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弦這時還沒有懷疑鄭雨桐撒謊,他只是非常擔心,但心鄭雨桐出了意外,便拿出手機來給景軒打電話,只是剛解鎖屏幕,還沒來得及撥打出去,一個電話進來,來自Anda。
顧西弦接了,Anda便用她那副公事公辦的語氣道:“顧總,我這邊發現了一段錄音。”
Anda天生嚴謹,性子跟顧西弦有些像,都不是無的放矢的人,她說有段錄音,絕不是用小事來消遣顧西弦,而是這段錄音的內容一定至關重要。
“什麼內容?”顧西弦隱忍住關心的情緒,催促Anda快說。
Anda也沒有拖延時間,迅速將手機話筒湊近錄音筆,然後裡面清晰傳出了景軒的聲音:“……鄭雨桐,我知道你恨西弦,但他也是個可憐人,我還是請求你幫幫他。假裝懷孕的事情我會完全準備好,不會讓他發現破綻,你給我三個月時間,三個月,我一定把他治好。”
接着是鄭雨桐的聲音:“那麼之後呢?”
“我只能盡力保證,並且會竭力勸西弦放你離開。如果你能想到辦法,也可以,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了。”
“你讓我想想。”
錄音就到這裡,Anda沒有說話,顧西弦也沒有說話,良久的沉默像是在醞釀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雨,足以天翻地覆。顧西弦臉上的表情並沒有絲毫的改變,似乎聽到的不是一段有關假懷孕的錄音,而是別的,他留下一句將錄音發到他的手機,就將電話掛掉,按照原來的打算給景軒撥去了電話。
“西弦?”景軒有些奇怪,“是鄭雨桐有什麼事嗎?”
對於鄭雨桐出乎尋常的關心此時讓顧西弦覺得格外諷刺,他淡淡道:“上午A市醫院對她用了左氧氟沙星與甲硝唑。”
“嗯,治外科的,沒什麼問題,出現噁心嘔吐症狀了麼,這種藥就是有些刺激性,最近飲食一定要清淡。”景軒念過醫學,雖然後來轉去修心理,但是對於醫學是源自骨子裡的熱愛,並沒有放下,所以自修了醫學,再加上在景家醫院工作這些年,對於各類病症都有一些瞭解,相對應的用藥也都熟悉。
顧西弦垂下眼瞼,遮住冷到極致的眼瞳,他道:“刺激性的藥,對孩子有沒有影響?”
“啊,額,沒有太大影響。”景軒一下子卡殼,剛剛顧西弦問的時候他完全沒想到這裡來,因爲他潛意識裡知道鄭雨桐沒有懷孕,所以不會覺得有問題,但是顧西弦一說,他就反應過來,這種藥不能用!“西弦,你等一下,我馬上過來,安排醫生檢查一下,你不要太擔心。”
“嗯。”顧西弦應了聲,然後掛了電話。
推開病房門,王若楠正講了一個笑話,鄭雨桐忍不住笑了起來,明媚的陽光自寬大的窗戶灑落進來,爲她秀美的臉龐鍍上一層絨光,看起來溫柔嫺靜,歲月靜好,但是在顧西弦眼裡,卻是如此諷刺。
王若楠看到顧西弦,立刻起身站好,朝他問好:“顧,顧總下午好。”
顧西弦並沒有說話,冷冷看着她,目光裡的驅逐非常明顯。
王若楠立刻會意,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本能告訴她現在不適宜待在這裡,因此她立刻拿起包,對鄭雨桐道:“你好好養病,改天再來看你。”
“好,慢走。”鄭雨桐臉上還帶着笑意,笑着看着王若楠離開了。
“感覺怎麼樣了?”顧西弦問她。
鄭雨桐並沒有察覺不對,只是覺得房間稍微有些冷,她也沒在意,微笑回答:“還好,我覺得好多了,你不要擔心。”
“嗯。”顧西弦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雙腿交疊,繼續問道,“肚子也沒有感覺麼?”
鄭雨桐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笑着搖搖頭:“沒有什麼感覺,你放心。”
“鄭雨桐。”顧西弦淡淡道,“我曾經說過,我不喜歡被隱瞞,你有沒有隱瞞我什麼事?”
“西弦?你怎麼了?”鄭雨桐這才察覺他的不對勁,他平靜的太詭異了,就像是一潭死水,或者是暴風雨前的海面,連一絲的情緒也沒了,她的心中有些恐慌起來,“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回答我。”
回答他?鄭雨桐望着他俊美的面容,心中開始糾結,她要現在坦白嗎,但是她還沒有做好準備,現在她傷都沒養好,跟景軒也沒有串好說辭,而且他的心理疾病也沒有完全治癒好,現在坦白,真的不是個好時機。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她捨不得離開他。
就像是守着一段註定不會開花結果的愛情,就算它的結局是枯萎,但大部分的人的選擇都不會中途拔掉它,而是會留着它直到最後一刻,因爲捨不得。
鄭雨桐現在就是這樣,儘管一再告誡自己,不能再貪戀顧西弦的溫柔,不能再貪戀這段感情,但是理智總是無法戰勝情感,她慢慢的一天拖一天,想着反正還沒到三個月,再過一天也沒關係。
所以她努力裝作坦然的樣子,搖搖頭:“沒有,我沒有瞞着你什麼事情。西弦,我知道你討厭被隱瞞,所以我怎麼可能瞞着你呢?”
