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邊的紅花幾乎把整個山谷都圍繞,毒氣蔓延而出,常年毒氣繚繞,把巖壁都染紅,似血猩紅。
倘若說剛剛他們見到那片花海是小河,這兒便是大海。
炙熱的空氣撲面而來,花香襲人,卻夾着一股腥臊的味道,難聞得令人作嘔。
衆人臉色鉅變,這兒高林聳立,正是背光處,樹林把陽光遮住,顯得特別的幽暗,紅色的毒霧中,一雙雙幽綠的眼睛在毒霧中顯得特別的觸目驚心。
狂風捲過,草木騷動,一股危險的氣息拽住他們的神經,背脊竄過一陣冷意。
野狼……
好多野狼……
整個山谷都是,幽綠的光,發出森冷的氣息,獠牙潔白,森森寒人,高壯的軀體,銳利的白牙,幽綠的眼睛,足足有上百多隻,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們的眼睛,露出極度兇狠嗜血的渴望,像是渴了千百萬年的河流急迫地需要水源,這是一羣嗜血的野狼,正睜着森冷的眼睛,緩緩地巡視着他們的盛世珍饈。
山谷中,詭異而陰森,仿若死人谷。
這兒毒霧繚繞,人煙絕跡,飛禽死絕,而這批野狼卻安然無恙,且發出彪悍的侵略氣息,一看就知道,他們本身帶有劇毒。從小喝着鶴頂紅長大的人,滿身都是毒,連吐氣都是毒,而這批野狼,亦是常年在毒氣中浸泡,成長,亦帶着逼人的毒。
“我的爺爺啊……”玄北驚呼一聲,看得眼眶欲裂,他們是順着果實層的小徑一直追過來,竟然碰上一羣毒野狼,那公子還有命嗎?
不給他們當晚餐啃了纔怪呢。
風海棠臉色唰一下就發白,地下的血跡已經乾枯,像是有人爬行過痕跡,留下一道猩紅的血跡,南瑾在掉下來的時候應該是沒死的,甚至想要自救,可是,遇上這批野狼,定然是凶多吉少。
“小姐你看……”玄武眼尖地指着不遠處的荊棘旁邊,白雪的布料,染了鮮血,半邊猩紅,獨特的布料,很容易就認出來,那是南瑾的衣裳,碎布……
風海棠本來就白得像鬼的臉色又白了幾分,蒼白透明得可清晰看見臉頰的血管,雙眸迸出仇恨的光芒,胸口劇烈的起伏……
“南瑾……是不是他們把南瑾……”她身體劇烈晃盪一下,玄武眼明手快扶着她,擔憂地看着她發白的臉,發紅的眼……
“他們是不是把公子……”剩下的話吞回腹中,他們的臉頰一陣劇烈的扭曲,像是忍着什麼痛苦似的。
整個山谷,本就不大,一個活生生的人掉下來,一地血跡,玉簫斷裂,碎布橫枝,除了被野狼撕裂吞噬,還能有什麼解釋?
一股陰風大作,瞬時間天地無光,百花泣血,彪悍的捲風在掃動繚繞毒氣,更散開了些,他們看得更清楚了……
起碼上百隻的野狼,腥臊之味極濃,隨着陰風狂飆而過,野狼動了。
動一動,整個山谷都在搖晃,發出沉悶的壓迫之聲,他們張着銳利的爪子,幽綠的眸子更森冷寒峭,齜牙,長長獠牙露出,銳利尖刻,倏然撲向他們,眼光裡都是嗜血的興奮。
嗷嗷……聲音震耳欲聾。
“我要殺了你們!”風海棠倏然發出一聲尖叫,手中寶劍一動,倏然劈下,劍氣一掃,劃過黑壓壓的野狼,登時血肉模糊,殘肢四起……
嗷嗷……野狼避開很快,身形敏捷,往四邊分開,只有兩隻被長劍劈死,血霧四濺,滴落在紅花上,倍添妖嬈。
美……美得奪目,美得震驚,美得嗜血。
野狼跳躍,奔跑,身如蛟龍,張着爪子就撲過來,玄北玄武等人立刻抽出寶劍,奮起抵擋,認定他們把南瑾撕裂吞噬,激起他們心底最沉的怒和恨。
登時,劍氣冷掃,氣若驚鴻,五人百獸大戰,慘叫頓起,猩紅飄曳,草木氣血,陰風含悲,一片血肉模糊,殺得天昏地暗。
風海棠根本就不讓野狼近身,寶劍在手,氣掃千軍,怒極而招式凌亂,不少野狼被她劈得四分五裂。
“糟了!小姐快走,它們的血有毒!”玄北倏然大喊,刺傷野狼之刻,鮮血濺到他的手臂上,片刻,一片青紫,玄北大驚,厲喝一聲。
風海棠不甘,她要殺了它們,爲南瑾報仇,不然她不甘心,她不甘心……眼淚滴滴從眼眶裡滴落,玄武見狀,立刻掠身過來,一把卷住她的纖腰,大吼一聲,“快走!”
