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匆匆忙忙地走後,流蘇和紫靈用過晚膳便回房,讓小二燒好熱水,端進房裡。流蘇擰着毛巾,解下大腿內側包着的紗布,細細地把傷口擦拭一遍,如玉也不知道給她敷了什麼靈丹妙藥,才幾天的功夫,傷口就結疤了,她們趕路都坐馬車,並不怎麼走路,也沒有觸動到她的傷口。不過每天都要用熱水清洗傷口,然後換上新藥,再包紮起來,傷口她是用簪子刺的,非常很深,最近傷好了,在長着新肉,麻麻癢癢的,像是螞蟻在上頭爬着,很難受,這個地方比較尷尬,不然她真想抓癢。
忍一忍,再過幾天,肉就長好,到時候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處理好一切,主僕兩收拾好就上牀休息,兩個女孩出門在外,又沒有什麼自保能力,到晚上倒真的有些害怕。紫靈湊近流蘇,幫她把被子拉起來,夜也不算太深,兩人都睡不着,就聊了一會兒,淡淡的笑語從羅帳裡傳出來,一地清脆,自離開京城,流蘇的笑容都輕鬆了幾分。
“小姐,你的腳怎麼這麼冷?”紫靈不小心觸到她的腳,驚訝地道,又去碰了碰,還是一片冰冷。
流蘇淡淡笑道:“我體質偏寒,沒事的,別操心這個。”
這樣說紫靈就放心了,這是第一次和流蘇同牀共枕,感覺蠻特別的,就像是家裡的親姐妹,偶爾睡在一起說貼心話。
“小姐,你說孩子以後是男孩好,還是女孩好?”
“不管男孩女孩都好。”流蘇淡淡應道,用手撫着肚子,心情微微有些盪漾,她都有些幻想以後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摸樣了。
她從來沒有這麼期盼地等待一件事情,等待着孩子長大,想要碰觸孩子細細軟軟的臉,親吻她的肌膚,聽聽她的聲音,好期待,好奇妙的一種心情。
也許,這就是所有母親的心情吧。
如果是女孩像她,清清秀秀的,文文靜靜的,一定很貼心,如果是男孩像蕭絕……想到這,心微微一縮,拒絕往下想了。
“還是男孩好!”紫靈想了一會兒,重重地點頭,“小姐一個人帶着他一定很辛苦,所以一定要是男孩,男孩的話,長大一點就可以保護小姐不讓人欺負了。”
流蘇輕笑,笑容難得含有戲謔的味道,“你家小姐看起來那麼容易欺負麼?”
“那倒也不是!小姐,如玉小姐今天急急忙忙着趕去哪兒?對了,她都沒有說她在鳳城的別院是什麼耶?也沒說在哪兒,糟了,那我們去哪兒找啊?”紫靈突然想起這問題,頓時有些着急了。
流蘇也一怔,如玉好似是沒有提過,她走得那麼匆忙,定然是有急事。雖然她不知道她和那批白衣少女有什麼恩怨,不過直覺上,她們一定有關,在樹上的時候,如玉看見她們眼神都變了。
“紫靈,船到橋頭自然直,別擔心了,睡吧,明天還得趕路呢。”流蘇淡淡地說道,夜裡有些涼,她攏攏被子,偎依着紫靈緩緩地入眠。
這樣安靜寧和的日子,對她而言,也是一種幸福。
第二天,兩位少女退了房,小二已經把馬車拉到前面,兩人準備了些水和乾糧就上了車,由紫靈駕車,往下一個城去。
如玉早前爲了讓流蘇能坐得舒服點,馬車裡鋪了很多軟墊,紫靈駕車雖然沒有桃紅穩,卻也不讓她感到難受,馬車走得不快,才過了兩個時辰,流蘇就讓紫靈停下來換她來駕車,輪流着來就不會太累。
紫靈說什麼都不願意,她握着馬鞭的手心都略有紅腫破皮,卻堅持不讓流蘇來,流蘇懷有身孕,萬一動了胎氣,她萬死難辭其咎,哪敢讓她冒一丁點的危險。
“那我們休息一會兒!”流蘇心疼地看着紫靈的手心,畢竟是女孩子,桃紅是習武之人,和紫靈不同,長時間握着馬鞭,又要用力揮動,粗糙的鞭柄和手心會發生劇烈的摩擦。
沒有了如玉和桃紅,方知道,她們兩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要獨自上路,真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特別是她還懷有身孕。
兩人把車停在路邊的樹蔭裡,流蘇拿出水,遞給紫靈,少女仰首喝了一口,道歉道:“小姐,不好意思,都是紫靈沒用。”
“你說什麼傻話呢?”流蘇輕斥,“你不是我的侍女,讓你叫我一聲妹妹你又不肯,別老是把自己當奴婢,我們是好姐妹,這種話,以後都別說了。”
紫靈眼睛微紅,垂眸掩飾過去,喝了幾口水。
“小姐,你看……”倏然紫靈眼光驚疑地指着地上的血痕,流蘇順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見一道細細的血跡向不遠處蜿蜒而去,殘忍的顏色在青草地上妖嬈綻放。
流蘇喝紫靈對視一眼,站起來,猶豫了一下,沿着血跡往前走,前面是一個大樹林,看起來陰森恐怖,流蘇和紫靈心口撲通撲通直跳,感覺有些緊張,倏然樹林裡有大鳥展翅飛翔,簇簇的聲音,在寂靜的郊外,又是如此詭異的氣氛中,顯得分外駭人。
“啊……”紫靈被嚇得尖叫一聲,猛然抱住流蘇,臉色嚇得發白,流蘇本來是不怕的,被她這一嚇,往後退了好幾步。
“紫靈,鎮定些,不怕,不怕!”流蘇拍拍她的肩膀,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前面的黑幽幽的森林,像是魔鬼張開的血盆大口,正在等着她們。
再近一些,兩人突然聽到重物倒地的聲音,撲通一下,非常沉重,又嚇得紫靈一跳,“小姐,我們別過去了,好可怕!”
