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她如莫未然，她眼中的愧疚和掙扎，他又怎麼會看不懂？
無論何時，她清澈的眼眸總是無法掩飾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他見狀，強自將心底的黯然悉數壓下，擡眸看着她，笑容依舊如春風拂過一般溫暖怡人。*
暮子妍只聞他極富磁性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子妍，你已經決定了，對不對？你……喜歡他？”
他口中的話語，雖是問句，但語氣卻是肯定。
從當年在魯國花園中遠遠看見他二人在一起的情景之時，他便已經覺察到了。
所以，當時他纔會那般果決地將尉遲隆裕支開。
只是，誰能想到，即便如此，世事變遷，最終，他們二人竟然還是走到了一起。
他，到底還是來晚了啊。
思及此處，他好看的薄脣邊不由自嘲一笑。
這笑容裡，夾雜的苦澀，暮子妍一看便知。
她心下越發愧疚，但最終還是不得不開口說道：“未然，對不起。我欠你的，只怕此生很難還得起了。”
她不會說來世，也不敢說來世。
但是，她知道，她虧欠未然的，將永遠令她心中難安。
莫未然見她臉上流露出的內疚之色，卻是雲淡風輕地微微一笑，而後道：“誰說還不起了？子妍，就算你跟他在一起了，總不介意我守護在你身邊吧。”*
暮子妍一聽這話，當即擡起頭來，眼中溢滿了驚愕之色。
而莫未然卻是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容，薄脣邊笑意不減，眼眸輕輕，似完全不介意一般，將所有的痛楚偷偷掩下。
他見她如此驚訝，怕會給她太大壓力，不由又補充了一句：“你看，我現在已經無處可去了，你若是收留了我，也算是還了往日你欠我的人情了。”
暮子妍聞言，卻是忽然間一臉感動地微微一笑，眼中不自覺間已經有晶瑩的淚光閃爍。
“未然，你總是這麼好，好得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他太完美，完美得令她感到無法親近。
可是，他的好，卻又如同綿綿細雨一般，一點點的深入人心。
讓她想要疏遠他，都根本無法做到。
莫未然對此，卻只是但笑不語。
他再好，也不是她喜歡的那個人，那又有何用？
更何況，他其實並不若表面上看到的這般完美無缺。
是人，總是有缺點的。
只不過，與暮子妍的相識，令他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改變。
以前的他，只爲了權力，只爲了坐上那最高的王座。
可是，遇見了她，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
那如同傀儡一般感覺不到本心的生活，從他決定離開魯國不再爲王的那日起，便一去不復返了。
從今往後，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須臾之後，暮子妍居住的院落之內，當尉遲隆裕聞聲興沖沖地出來迎接她的歸來之時，卻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她身旁，與之一起回來的莫未然。
原本帶笑的俊顏頓時凝上一片冷色，面色不佳地看着這突然出現的情敵。
“你怎麼來了？”
他一邊開口問着，一邊伸手拉過暮子妍的手，讓她與之並排而立。
彷彿是要藉此宣示所有權一般，傲然地擡頭，目光直直看着眼前站着的男人。
莫未然見狀，目光幾不可見地掠過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面兒上卻是淡然一笑，脣角一勾，似開玩笑般調侃道：“我自然是來監督你了。你若是敢對子妍不好，我保證立刻把她搶過來。”
尉遲隆裕一聽這話，當即雙眼一瞪，修長有力的手臂立刻由牽着暮子妍的手改爲緊扣住她纖細的腰肢，語氣堅決肯定地說道：“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呵，如此最好。”
莫未然仍舊是笑着，心裡卻已經痛得麻木。
他將所有的心傷統統收好，只要親眼看見她的幸福，他便覺一切都值得了。
院落裡的一扇扇門在聽聞兩人的對話之後，接二連三的打開。
只見久未露面的赤炎四人還有江馳皆是雙手抱在胸前，一臉看好戲似的看着院子裡兩個皆是人中龍鳳的男子針鋒相對。
尤其是江馳，一見莫未然如今這副悠遠淡然的模樣，心下便頓覺可惜。
有些事情，遲來一步，便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跟自己一樣，都沒有機會了。
所幸的是，凌天王府的每一個院落都有足夠多的房間，所以，莫未然便就此安頓下來。
暮建忠和暮啓東聽聞他的到來之後，皆是派人來問他是否要換一處僻靜的院落單獨居住。
哪知莫未然卻是斷然拒絕，只說住在這裡挺好。
即使擡眼就能看見尉遲隆裕和暮子妍恩愛的模樣，也比住到一個根本看不到她的地方好得多。
當天下午，莫未然緩步走在凌天王府的院落中。
