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灝身邊跟着一個盛裝的妙齡少女,略略帶着羞澀還有一絲靦腆,望着轎中兩個朝服打扮的人,漲紅了臉羞得擡不起來。
管雋筠心中明白了大半,隔着朝服重重掐了一下諸葛宸。諸葛宸微不可聞地哎呦了一聲,扭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只是要告訴她自己清楚得很。起身從大轎中出來:“什麼事?”肅着臉,彷彿方纔做的舉動都是家國大事,而不是夫婦間的相處。
“回稟丞相,這是萬歲爺讓奴婢送來的。說是方纔在御書房就跟丞相提過,又跟夫人在宮中說好了的。奴婢也只是聽到萬歲爺如此吩咐,餘下的事情奴婢不敢多說。”汪灝鞠了個躬,擡頭看到大轎中丞相夫人跟丞相同樣冷肅的臉,心裡咯噔一下,沒敢多說話。
“嗯,我知道了。”諸葛宸點點頭,算是答允。管雋筠已經跟在後面出來:“回去回覆皇上,就說皇上一番苦心,諸葛氏一門永誌不忘。”
“是,奴婢告退。”丞相面前自然是不許內侍多言多語,但是丞相夫人就絕不相同了。從前是可以在皇上面前知無不言的,也同樣是言無不盡的。只是沒想到皇帝會要往她嘴裡塞一個大大的辣椒,不知道將來還要怎樣面對丞相夫人,是不是還能像從前一樣心無芥蒂的在御書房或是小書房說上兩句,跟任何人都無法說出來的心裡話。
羞澀不堪的少女站在路旁,看着同樣都是一品朝服打扮的夫婦二人。管雋筠站在轎簾旁,微微擡起下頜看向那個不過是二八年華的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叫什麼?”
“奴婢名喚蘭芝。”嬌怯怯的樣子,好像風吹吹就會倒了。
“孔雀東南飛的劉蘭芝?!”這話是對着諸葛宸說的:“哦?”
“什麼?”諸葛宸肆無忌憚地握緊女人的手:“劉蘭芝?”
“可不是。”管雋筠重重甩開了他的手:“回府。”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轎內,諸葛宸跟着進去,不管那個站在路旁的蘭芝。蘭芝只好跟着那些轎伕還有侍女們步行回到了相府。
諸葛宸放下手裡所有的事情,站在緊閉着房門的正寢門口。依依穿着鵝黃色的衫子,跟着嬤嬤從自己屋子裡跑出來:“爹?”
“依依?”諸葛宸也有些奇怪,怎麼這回發脾氣連女兒都不要了。好在是兩個兒子不在家,要是在家的話一定是毫不猶豫站在女人身邊,到時候真是孤立無援的一個人。
“爹,娘不理依依。”依依伸出手往父親懷裡鑽,諸葛宸蹲下身抱起女兒:“你母親生氣了?”
“嗯。”依依點頭:“娘不高興呢,都不說話。嬤嬤們都說娘從來不會發脾氣的,怎麼會不理依依呢?依依沒有淘氣。”
諸葛宸親了親女兒女兒的小臉,朝一邊伺候的嬤嬤們擺手:“吩咐傳飯,要是夫人不開門就給我把門撞開。還沒了王法了,一生氣就下鎖關門,這就好了?”
“奴婢們不敢。”聽說要撞開夫人的大門,幾個人都嚇得面如土色。丞相是相府名義上的一家之主,但是家中所有人都知道,夫人才是當家做主的人。忤逆了丞相的意思,只要夫人不生氣都能有回寰的餘地。可是真要是把夫人給招翻了,那就是一輩子都完蛋了。囁喏了一下,最得臉的嬤嬤咋着膽子向前走了一步:“丞相,夫人沒有吩咐,奴婢們不敢敲門。”
“胡鬧,我還在家呢。”諸葛宸臉都請了,鬧半天自己在家裡真的是沒有一點丞相的位子。夫綱不振也好,不能當家做主也好,都是成了定局的事情。如今就連要人打開自己起居院落的大門,都要看看夫人事先吩咐過沒有。簡直是沒了王法了。
“娘。”依依看到大門開啓了一道縫兒,趕緊溜下地順着門縫鑽進去:“娘。”從女兒嬌軟的聲音裡似乎可以看到門後撒嬌的樣子。
大門已經被拉開了,管雋筠牽着女兒的手站在門邊:“擺飯。”
“是。”嬤嬤們如蒙大赦,趕緊帶着人去預備晚飯。諸葛宸衣袖一拂進了屋子,依依伸着小手:“娘,您看我的手環好看不好看?”
“來,娘看看。”管雋筠蹲下身,看着女兒手腕上那個用緞帶編織成的手環。上面還綴着兩粒不算小的珍珠,好想是那年皇帝送來的北珠中,比較出挑的兩個:“還不賴,戴着好看。”
“依依也喜歡。”依依搖晃着手腕:“娘,嬤嬤說上面的珠子都是娘最喜歡的。依依戴着娘也高興。”
“只要依依高興,娘就高興。”親親女兒的額頭,牽着她的手在飯桌旁坐下。諸葛宸冷着一張臉:“依依,到爹這兒來。”
“依依要跟着娘坐。”依依擺手,爹那張臉分明就不好說話,還是坐遠點到娘身邊纔不會出事:“爹,依依看到家裡新來了個姐姐,她是誰啊?”
