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掌聲響了起來, 剛纔那些安安靜靜坐着聽歌的人們，現在似乎都反應過來了一般，都從座位上站起來, 熱情地拍着手。“人家女孩子都這樣站出來了, 被表白的該答應纔是啊！”不知是誰帶頭嚷嚷了這樣一句, 帶着歡呼聲和附和聲響成了一片。
雪歡站在臺上, 燈光昏黃, 打在她身上，楊蓉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只覺雪歡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當下心慌意亂，連臉都熱了起來, 一時之間卻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所幸之前爲了舞臺效果, 酒吧內舞臺下的燈光大多關了, 否則讓人看見她臉紅成這樣，她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但當下, 看雪歡也不是，不看雪歡也不是，視線也沒處擺放。
那名有着好聽嗓音，但濃妝豔抹，穿着暴露的女主持又上臺來, 舞臺上聚光燈瞬間打亮, 臺下有人輕聲叫了起來。女主持狀似親切地攬住了雪歡的肩膀, 滿是脂粉的臉貼了貼雪歡的臉, 咯咯地笑了起來。
“好, 雪歡小姐已經爲她愛的那個人唱完了一首情歌。而作爲雪歡小姐的心上人，臺下的某位, 是否應該有所表態了呢？”臺下的客人聽女主持這樣說，都輕輕拍起手來，以自己的行動來符合她的話。雪歡的目光突然有那麼點遊移，東瞧西看的，就是不看楊蓉。
“雪歡小姐的心上人，若是你預備原諒她，請你上臺來，接受我們所有人的祝福。”女主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着刻意的調笑和起鬨感。
酒吧內再次安靜了。人們或是交頭接耳，或是竊竊私語，都在翹首期盼着那位神秘人物出場。楊蓉的臉越來越燙，心也越來越慌。若自己是名男子，被這樣表白，又對雪歡有意，是非要上去不可的，而自己是個女孩子，衆目睽睽之下卻被這樣相逼，去臺上是不可能的，剩下的，恐怕也只有逃了吧？
見楊蓉從皮沙發中站起身來，雪歡總算是把目光放回到她身上來。楊蓉深深地看了雪歡一眼，抿了抿脣，突然推開沙發就摸索着往酒吧的大門衝去。感謝那微弱的燈光，讓她可以在辨認清道路的同時，又不致使自己在人羣中的穿梭顯得那麼突兀。
眼看着楊蓉走了，雪歡顧不得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掙開了那攬着自己的女主持就急急忙忙地追出去。楊蓉不經意回頭，見雪歡追來了，心下更慌，步子更急，不敢再回頭，怕是暴露了自己的情緒。眨眼之間，楊蓉已走到魅色外頭，辨了辨方向，甩甩身後未及紮起，被剛纔一陣驚惶的步子帶得凌亂的髮絲，便向轉角處的來時路奔過去。見楊蓉奔得快了，自己及不上，雪歡叫了一聲“小蓉”，飛快地掠過擋在她身前的人羣，也推門而出。
一眨眼，臺上的女主角似乎是因爲發現了男主角而奔走出去，等回過神來，兩人都已然沒了影子，只剩魅色的大門還微微晃動，提醒着人們剛纔發生在自己眼前的這一幕戲。程樂也傻了眼，手捧着飲料，心想還好雪歡姐姐已經提前結過帳了，等下可以直接回家。
衆人同時發出了失望的噓聲，各自倒回座位上，該喝酒的還是喝酒，藉着酒勁玩樂嬉笑的繼續拉上同伴，重複着之前的娛樂活動。酒吧內燈光再次亮起，照出一片歌舞酒色，而舞臺上的女主持兀自笑得尷尬，臉上厚厚的粉底掩蓋不住她臉上的皺紋，似乎微微一笑，那些脂粉就要爭先恐後地遠離月球表面，順着地心引力的召喚投奔大地去了。
那女主持經了擴音器的聲音似乎也沒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各位，今晚的樂隊表演和特約表演已經結束了，有哪位客人自己想要上臺表演的麼？我們這裡很歡迎……”
夏天的晚上，路邊行人原本就不甚多，甫從如魅色一般熱鬧非凡的酒吧出來，更顯冷清。楊蓉邊向前跑去邊剋制住自己回頭的慾望。不是不想面對雪歡，而是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該怎麼樣去面對她，面對這個剛剛纔在衆人面前向自己表白的人，以什麼樣的情思，什麼樣的表情。