他每走過一處地方，腦海中便會記起這幾年來，他每次來凌天王府之時，與暮子妍之間的回憶。
這些點點滴滴，匯聚成一條涓涓細流，在他心中逐漸蔓延氾濫。
而他卻只能將這些感情，統統埋藏在心底。
“喲，這不是小萱嘛，青天白日的，你還有臉出來啊。”
就在他心底萬分惆悵之時，前方不遠處卻傳來一道十分尖利的女聲。
他順着聲音看過去，果然瞧見三四個年紀跟暮子萱差不多的女子正擋在她面前，口中吐出尖酸刻薄的話語，順便用身體阻攔她的去路。
而她走來的方向，正好是他所在之處。
莫未然見狀，腳下步伐立刻停駐在原地，目光看向那處，卻完全沒有要上前幫忙的意思。
當年那一曲《醉春風》是由暮子妍代她所跳的事實，如今早已經傳遍了凌都的大街小巷。
他昨日亦是有所耳聞，不用問他也知道，暮子萱如今在王府中遭受這般的冷眼待遇，恐怕便是因爲此事吧。
“你們讓開！”
不遠處，暮子萱即使明知眼前幾人是故意前來攔路，她卻依舊氣勢逼人。
她那張美麗的臉龐上，此刻滿是濃濃的怒意，眼中如同有火在燒一般，看着眼前的幾個女子。
然而，這幾個人本就是來找她的麻煩，又怎會乖乖退開？
所以，一個個皆是擡頭挺胸立於她面前，雙手環胸看着她說道：“我們不讓，你能怎麼樣？”
“不讓？難道你們想嚐嚐我這三昧真火的厲害？”
暮子萱冷聲回道，說話的語氣陰惻惻的，只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尤其是她那帶着戾氣的眼眸，更是看得這幾個年輕女子忍不住心底一顫。
果然，擋住她去路的幾個女子聞言，皆是面色一變。
而後，十分不服氣地讓出身來，口中還故意壓低聲音嘟囔道：“讓就讓，有什麼大不了的？暮子萱，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毫無疑問的，說話之人立刻接收到暮子萱狠厲無比的目光。
她瞪了她一眼之後，方纔舉步快速離開。
臨走之時，還故意撞開中間兩個女子的身體，強大的衝擊力令這兩人頓時眉頭緊蹙起來。
莫未然見她直直往自己這邊走過來，不想與她見面，便連忙轉身往另一處走去。
哪知，暮子萱卻似陰魂不散一般，腳下步伐直追着他快速走來。
“莫未然，你給我站住！”
她尖利的嗓音在身後響起，莫未然想裝聽不到，仍是繼續往前走。
卻在下一瞬，被暮子萱用幻影術截住了去路。
她站定在他面前，臉上的表情彷彿帶着報復的快感，笑容猙獰而又醜陋：“莫未然，果然是你！哈哈，我還以爲是我的消息有誤，想不到你竟真的到凌天王府來了。”
莫未然見她如此，只好停下腳步，臉上表情卻是冷厲異常。
“你想說什麼，請快說，我還有事。”
以他對暮子萱的瞭解，就算她不開口，他都知道她嘴裡一定說不出什麼好話。
果真，暮子萱緊接着就是一通冷嘲熱諷。
說他自詡癡情，卻沒想到到頭來什麼都沒得到。
如今可好，身份，權利，統統都沒有了，美人在懷的也是別人，他卻是一無所有。
而他聞言之後，卻是一臉鎮定地看着她說道：“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說到這裡，他口中話語微微一頓，方纔繼續說道：“就算一無所有，又如何呢？”
那些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如今丟棄了，捨棄了，他不覺得可惜，更不覺得後悔。
只不過，他唯一想得到的，沒有得到。
但是，這也只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之事，怨不得別人，也怨不得自己。
“難道你就不恨嗎？你都已經一無所有了，這一切都是暮子妍害你的，你不恨她嗎？”
暮子萱幾乎失控地尖叫道，她的聲音極大，配合她那猙獰的表情，原本長得與暮子妍一般清絕美豔的臉龐，此刻看起來竟是如此醜陋。
“恨她？當然不，我爲什麼要恨她？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就算她最終選擇了尉遲隆裕，我也不覺得我有理由恨她。”
莫未然回答得速度很快，絲毫不需要仔細考慮恨與不恨的問題。
他說：“暮子萱，你若是能夠做到退一步海闊天空，或許也不會有今日的結局。我言盡於此，你自己好自爲之吧。”
語畢，他便不再看她一眼，直接繞過暮子萱的身形，大步離去。
徒留暮子萱一人站在青石板鋪就的小道上，在他走遠了很久之後方纔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采都醞釀着濃濃的憎恨。
他怎麼可以不恨？怎麼能不恨？
如果不是暮子妍，她如今還是魯國國王的王妃，甚至有可能是王后。
這一切的一切，歸根究底，都要怪她，她怎麼可能不恨？
但是，有一點，莫未然說錯了。
今日的結局，不會是她今生的結局，她一定會努力扭轉眼下的局面。
如此想着，她不由又看了一眼莫未然已經遠去的身影，方纔恨恨地一甩袖擺，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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