“什麼姐姐,要叫姨姨。”管雋筠給女兒面前放了一碟桂花蓮子糕,小丫頭最近就變得跟她的哥哥那時候一樣,最喜歡這些甜美可口的點心。只要是有的話,還能多吃半碗飯:“以後依依見了她就要叫姨姨,要不就變得依依不懂規矩了。”
“就叫姐姐。”諸葛宸馬上打斷了管雋筠的話:“哪有什麼姨姨不姨姨的。”
依依嘟着小嘴看了眼父親,扭過粉雕玉琢的小臉看向母親:“娘,要叫什麼呢?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不叫好了。”管雋筠懶得多說,給女兒夾了一塊桂花糕:“今兒要是不吃的話,要想再吃到新鮮的桂花糕就要等明年了。以後都只有釀好的糖桂花糕,不如這個香。只是甜的多。”
“都好吃呢。”依依吃了一口桂花糕,緊接着將一枚桂花糕送到母親嘴邊:“娘吃吃。”
管雋筠在女兒手裡咬了一口:“依依都會給娘吃桂花糕了。”幾樣精緻的餚饌依次放到桌案上,其中還有諸葛宸喜歡的魚湯和兩樣小菜。管雋筠常吃的紫米粥放到面前,依依看着冒着熱氣的紫米粥:“娘,這個粥不好吃,還是肉肉好吃。”
“娘只是吃粥,依依慢慢吃肉。”給女兒小碗裡夾了一塊讓人垂涎欲滴的櫻桃肉:“就是那天你說這肉肉好吃,膳房裡專門到舅舅家跟着學的。還帶回來不少醃好的櫻桃。”
依依吃了一口馬上眉開眼笑,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有滋有味地吃飯。這一點很像她的哥哥們,每次只要是遇到吃飯的時候有他們喜歡的菜餚,就一定會有滋有味大塊朵頤吃個不停。這種時候,再多心煩都會拋諸到腦後。
諸葛宸陰沉着臉給管雋筠碗裡夾了一大塊魚肉:“慢慢吃,不許夾出來。”
“我不想吃。”咚一聲,碗裡大塊的魚肉被扔到面前的小碟子裡頭:“換一碗。”順手把手裡的粥碗交給旁邊伺候的丫鬟,換了一碗沒有被魚肉沾染的紅稻米粥。
諸葛宸臉色陰沉得嚇人:“你又在鬧什麼,我沒有說任何話,你就回家鬧了這麼久。誰招惹你了?這件事先放着,你非要揪着不放。難道這樣自己就好了?夫妻這麼久,連這點事都信任不過還過個什麼勁兒!”
“那就不過好了。”管雋筠把手裡的牙箸重重放在桌上:“早就知道是多嫌着我了,只是沒遇到合適的。這回可是好了,人家還是個小姐姐呢。”每次遇到這種時候,管雋筠都會有掩飾不住的醋意,或者是她自己都不自覺,所有的風範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單純只是女人的醋勁兒,而且比天下所有的女人來得都大。眉目間帶着別人沒有的飛揚跋扈,誰都會說女人一旦吃醋就會變得其醜無比。但是管雋筠不一樣,越是吃醋的時候,就越發會有女人的味道,不再是別人看到那種正襟危坐的丞相夫人。
“隨便你。”諸葛宸擲下筷子:“也不知這個人是爲了什麼送來的,說不準就是兩個人事先商量好的,不過是我矇在鼓裡罷了。”
“你少血口噴人。”管雋筠氣得手指亂顫,給女兒餵飯都有些拿不穩羹匙。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這個男人就知道用什麼樣的話來傷人心。
“娘。”依依不是第一次聽到父母用這麼激烈的言辭說話,不過看到母親珠淚盈盈的樣子還是第一次:“娘,哭了。”
諸葛宸本來還是沉着的臉,聽到這話語氣就軟了下來。嘆了口氣,接過她手裡的羹匙:“我來。”
“別跟人好一陣歹一陣的,要不是多嫌着人也不用這樣子摔碗摔碟子。”管雋筠揹着手擦了把眼淚,好像是要把一整天心事都吐露出來。女兒瞪着大眼睛看向父母,小丫頭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淘氣,伸出小指頭在臉頰上輕輕颳着:“羞羞羞,娘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不許取笑你母親。”諸葛宸在女兒臉上親了一下,把女兒抱過來:“過來,爹餵你吃飯。等你母親吃完了,我們到後頭去走走。”
“爹,不要那個姐姐過去。”依依很執著地說道:“要是她也去了娘就不高興了。”
“瞧見沒,你吃味的樣子女兒看到就知道了,做多了人人都知道了。”說這話的時候,男人一臉得意。管雋筠恨得牙癢,還不能說出來,只好是瞪了父女倆一眼,繼續埋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