聽見後頭的腳步聲，隱約還夾帶着“小蓉、小蓉”的叫喚，楊蓉腳步慢了片刻，又加快了速度向前奔去。
只聽“哎喲”一聲之後，有重物落地的聲音。楊蓉硬生生地收住了腳步，咬了咬嘴脣，還是回過頭去看。昏黃的路燈下，只見雪歡以極不雅觀的姿態坐在地上，一邊揉着腿，一邊還向着自己的方向看過來。片刻過後，手撐在地上，想借力好站起身來，但重心一個不穩，身體晃了晃，又坐倒在地上。終於喪氣地低下了腦袋，發泄似的用手敲打着摔疼的腿。
這個笨女人！楊蓉在心底嘀咕了一聲，卻又沒法放任自己不去理會，磨磨蹭蹭地轉回雪歡身邊，蹲下身子，拉開雪歡的手，換自己的手幫她揉腿：“喂，蕭雪歡，你怎麼那麼笨吶，追個人也會跌倒。幹嘛不看看路，現在摔了吧，知道疼了吧，嘁。”
“如果不摔倒，怕是你就這樣一路奔回家，不理我了吧？我沒有你家的鑰匙，進不去。所以，摔一跤，能換來你看我一眼，也挺值得的。”或許是心態不同，或許是看楊蓉的眼光和過去不同，雪歡只覺得歪着腦袋嘀嘀咕咕抱怨着，手上卻知輕知重始終輕柔按摩着她傷處的楊蓉真的是很可愛。如果能每天這樣看着她，這樣也很好。
楊蓉慶幸着天色夠晚，路燈夠暗，才能不讓雪歡看出來她此刻臉上一紅。心中雖然高興一向迷迷糊糊，似乎對自己不夠細心的雪歡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語氣中卻還是故作不屑：“肉麻！蕭雪歡，我們才分開那麼幾天，你說話卻讓我直起雞皮疙瘩。”說着手還重重地在雪歡腿上拍了一下，當然是細心地避開雪歡摔疼的地方，“行了行了，我幫你揉過了，現在應該沒有那麼疼了吧。我就先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免得你爸媽到時候擔心。”
當真作出了要走的樣子，卻被雪歡拉住手，本想借機再嘲諷雪歡幾句，以出這幾天哭也哭不出來的憤懣情緒，轉頭對上雪歡一對認真的眸，譏諷的話語瞬間被咽回肚子裡。
“小蓉，曾經是你，問過我答案，剛纔我已經用我自己的方式回答過了。這次是我，要你的答案。你只需要告訴我，我是還有機會，還是已經遲了？”雪歡低低地嘆了口氣，眸與夜一色深沉，眸中光彩卻比月還亮。
楊蓉的心猛然一跳，手也微微顫動起來。感覺到楊蓉的身體在發顫，雪歡索性傾斜了身體，半倚半靠在楊蓉身上，下顎正在楊蓉肩上。發端傳來的微微香氣讓楊蓉莫名懷念。多久了，最後一次讓她靠在自己肩頭，感受那種酸甜的，又有些澀澀的情緒。
“小蓉，喜歡你。”也許是因爲把頭埋入楊蓉肩窩的關係，雪歡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帶着點鼻音的撒嬌意味。她真的想清楚了麼？要以愛人的身份，留在自己身邊？
見楊蓉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雪歡緩緩擡頭，從自己白裙的一邊口袋裡摸出了一個小小的袋子，裡頭的事物在路燈照耀下一閃。
“小蓉，這是你生日那天我爲你買的，其實買的時候也沒有想那麼多，單純地只是想送你一份禮物。但現在我想清楚了，再送你這個，大概是再適合不過了。”
楊蓉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捧在手中細細地看，發現是一雙對戒。細細的戒指上綴着幾顆碎寶石，兩枚戒指看上去極爲相似，可仔細分辨卻能發現略微的不同。有一枚戒指上的花紋是鏤空的，而另一枚上的花紋則微微突出，兩部分合在一起，剛好拼成一個完整的花紋樣式。
她真的喜歡我！這個想法讓楊蓉胸口越來越熱，可與此同時，想要欺負人的慾望也愈發強烈。如今，她是真的喜歡自己了，若是，讓她也嚐到被喜歡的人放在一邊，甚至愛上了別人的滋味的話，會如何……？明明知道自己這樣不對，但望着雪歡楚楚可憐的雙眼，楊蓉便剋制不住地想要捉弄她。
“如果……”她慢慢地擡頭，語帶惡意的笑音，“如果我說，我已經喜歡上了別人呢？如果我說，班裡有男生對我表白了，而我已經答應了呢？你總說我還是個孩子，心性變得快，如果我真的變了，真的對你灰心了，只能對你說抱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