“好像有人聲……”流蘇示意紫靈安靜下來,然後聽聽聲音,果然聽到裡頭傳來低低的呻吟聲。
流蘇鼓起勇氣,走進森林,在邊緣,就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躺在草地上,身上起碼有十幾道傷口,背上,胸前,腿上都有,鮮血淋漓,整個人像是在血水中泡過一樣。黑色的面巾被扯落在一旁,露出一張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卻十分俊朗的面容。
年齡不大,二十歲上下,他顯然是受傷太重,早就無力躲避,恍惚的眼光看着流蘇主僕兩人,似乎抓不住焦距,卻依然讓人感覺到眼光中的凌厲和戒備。
流蘇認出來,是昨天遭到追殺的兩人之中的一個。
“你還好吧?”流蘇象徵性地看着他,那男子雖然陷入半昏迷狀態,可他的手邊那把沾滿鮮血的寶劍幾乎蠢蠢欲動,流蘇一時不敢靠得太近。
“你……”男子剛剛吐出一個字,頓時岔氣,手一軟,整個人都倒在地上,捂着腹部一道傷痕痛吟,流蘇和紫靈這才注意到他的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傷口,正在潺潺地流血。
流蘇和紫靈趕緊扶起他,觸手都是溼漉漉的感覺,他身上的傷實在是駭人,是誰這麼狠心,竟然劃了這麼多刀。她讓紫靈看着她,立刻回馬車上,拿過來一些乾淨的水和紗布,臨時也沒有什麼草藥,她得馬上止血。
流蘇眼光毅然往森冷裡看去,猶豫了下,“紫靈,你照顧他!”
說罷往森林深處走去,那男子神智似清醒又似昏迷,眼睛一會兒睜開一會閉上,紫靈拿起紗布,緊緊地捂着他腰間那道傷痕,輕聲細語地和他說話,免得他真的昏過去。
“你可別死了,我家小姐正想辦法找草藥救你呢,喂,別睡着了。”紫靈見他即將昏過去,急急忙忙喊了兩聲,那男子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可他的眼皮疲憊地睜開了下,乾枯的脣似乎在說什麼,紫靈把耳朵湊近,方聽道兩個字,“謝謝……”
流蘇很快回來,手裡拿着一些止血的草藥,磨碎了,敷在他的傷口上,又細細地包紮好,“得趕快扶他進城看大夫,不然就沒救了。”
“小姐,你不是給他敷藥了麼?怎麼還會沒救?”紫靈不解。
“我不是大夫,就懂一些皮毛,這些草藥只能暫時止血,來,紫靈扶着他,我們趕快進城去。”流蘇把他身上的傷口都簡單地處理了一下,那男子的神志好像清醒了些,開口想要說什麼,半天卻說不出來,眼光充滿了感激。
紫靈拿着他的佩劍,和流蘇一起扶着他向馬車走過去。
到了樹蔭下,紫靈把水和乾糧遞給他,看他的樣子,一定一天沒吃東西了,男子虛弱地接過,朝着紫靈點點頭,他生得非常俊朗,雖然狼狽,卻不減三分氣勢,讓人望而生畏,紫靈把水和乾糧給他之後,便跑得遠遠的。
男子就喝了水,並沒有吃東西,流蘇和紫靈等他休息片刻之後扶着他上車,倏然,空氣中蔓延着一股殺氣,俊朗的男子眼光一沉,一下子奪過紫靈手中的佩劍,有些拿不穩,只見三名白衣女子踏風而來,香氣隨着殺氣撲面而來……
和昨天那羣白衣少女的裝扮一摸一樣,三名少女皆一身白衣,袖口繡着一骷髏頭,蒙着白色的面紗,身段婀娜多姿,白紗無風自動,看上去飄逸靈秀。
“左護法,你殺我幽靈宮三名弟子,今天就讓你血債血償!”爲首的少女冷喝一聲,寶劍出鞘,二話不說,直刺向男子。
隨着她寶劍而至,其他兩名少女也緊跟而上,流蘇和紫靈都大吃一驚,兩把寶劍直刺向男子,而一把,直奔流蘇而來……
紫靈下意識反應地撲在流蘇身前,流蘇立刻一推,把她推到一邊,在紫靈的尖叫聲中,那寶劍直刺流蘇咽喉。
那男子想要救下流蘇,可他自顧不暇,無法脫身,流蘇避開已然不及,倏然閉上眼睛……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金線破空而來,繞上白衣少女的手腕間,金線一縮一緊,只聽白衣少女慘叫一聲,寶劍脫手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