“是麼?”
顧西弦非常失望,他知道自己現在處於失控的邊緣,那段錄音彷彿一個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臉上,原來一切都是假的,鄭雨桐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演戲,沒有孩子,她也不愛他,直到現在,鄭雨桐還是選擇了隱瞞。
驕傲如他,嚴謹如他,如何能忍受得了自己被耍的團團轉,尤其是,他也付出了一顆真心!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明知道他對於感情的認真,卻將他當成傻子一樣玩弄。
直到現在,也不肯承認。
他太失望了。
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眼睛裡一絲感情也沒有了,鄭雨桐有些害怕:“西弦,你怎麼了,是哪裡讓你不舒服了嗎?”她害怕顧西弦受到了什麼刺激,又開始失控。
景軒就在這個時候趕過來了,他跑的氣喘吁吁,一推門進來就道:“西弦,我安排了醫生給她做檢查,剛剛沒反應過來,左氧氟沙星對孕婦確實不好,不過你不用太擔心,這邊技術很好,一定可以保護他們母子平安。”
“還要演下去?”顧西弦轉頭看着景軒,語氣冷的彷彿裹挾着冬日的寒風,“我是不是得感謝你如此煞費苦心的想要治好我?”
景軒的臉一下子僵住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顧西弦,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知道了?
鄭雨桐也呆住了,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微微勾脣,卻令人完全感覺不出笑意,反而陰冷的可怕,像是俊美的惡魔:“不過很可惜,你們失敗了,鄭雨桐你演技着實不錯,改日我投資影片,讓你去演女主角,相信拿一個影后,不成問題。”
一瞬間,鄭雨桐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來了,來了終於來了,顧西弦果然知道了,但是爲什麼這麼突然,這麼毫無預兆,她連一點準備都沒有,明明昨晚上還在抵死纏綿,明明今早上還在你儂我儂,明明今天上午,他還是把她放在心裡的頭一位,連渴望的親情都可以擱置一邊,但是現在,顧西弦完全沒有了感情,看向她的眼神裡充滿着憎恨與厭惡,那雙深邃的鳳眸裡再也不會出現溫柔與情深。
她真的沒做好準備,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就這樣暴露了。
她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在這樣的情況下,說什麼也於事無補,顧西弦明顯已經發作了,他大概也聽不進任何解釋。
景軒到底比鄭雨桐鎮定一些,迅速理清了語言,對顧西弦道:“西弦,我知道我們騙了你,但是那種情況下,我們也是迫不得已。你聽着,最初是你想把病治好,但是那時候,除了這個可以讓你冷靜下來,短時間內再想不到其他了。但在之後的相處中,鄭雨桐對你怎樣,你那麼敏銳的人,應該清楚。”
“哦?”顧西弦反問他,“你的意思,我該感謝你們?”
“西弦!”景軒又氣又急,顧西弦現在已經失控,而且看他的表現更是歷次失控情況中最嚴重的,他現在很有可能會殺了他們!“你冷靜下來,你現在已經好了大半,應該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跟着我呼吸……”
“閉嘴!”顧西弦大步跨過去,猛地擡腳將景軒踹了出去,之後幾步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輕輕道,“我現在好的很,但你好不好,就不一定了。”
他鬆了手,景軒立刻把住他的手,不讓他走去鄭雨桐那裡,對牀上呆滯的鄭雨桐道:“還愣着做什麼,快走,西弦失控了!”
鄭雨桐猛地驚醒,立刻翻身下牀,繞過他們就往門口跑去,她心裡其實並不想走,但是她現在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該做什麼了。
見她離開,顧西弦更加憤怒,簡直想要吞噬一切,他輕鬆掙脫景軒的束縛,一拳揮向他的太陽穴,景軒身體一震,隨即軟了下來,閉着眼睛,身體慢慢朝地上滑去……
這個變故就在一瞬間,就在鄭雨桐眼皮底下,她的腿一下子就軟了,一步都邁不出去,彷彿中了定身咒,而就在這個時候,顧西弦已經到了她的身後。
如同鬼魅一樣冰冷的手輕撫着她的脖子,引起一陣陣的顫慄,顧西弦低聲道:“你要去哪裡,還想要逃開我麼?”
“不,不……”鄭雨桐牙齒打着冷顫,話都說不清楚了,害怕的閉上眼睛。
“鄭雨桐,你覺得我該怎麼懲罰你比較好?將你關起來?或者直接截斷你的腿,那麼你就跑不掉了。”顧西弦用溫柔的語氣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話,是對精神施加的重刑。
“顧西弦,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鄭雨桐不知不覺中,滿臉是淚,她轉過頭,鼓起最後的勇氣問出心底的疑惑,“嫁給你,不是我的本意,不是我先招惹你,結婚後我一直盡心待你,視你如唯一。就連騙你,也是因爲你失控,情況太嚴重,爲了治療你,我覺得我不欠你,你爲什麼不肯放我走?”
她說到最後,幾乎實在低吼了,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她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顧西弦就是不肯放過她。
顧西弦聞言,卻輕輕擦去她的眼淚,溫柔的彷彿情人的愛撫,他低低笑了一聲,俊美的容顏因爲這一笑而顯得更加勾魂攝魄:“因爲你是我的妻子呵。”
鄭雨桐瞪大眼睛,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