“放開我!”風海棠不滿地大喊。
“不許動!”玄武在她耳邊厲喝,震得她耳膜一陣哐啷作響,無人迅速掠走,趕回剛剛的懸崖邊,上百野狼展開瘋狂的追趕,巨大的身子有不顯笨重,如靈豹那麼矯捷,踏在地上如驚雷頓響,好像有無數的野獸在地底不斷地奔騰跳躍。緊緊地追着他們,奔跑着,嘶吼着……
那是一幕非常讓人震驚的場面,上百隻野狼在身後迅速追趕他們,黑壓壓的一片,幽綠的眸光在略暗的光線中分外駭人。近在咫尺,速度竟然被他們要快……
眼看他們鋒利的爪牙就要抓到他們的後背,五人反應極快地抓住繩索急速借力縱身而上,而山崖上的人反映很快立刻拉他們上來。
有兩隻野狼在他們上躍的時候從岩石上縱身而起,銳利的爪子撲向風海棠,風海棠回身,眼光發狠,狠狠地劈下,把它的爪子劈斷,野狼從半空轟然倒下,血霧升騰。
羣狼朝他們發出震徹雲霄的嘶吼,聽得人心底發寒,從半空看,粉色的毒霧繚繞,紅花妖嬈如地獄裡的曼珠沙華,黑壓壓的野狼,佔據整個山谷,齜牙,冷爪森森。
上了山崖,玄北就支撐不住,一頭狠狠地扎到地上,高大的身形在地上抽搐幾下,就昏迷過去,如玉趕緊讓玄武抱着他下去讓宮雪凝解毒。
海棠渾身癱軟在地上,風夫人在他們下崖的時候就被護送而來,所有的事情小翠和阿碧都說得清清楚楚,她着急地站在山崖上等他們回來,沒看見南瑾,她的身形晃了晃,擠出一抹難看到極點的笑容,蹲在海棠身邊,呼吸很淺,聲音顫抖,“海棠,南……南瑾呢?”
海棠雙眸頓紅,轉身倏然抱住風夫人,嚎嚎大哭起來,哭聲淒厲,哭得肝腸寸斷,她和南瑾年齡相差就不大,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親眼看到那滿地的血跡,斷裂的蕭,破碎的布,腦海裡閃爍的都是南瑾被野狼撕裂的畫面,她心痛得難以呼吸,好痛,好痛的感覺。
“大嫂……”海棠哭泣着,緊緊地抱着風夫人,習慣了南瑾的冷漠果決,習慣了南瑾的彪悍冷酷,習慣了南瑾的無所不能。那個在風家堡心目中猶如靈魂存在的男人,那個在天下人面前如神祗一般存在的男人,總是讓人以爲,他是不會傷的,是不會死的,一下子太突然的噩耗,震驚所有人的神經。
風海棠的哭聲,壓抑而沉痛,聲聲含怨,聲聲泣血,聞者落淚,風家堡衆侍女哭紅眼睛,冰月宮所有人一臉沉痛,如玉悄然別過臉,不忍心看這悽婉的一幕。
“南瑾……”風夫人的聲音輕得有些飄渺,空靈,“南瑾……回不來了,是嗎?”
輕輕的聲音哽咽在喉嚨間,眼淚一顆一顆,晶瑩剔透,從風夫人眼睛裡滾下來。衆人以爲風夫人的性子定然會哭天搶地,要死要活,拒絕相信,而不料她如此平靜,沒有哭聲,無聲無息,眼淚流淌一臉。
風海棠哭聲愕然而止,淚眼朦朧,悲傷道:“大嫂,你哭出來吧,哭出來會舒服些!”
