的依依搖晃着小手,好像是要吸引住誰的注意。暉兒在父親懷裡扭動了一下,抱住父親的脖子:“爹,方纔我拿着手裡的花生糖餵給依依吃,依依都會是舔個不停。”
“依依纔多大,你就給她吃這個?”諸葛宸蹭蹭兒子紅透的小臉,稚兒不習慣穿着一本正經的朝服,早就拉着嬤嬤想下去給他換了衣服。
“依依喜歡,我就給她吃啊。”暉兒扭動着脖子,然後歪着頭想了想:“爹,下次暉兒要跟哥哥一樣,都去皇宮裡面呢。也要跟皇太子一起唸書,好不好?”
“好。”諸葛宸刮刮兒子的小鼻子,管雋筠好像想起了什麼:“暉兒,讓爹去換了外頭這身衣服,咱們不是準備了爹還有哥哥愛吃的小菜?過會兒咱們一起吃,好不好?”
“好。”暉兒很聽話,馬上從父親懷裡溜下地:“爹,您去換朝服。”
諸葛宸笑笑,就着手摸了摸女兒的小臉,才轉身過去。管雋筠的目光隨着男人的離去,落在芬芬身上。男人從她身邊走過,幾乎是視若無物。沒有片刻的停留和目光停駐,只是很隨意地離去。
“小姐。”仙兒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小姐有什麼吩咐?”
“她該到什麼地方去,就到什麼地方去。以後都不要再有她的身影,任何地方都不用再讓我看到。”管雋筠眸光微微一閃:“任何人最好都不要看到她,不過還要防着一個人。”
“是。”仙兒點頭,這個地方其實早就準備好了。不過她始終沒有吩咐下來,誰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要等她一點頭,芬芬的一生從此就已經註定:“小姐放心,這件事奴婢親手去辦不交給別人。”
“你的身子還沒妥當,自己小心。”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管雋筠笑笑:“我知道你的心思,別叫我擔心。”
“小姐放心。”仙兒很慎重地點點頭,不是自己能改變閒適的時候,就算是自己去辦這件事,小姐還是會知道最後的結局。因爲她會讓另外毫不相干的人,再去看看這件事的結果。
“娘,我今天還在皇上面前背了書的。背的是《論語》。”稚兒換了衣服跑出來,神氣活現地扭着腦袋:“皇上還誇我,給爹孃露臉了。以後我要是跟皇太子一起唸書的話,肯定要比皇太子還出息。因爲皇上說,爹是太子太傅。要我就像舅舅當年跟皇上一起唸書的時候,還是同窗之誼呢。”
也不知道稚兒從哪裡學來的這一大篇說辭,說話的時候很清晰。好像皇帝說的每一句話,都被這小子記在了心裡。
“嗯,稚兒是最棒的。”給兒子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告訴娘,你跟爹都在御書房麼?”這件事就是兩口子計較了好久,最後得來的結論。沒想到皇帝真的這麼做了,不只是要男人做太子太傅,還有稚兒一樣也走脫不掉。難道這就是一家人未來的命運?
或者是因爲白天都玩得太過興奮,包括依依都睡得特別早。換了件鬆快的長裙,驀然想起男人用飯以後就去了書房,好像沒多說一句話。反而是兩個兒子在吃飯的時候,有些喋喋不休。
稚兒肯定是要跟暉兒說起午後在上書房種種新奇的見聞,暉兒有些失落,不過還是很乖的說,下次他去了也會跟哥哥一樣讓人覺得是給爹孃露臉。不知道有這樣兩個兒子是不是應該高興。
慢慢走過遊廊,廊下點着的燈盞在微風中搖曳生輝。遊廊外盛開的花卉,讓種種馨香隨風而來。管雋筠走得很慢,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從男人帶着兒子進宮開始,一切都讓人目不暇接。
“在想什麼?”諸葛宸抱着肩站在遊廊的一頭,剛剛忙完。出來就看到女人平靜而安和的面容,好像任何事情對於她來說都不會大形於色。
這種穩重,很適合做一個宰相。偏偏她是女人,那就只好委屈她做了丞相夫人。很稱職的丞相夫人,深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諺語,所以從不拋頭露面,只是做着她分內的一切。不叫人擔心,很好也很難得。
“想今天的事情。”住了腳,看得燈輝下的男人。眼眸在黑夜中也不會認錯,這就是她的男人:“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情,我需要慢慢想想該怎麼做纔會更好。一切都是在預料之中,至少我們都想到會是這樣的恩遇。”
諸葛宸大步上前牽住她的手,慢慢往內院走:“我是不是該這麼省心?好像這些事情都應該是我來替你操心,想想以後該怎麼規避?沒想到你已經想了很多遍,或者說是不是已經想好該要怎麼應對了?”
“可以有別的選擇?”管雋筠並不否認男人的說法,自然而然看到兩人緊緊糾纏一起的十指,突然發現男人跟自己手指相對的地方,多了一枚指環。自己那枚是金絲琉璃,男人沒有那麼奪目,但是一看就知道上面的紋飾,很顯然是爲了跟自己的指環相匹配做特製的。
笑着揚起手甩了甩:“怎麼會有這個?難道你要戴着指環上朝,讓所有人都看到丞相手指上有枚指環?”
“丞相夫人戴着很不賴,丞相覺得應該自己也戴上。這纔是夫妻。”諸葛宸最近想了很多,沒有在一處住着,也少了兒子在身邊聒噪。每天忙完朝中的事情,想要回來小聚才發現,其實已經很晚了。
不過這樣卻能夠想通很多事情,尤其是前些時候,在她最不舒服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更是歷歷在目。
“是不賴,只是擔心要是有人問起丞相,這指環是怎麼回事,丞相怎麼說?是會告訴別人,這枚指環丞相夫人戴着。所以丞相必定要戴着麼?”俏皮地一笑,想想兩人分開住在兩個府邸,實在是沒錯。
若是住在一起,枯燥而乏味地等着他忙完,繼而還要埋怨他沒有閒暇跟自己說話,最後又爲了某件事不高興,兩人不歡而散,實在是不夠明智。這樣分開了,時時刻刻都是新鮮的,相看兩不厭,真的很好。
“怕什麼?我們不會一起出去?”有段時間不見她,就會想得慌。不是每次相見都會笑臉相迎,不高興一定會放在臉上。當然,這只是自己能夠看到的時候。都說丞相夫人驕妒,那就驕妒好了。都是自己寵得她這樣,換個人做不到。
“等丞相有空再說好了。如今更是多了一份差事,都是太子太傅,還要拐帶我的兒子一塊去,沒趣得很。”被他摟在懷裡坐下,終於忍不住抱怨出聲:“怎麼就讓稚兒做了太子的同窗?”
“意料之中,不是麼?”諸葛宸沒有解釋,只是貼在她耳邊:“躲不掉的事情,我們嘗試着接受或許好些。”
“兩個孩子以後都會說,是我們做父母的將他們退到了風口浪尖上。”兩人交纏着十指,耳鬢廝磨間誰也不想鬆手。
諸葛宸笑起來:“他的父母一直都是這樣走過來,要是去面對別的事情,說不定還不如這樣出來來得恰當。”停頓了一下:“說不定稚兒將來,比我這個做老子的更適合面對這些錯綜複雜的事情。好像是在御書房面對皇上的時候,稚兒不慌不忙,一點都不像是這個年齡的孩子。旁人家這麼大,幾乎說話都不利索。可是咱們的稚兒,能落落大方背完一段論語。”
語氣很平淡,但是能夠聽出屬於父親的自豪和驕傲。這是他的兒子,是她們的驕傲,誰也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