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我可以,抱抱你麼? 2000
“生活總在繼續。生命不息,回憶不止。一天一天都在過,就看你怎麼想,怎麼過。”
居然,被小女孩教育了。
安靜的圖書館,已經40多歲的圖書管理員淺滄先生看着那一羣聚在一起的學生,露出了抹欣慰的笑容。
低下頭,他繼續整理手邊新到的圖書,一本一本的登記着。
人羣中,顏顏所在的角落裡圍着各種各樣的人。
有的人愁眉苦臉,舉棋不定。
有的人豁然開朗,迷茫盡散。
還有的人,面上一派無謂,但眼中的光芒卻出賣了他此刻的想法。
偏着頭,幸村精市看着對面的女孩認真的模樣,突然想到了自己15歲時的那場手術。
如果,如果他當時能夠遇見一個像白玥一樣的人,他是不是,可以少一點迷茫,可以更早的,更有勇氣的下定決心,接受那一場手術呢?
當初年少,天災降臨。他發泄過,怨天尤人過,甚至對當初的隊友說着‘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網球’過。
哭過、氣過、咆哮過,如今看來,當初15歲的他,竟沒有一個12歲的小女孩看得透徹。
“你說的好輕巧。可是,那也只是因爲事情不是發生在你身上吧?”那個女孩子,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的儒雅女孩,她的脣角綻放着嘲諷,但眼中柔弱的光芒卻在迷霧中掙扎着不滅。
一顆無聲的淚珠滑過她的雙頰,然後,更多的淚珠涌現。她仰着頭看了看天空,鏡片一片模糊,而後拿下眼鏡,擦着眼角離開了。
事後,顏顏纔在幸村口中知道,那個女孩得了絕症。
醫生也說,她最多再活兩年。
“絕症啊。”可以說是基本上被判了死刑。
那個人那麼悲傷的樣子,是因爲自己快死了麼?
“幸村……哥哥,你能帶我去附近的醫院看一下麼?”擡起頭,顏顏的眼中有着一種堅定。
人都會死。
得了絕症,可以說是一腳已經踏進了棺材。
但是,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情,是她可以可以做的。
那個女孩子,最後的那一眼就好像留在了她心上一樣,她一直都在想着最後的那雙眼睛。
幸村精市看了她一眼,卻並不是很意外的點了點頭。
早在跟她說起藤真桑的事情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人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東京綜合病院,自古以來,伴隨着醫院的,總是飄在空氣裡,若有似無的藥味,還有,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悲傷和各種一樣的絕後逢生。
顏顏不喜歡醫院。
從第一次在書中看到對醫院的介紹後,她對醫院的好感一直無限接近於負數。
所以當初幸村撿到她的時候,她打死都不上醫院,寧願讓川島真一折騰,也不想去那樣的地方。
但是,當站在醫院門口的時候,她蹙了蹙眉,卻意外的發現,幸村似乎,也很不喜歡這裡?
她疑惑地看着他問道,幸村的脣角扯出了一抹若有似無的苦澀,“曾經生了一場大病,所以……很不喜歡醫院的味道。”
看來並不是多好的回憶。
顏顏的眼睛暗了暗,沒有過多詢問,只是一手扯着他的衣襬。
“我也不喜歡這裡。”她注視着前方,面無表情。
幸村看了看她緊緊抓着的衣襬。
小女孩的面容,在這一刻,竟給了他一種很成熟的感覺。她的脣瓣緊抿着,面上是僵硬的不喜,但眼神,卻透着一種堅定。
“我討厭,這裡所有的一切。”頓了頓,她說,“即使這是我第一次來……但卻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自己跑到這來。”
真的是,太不喜歡這裡了。
生命完全的掌控在別人的手上。
手術刀輕輕滑過,皮開肉綻,醫生一個不慎,命就沒了。
幸村沒有說話。
擡起手,他揉了揉女孩柔軟的頭髮,心裡竟涌出了一種熟悉感。
顏顏擡頭看着他,他微笑的將她的頭髮整理好,然後牽着她的手,走進醫院。
只是,剛進醫院沒多久,顏顏就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救護車的聲音。
她的腳步一頓,轉身注視着那輛白色的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很快的,一名大概是發生了車禍的女孩從車子後面被擔架擡出來,一羣人快速向着已經準備好的手術室走去。
幸村揚眉看她,“你認識她?”
剛剛被送進去的女孩子,面容上滿是泥土和血液,根本看不清長什麼模樣。
唯一能確定的,只有那髒亂的頭髮,似乎是銀灰的髮色,但僅憑這個,要認出一個人不太可能吧?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顏顏跟着走到了手術室門口等着,眼睛定定的注視着那紅色的‘手術中’的字樣,眉頭緊蹙的吐出‘四個字’。
“又是意外?”
幸村詫異的看了她一會,像是在確認她說這話的含義。
但是,顏顏卻只是一個勁的盯着那‘手術中’的紅色牌子,而後坐到了椅子上等待着,眼睛還是看着那‘手術中’的字樣,並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
沉默,是此刻唯一的代名詞。
就算是幸村,現在也摸不準了顏顏的意思。
他還以爲,她會說要來醫院,是爲了詢問藤真千雪的病症。
可是現在——
等待,無盡的等待。
整個樓道空蕩蕩的,雖然偶爾會有醫生護士經過,但沉默一般的死寂卻在這裡蔓延。
低着頭,幸村精市摸了摸自己心臟的位置。
手心下的跳動,此刻是那麼強勁。
而在7年前,他也是在裡面進行手術的一員,幸運的是,他的手術成功了,他還活着。
不知道,裡面的那個女孩,今天又是否,能夠得到幸運女神的微笑?
“絕症預告死亡,意外無法預防。即使是一個完全健康的生命,誰又能保證,她能活到老死?”顏顏面無表情的側臉依舊緊緊盯着手術室。
沉重的,壓抑的,飄在空氣裡得味道,真的讓人,很不喜歡。
她的眼眸微微垂下,再次擡起頭時,她看着幸村,真真切切的看着,而不是像以前,透着他此刻的模樣,描繪十年前。
“我可以,抱抱你麼?”