風夫人一臉木然,臉頰失色,腦海裡盤旋的都是昔日南瑾回堡之後的歡聲笑語,以後再也聽不到了,看不到兒子的臉,聽不到兒子的聲音,聞不到兒子的氣息。頓時覺得心口空蕩蕩的,有些什麼東西,僵硬了,麻木了,連靈魂都動彈不得。
悲到極處,嗓子失去說話的能力,沙啞中,磨礪着,刺痛神經。
原來,絕望就是這種感覺……
比起風慕雲死去的那年,更清晰,更刻骨。
“大嫂?”風海棠大驚,風夫人搖頭,推開她,緩緩地走進崖邊,衆人大驚,紛紛過去攔住她。
風夫人眼光望向下面,半晌無語,神色始終一片死寂。
風家堡經過一大沉重打擊,平日笑聲全無,只剩下濃濃的悲傷,籠罩着她們。
流蘇還在沉睡不醒,海棠走進房裡,流蘇沉睡着,頭髮凌亂,臉頰呈現一片透明的死白,她要怎麼和蘇蘇說這個噩耗呢?
“蘇蘇,這可怎麼辦?”海棠疼惜地拂開她溼潤的發,房間點着薰香和暖爐,溫度比室溫要高得多了,暖和得有些熱,流蘇的臉頰竟涼涼的,一點溫暖都沒有。
小小的嬰兒睡在她身邊,呼吸淺淺,皮膚皺皺的,短短的小手,那麼柔軟,那麼細滑,眉間一點硃砂嫣紅欲滴,鮮嫩如畫,五官雖小,卻看出南瑾的雛形。海棠看着她們母女,心口一陣遲鈍的痛,眼淚潸然而下。
沒有南瑾,她們母女要怎麼辦呢?蘇蘇那麼嬌柔,兩人那麼恩愛,她能面對日後沒有南瑾的日子嗎?
屋外傳來一陣吵鬧聲,海棠一擦眼淚,匆匆出門,是小翠阿碧和如玉的聲音,玄武在一旁沉默不語,像是在爭執什麼。
經過這兩天的事,風家堡對幽靈宮是心存感激,倘若不是宮雪凝,流蘇和孩子便是一屍兩命,她是風家堡的大恩人,她一向恩怨分明,之前的事並不關她們的事,自然也怪不到他們頭上,說到底,還是宮雪梅自己心理變態惹得血案。
“小姐,你來得正好,讓她們把宮雪梅交給我們,我要把她砍成肉泥,丟出去喂狗!”小翠惡狠狠地倒,眼睛還是紅腫,尋常潑辣的氣勢不減一分,更加堅持。一副你不把人交出來,我就滅了你們的放肆。
如玉淺淺地搖頭道:“宮主說過了,請你們高擡貴手放了宮雪梅,宮主已經廢了她的武功,鎖在麗洞,她保證宮雪梅不會出現在你們風家堡所有人面前。”
“不出現?笑話,我們公子死了,她倒好,安然無恙地活着,做夢,這口氣我咽不下去!”阿碧也怒道。
如玉嘆息,臉色凝重,“我和蘇蘇是摯友,南瑾死了,她無依無靠,我也想殺了宮雪梅爲蘇蘇出口氣,可她畢竟是我們宮主的親妹妹。況且宮主有話,她救了你們少夫人和小小姐兩命,倘若不是她,蘇蘇和孩子都會保不住,又幫你們五六人解毒,這麼多條人命已經足以抵過宮雪梅一命,你們就寬手放她一馬吧,我們宮主不會交出她。”
風海棠沉默地聽着,如玉說得合情合理,她沉穩地開口道:“小翠,阿碧,不得無禮,少宮主說得對,宮雪凝對我們風家有恩,勢必還她這個人情,這次我們就放過宮雪梅,但是,最好別讓我們的人在外面看見她,否則,必會將她挫骨揚灰!”
