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瓊常在正用她那雙烏溜溜的風流俊目去瞧符長寧,眼神裡溫柔得和小兔子一樣,但薄脣卻半抿着,潔白無瑕如同最好的羊脂玉一樣的臉龐略微朝人的方向偏着,從這個方向看過去,滿臉的俊俏和精緻,還帶着些無辜和青稚——不錯,這位如同瓊瑤美玉一樣的美人,今年不過也才十四歲,都還沒及笄呢,與嘉嬪入宮的時候年齡一樣。
但她這樣的美貌,卻早已讓人忘卻了她今年如此稚齡。
建蒙國真是不缺美人。
符長寧看着這麼一張臉,連話語裡也染上了幾分溫和,“坐吧。”
瓊常在清脆脆的應了,“謝娘娘。”
符長寧又叫人給她賜了茶,便瞧着她,笑盈盈說道,“瓊常在,我知道那天夜裡,你也曾出現在‘不歸湖’。”
一開口就是重擊。
瓊常在修剪得無比風流的長眉淡淡那麼一揚,就低眉笑了,那臉龐似帶了淡淡的光輝——抑或可能是金壁器皿映照上來的光影——總之整張臉,就似沐在了極柔和的光芒中,連看一眼,都覺得不捨得再移開目光去看別人了。“娘娘說笑了,金美人去的時候,妾真是在山月閣中作畫,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挑來妾的奴婢問上一問。”
符長寧凝睇着那張臉,只覺得對着這樣的人說話也極愉悅,哪怕是她在問這條蛇蠍美人的罪——“但你在她死之前,卻是去過的。”
蛇蠍美人臉色微妙的變了一變。
符長寧笑吟吟道,“瓊常在去的那時候,大抵還沒有下雨吧?倒是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不久就會下雨的,那日下雨之前,可一直都是碧空如洗。”
“娘娘這樣說妾,可叫妾如何自處呢?”瓊常在眼裡含了薄薄的一層淚,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兒瞬時就變作了朦朧如霧的深潭,瞧上去,似醉非醉的,竟也美極了。“娘娘爲何不信妾?”
“我信你……”符長寧慢悠悠走下了主座,待到了瓊常在的座前,彎下身子,掏出絹子給美人擦了擦眼淚,柔聲笑道,“我信你並不是那日才興起殺了金美
人的念頭,對不對?”
瓊常在“嗚嗚嚶嚶”的低頭哭,也沒說話。
符長寧支起身子,拍了拍瓊常在的肩,坐在了一旁,慢悠悠笑道,“那日打撈上來的金美人,穿的鞋底下塗了厚厚的一層滑石粉——確實,滑石粉遇水即溶,本我也不會發現的。但你卻忘了,滑石粉遇上膠漿的時候,是會使膠漿變色的。那日金美人的鞋底染上了一層青苔色,我便覺得事情愈發不對了。滑石粉宮中不常有,就是我這裡,也是得先和內務府去要的。而那日內務府並沒說近來有人要這個,瓊常在,若我不記錯——埠縣是不是盛產滑石粉的原料,九金樹來着?” щщщ▪ ttk an▪ ¢O
說到這裡,瓊常在的哭聲終於漸漸弱了。
符長寧不看他,搖了搖小扇,繼而笑道,“巧的是那日我的丫頭又瞧見你沒待日落的時候去了一趟‘不歸湖’,當夜,金美人就歿了。你說,有些事情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的?”
說完這個,纔將扇子掩在襟前一停,笑吟吟看向了瓊常在。
瓊常在這會兒已止息住了哭聲,淚眼婆娑的仰着那張帶着淡淡潔輝的小臉兒看着符長寧,慢慢從椅上滑到了地上,跪在符長寧膝前,伏地泣道,“妾也是……還求娘娘疼一疼妾,求娘娘,再疼一疼妾——”
瓊常在本就生的身量嬌美,這會兒伏縮在人腳邊,就像是個孱弱弱的小動物似的。哭的時候也是顫巍巍的,那句“疼一疼妾”,說的直教人心裡頭都打顫了。
符長寧那麼半闔着眼簾低眉看着她,搖了搖頭,似溫柔,似無奈的說道,“我若想治你的罪,何必早不說呢?”嘆了一口氣,給人扶了起來,笑吟吟道,“你做的很好,但是日後,要更謹慎些纔是。”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傻的人也看出來了,符長寧這會兒意並不在她,而最有可能的,就是直指她身後的——
宓嬪。
不錯,符長寧所在意的,自然是是育有皇子的,看起來威脅更大一些的,宓嬪。
瓊常在站在人面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但能那麼一出手就
要人性命的女子,能是什麼溫柔無害的小動物嗎?——起碼不是現在她表現出的這個樣子。
符長寧又將方纔給她擦淚的帕子遞給了她,“快收收眼淚,這麼好看的一雙眼,不必因這些事而損色的。”
瓊常在小心翼翼的接過了帕子。
這會兒,符長寧方綻了一個笑——也就是這個時候,瓊常在才發現,皇后娘娘非但生的不醜,反倒若是肯笑一笑,簡直有種不可逼視的美感——只是這時候,符長寧帶着笑,語氣中還有些神秘的對她說道,“既你這麼知事,我也不妨再幫一幫你,如何?”
瓊常在不太明白符長寧的意思。
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
“皇帝駕到——”
層層通報之聲猶如分水斷山一般,正向人逐浪劈來。
沈從景很快就一身風塵出現在了殿裡。“今日福延還有沒有吵着要我那方湖硯?我與他說好了的,待篇《傳惑》背下來,就賞給他——”
聲音在見到殿中重疊的人影后戛然而止。
早先說了,瓊常在生的很美,那是一種不能讓人移目的美。不能移目到底是什麼意思?就是你看到過這個人以後,不管她身旁是什麼月漣仙芒,但你眼裡卻都就再不會有什麼其他人了。
符長寧一直覺得,在她所眼見過的女子當中,穆憐秋是她見過最好看最好看的美人,但現在她卻突然又不確定了,因爲在被水洗過一樣的溫柔凝睇之下,是任何容貌也比擬不過的。
起碼現在,被這麼柔波瀲灩的一瞧,沈從景竟也忍不住將口中的話斷在了空氣當中。
人都說,漢成帝的昭儀趙合德就是那樣的,與她明眸善睞的姐姐站在一起,就如同太陽旁邊的月亮一般,並不很引人矚目的。但若是你的眼光一旦瞧見了她,那麼就再也移不開、再也不想去看別人了。
瓊常在就是趙合德那樣的女子。
符長寧心中半是嘆息,半是漠然的瞧着這一幕,然後清越的笑聲打斷了沈從景的目光,“子息,你方纔要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