“小姐!”阿碧和小翠不依,風海棠素手一擺,阻止她們說下去,淡淡地道:“這件事到此爲止,去準備馬車,我們帶蘇蘇和孩子回家。”
玄武見風海棠態度堅決,只得作罷,小翠和阿碧狠狠地跺跺腳,十分不甘,玄武下去準備馬車,如玉匆忙道:“風姑娘,蘇蘇剛剛生產,身體還未復原,不如就留在幽靈宮,等她康復了再走也不遲,免得路上顛簸。”
這次事情最無辜的就是她,如玉想多陪陪她,讓她能堅強地熬過去。
風海棠搖頭,淡然道:“不好意思再麻煩你們,風家堡出這麼大的事,好多事情還容我回去善後。對了,少宮主,南瑾出事的事我希望少宮主能封鎖消息,這件事只有我們知道,外人並未得知……”
“糟了,宮雪梅有兩名手下已經逃下山!”如玉驚呼。
海棠倒吸一口涼氣,倘若南瑾死亡的消息傳出去,風家船運定然大亂,稍微處理不好就會造成天下經濟動盪,影響深遠。其他的商行若是得知南瑾已死,定會聯合起來,對付風家,首當其衝就是風家航運。
風家堡壟斷天下航運多年,利潤讓人眼紅,除了南瑾,根本就沒有人能吞下這塊巨餅,本來就結合了很多家航運聯合在一起,有南瑾震懾,才一直順利經營,南瑾一死,風家就剩下她和蘇蘇風夫人三人能主事,根本就沒人能壓得住,到時候一定會大亂,四分五裂,各船航會從風家分離出去,別的商家又會看準時機,努力打垮風家,風海棠眼睛一閉,已經意識到未來混亂的局面,沉沉的嘆一口氣。
風家命中註定有此一劫,逃也逃不過。
“風姑娘放心,我會立刻派人下山尋找她們!”如玉沉聲道,心裡其實沒底,已經過了一天,消息傳播只要一瞬間,現在只盼望她們受傷找地方養傷,沒有時間把消息傳出去。南瑾鋒芒太盛,一舉一動都是天下矚目的對象,這次的事情,實在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
風海棠點點頭,她也明白能阻止的機率已經很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該來的始終會來,少宮主,蘇蘇沒有什麼朋友,你要是有空,多上風家堡陪陪她,南瑾的事對她打擊太大,有你陪陪她,會好過一點,我們風家堡隨時歡迎你。”
如玉偏頭,擔憂地看了房中一眼,“點點頭,這兩天我把宮務處理好就上風家堡小住一段時間,風姑娘別嫌我打擾便是!”
海棠一笑,淡淡道聲,“歡迎!”
玄武已經把馬車準備後,他小心翼翼地把流蘇抱到馬車上,風夫人抱着孩子,見此相似的五官,悲從中來,忍了許久的淚如掉線的珍珠般,滾滾而下。低低的哭聲壓抑得讓風海棠的心如針扎似的。
風家堡的混亂場面已經收拾妥當,海棠把流蘇送回墨宇軒,立刻派人去把風家航運的幾個管事找上山來,她有事要和他們商議。
一切還是那麼風平浪靜,更讓人心口沉如堅冰,暴風雨前的海平面,都是那麼平靜,安寧。
孩子哭了,哭聲很響亮,她的眼睛還沒睜開,張着櫻桃小嘴,哭得好生悽慘,流蘇睡在牀上,動都不動,臉色蒼白如紙,沉睡不醒。
孩子多半是餓了,風夫人立刻讓小翠下山去找一名乳孃上來,餵飽了孩子,她打了個飽嗝,這才滿意,不哭不鬧,又安安靜靜地睡在流蘇身邊。
爲了怕孩子會再餓,風夫人讓乳孃先在風家堡住下,到了晚上,紫靈叫流蘇起來吃飯,卻怎麼也叫不醒,她大驚失色,立刻通知風夫人和風海棠。
風夫人回家之後一直在自己房裡,沉沉地睡着,獨自舔舐南瑾死亡的傷口,而風海棠整天和風家航運的管事在開會,告知南瑾之事,擬定應變計劃,一個下午沒人出書房一步。
她們很快就到墨宇軒,沿途就讓人去請大夫,怎麼叫流蘇也不醒,氣息淺淺,很有規律,風夫人和風海棠鬆一口氣,風家堡可再也經不起新一輪的打擊。
大夫很快便來了,爲流蘇詳細把脈之後便道:“少夫人身體產後虛弱,本無大礙,只是仔細調理便會恢復,爲何昏迷不醒,老夫實在不知。”
“這是什麼意思?”衆人心揪起來。
老大夫沉沉嘆息,“少夫人昏迷前似乎受了刺激,有意封閉自己,也許是她自己不想醒來,具體原因是什麼,實在不清楚,你們最好有心理準備,也許一天兩天就醒了,也許一年兩年,也許一輩子,這要看少夫人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